第32章 命里注定

酸梅汤是冰镇过的,里面还加了些许碎冰,即使室内同样放了冰鉴,在炎炎夏日,陶杯的杯壁还是有了水珠。

陶杯是荀茂选的,他本来翻出了青铜酒具出来,却被少年以太过庄重不相宜给换掉了。

他走了许多年,别苑却时常有人打理,否则他也不会一到这,别苑里什么都备齐了,就连最不该有的冰,冰库里也是满的。

酸梅汤是风少旻自己动手熬制的,借鉴了荀英熬药的方法,选用三份的乌梅,两份山楂,一份甘草,大火煮开后转小火,再加第一次水的三分之二,如此熬制二又三分之二刻钟后再放糖,冷凉后再加冰。

乌梅能生津止渴,用此熬制的梅饮加冰后于夏日饮用最为适宜。

虽留下了这一壶梅饮,风少旻此刻倒没有去碰它的打算,秦王在前,他还是先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臣不明白王上为何如此执着,”风少旻看着嬴政,缓缓道,“王上若愿意给臣一个理由,有些事臣也可不做。”

听了这话,嬴政神色微动,他看着风少旻,心中做起了打算,凭心而论,如果风少旻不插手,那他带走荀蓁的可以说是板上钉钉,问题是……他这位从叔的话可信吗?

风少旻面色波澜不惊,任由嬴政打量,反正他知道,对面的人看不出个什么来。

荀蓁美吗?美,风少旻也承认,这世间能比她更好看的寥寥无几,说一句倾国倾城也不足为过,嬴政动心更是正常得很,想要留人他也理解。

嬴政这个人,自小在赵国饱受磨难,质子们该受的苦他受了,质子们不该受的他也受了,他是不惧受苦的,只要这苦受的有价值。

风少旻仔细想了想,如果让见过荀蓁的嬴政放下这块肥肉,他大抵是不会甘心的。

后世常说后宫佳丽三千,其实这个数字只是虚指,真正的宫妃根本没有没有那么多《礼记·昏义》记载:“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仔细说来,按照规格周天子后宫有名有份的也不过一百二十三人,秦灭东周后秦王以天子居,只咸阳宫宫后宫位份与之有不同,分别是王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未定人数,但就风少旻所知,几十年下来,一百多人也是差不多了,碰到个别的,撑死了也就再翻一倍。

秦王也是人,是有上限的,后宫名义上都是他的女人不假,可你要是让他夜夜笙歌……,风少旻只说一句,历代秦王没那么蠢。

所以这是能锦衣玉食不要粗茶淡饭吗?但嬴政的表现远远超过了这份锦衣玉食应有的吸引力。

拒绝他把荀蓁的名字写在玉牒之上倒也罢了,可他几次三番拒绝他还这么坚持……

风少旻想起嬴政方才欲盖弥彰般的举动,也莫名觉得嬴政有些急迫,再联系到他送侍女的表现,似乎,他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放心的样子。

风少旻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某些行为被嬴政知道了,所以他在提防自己?

由于风少旻认为嬴政具备优秀君王应有的薄情寡义,历代秦王独有的功利主义者特质,他就没往荀蓁身上想,毕竟就他看来,“傻白甜”荀蓁能力不太够。

如果她更“善解人意”一些,也许真的让嬴政对她一见钟情,风少旻看得明白,嬴政此时对荀蓁顶破了天也就是喜欢,而君王,尤其是秦王的喜欢又是最不靠谱的。

也许是出于好奇心,风少旻此刻想要弄清楚嬴政心中的想法,毕竟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至于他承诺过的……

他只是说有些事了可以不做,又不是全部都不做了,也许他再阻拦嬴政,至于别的……

风少旻表示,他什么也承诺。

这一边,嬴政也在想,拿什么说法糊弄他这个只看着就不好糊弄的堂叔。

真实原因他当然是不能说的,重生什么的太骇人听闻,就算他是秦王,也不能轻易把此事授予人。

至于荀蓁……,嬴政想起少女,沉默一瞬,觉得她应该特别对待,毕竟那是他孩子的母亲,也是他喜欢的人。

但是换个说法……

“寡人两年前曾做过一场梦,梦里得见过荀姑娘,醒后,此情此景仍在眼前,不能忘,且”嬴政顿了顿,又道,“梦中的她正是寡人的夫人,想来该是命中注定,她是寡人的人。”

前世种种,难道不能说是一种形式的梦吗?

就连嬴政有时也会想,究竟是前世的他成了如今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梦到了前世。

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嬴政对这个说法能说服风少旻,是有很大把握的,如果是别人这么说顶多将信将疑,甚至是认为在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但他不同。

他是秦王,秦灭东周,如今可以说是正统所在,他是天命所归,上天为他择人以梦相告那里不对吗?

如果不是上天眷顾,他就不可能重来,只怕荀蓁也许就此错过,嬴政想到这种可能性,心中有些不舒服。

风少旻表情莫测,不过不是因为相信了秦王嘴里的话,而是……,他忍不住想,为什么秦王都一个比一个迷信?

对,用荀茂的话说就是迷信,天命这种话能信吗?

周天子不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命所归,可结果呢?

凄凄惨惨戚戚的周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就是如今雄心勃勃的秦国,倒霉的秦王也不是一个两个。

只看天命,不重人事,最终只会得个与之相反的结果来。

反正风少旻是不信这种东西的,至于为什么?风少旻想着邹衍还有上任鬼谷子给他相面说的神神叨叨的话,说天命让他注定不凡,可是风少旻想想现在的自己只想说一句。

我命由我不由天。

就算上天真的早让他如龙遨游九天,他也不会让他如愿的。

这是他的人生,该如何过,是他说了算,旁人谁也做不了主。

风少旻看着嬴政,默然不语,虽然他不信这些,但显然以嬴政为代表的广大群众是相信天命的。

尽管对嬴政所言的可信度持保留态度,风少旻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不过臣有话说,”

“从叔请说,”嬴政看风少旻难得松口,心情愉悦,也乐得给他个面子。

“若她真的愿意,臣不拦着,便如王上所言,乃是命中注定,但若她仍然无意……”风少旻道,“臣希望王上莫要强求,退一步说,哪怕得了人……,也得不了心。”

风少旻想,只怕嬴政硬来,连人都得不到。

荀蓁心狠,对外人是保护自己,可对自己心狠呢?

“从叔这是同意方才之事了”嬴政听了这话,心中大悦,他没往深处想,只当风少旻是信了他的话,肯放手。

“王上无事可来此,方才之事,”风少旻摇头,“为名声计,还是罢了吧!想来王上也不希望……”

“如此倒也可”嬴政想着,若风少旻不拦着,他把荀蓁叫过去,确实比让她当侍卫好一点,而且……

如果荀蓁确实是与他一般,嬴政觉得,让少女持剑立于他身侧……,这个想法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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