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闻青轻曾经听说,江醒有举世无双的剑术,现下见他手握梨枝立于树下,觉得不满。

他固然举世无双,但她也不差呀,他竟然连剑都不拔,他好可恶!

闻青轻在心中悄悄谴责他一番,却静下心来,细心观察他许久才举剑上前。

溪午剑剑身干净,伴随利落的剑招,在迷蒙朝雾中清清然闪着寒光,江醒离开青要山之后,没人盯着闻青轻练剑,但她也没有懈怠过,寒来暑往,几度春秋,青涩的剑招历经岁月,如今也有了自己的风格。

江醒见她剑招随性漂亮,觉得满意。

又一次,长剑劈砍而来,梨枝往一侧一拐,又微微一挑,轻松将溪午剑挑开。

闻青轻眨眨眼睛,怔了一怔。

江醒说:“士别三日,今日该夸一夸你。”

闻青轻哼唧两声,说:“我自然很厉害的。”

江醒轻笑,闻青轻揉揉手腕。

太子殿下的剑术确实难以看破,他只拿一枝梨花,却能轻易击退她的剑。

她仍然握住剑柄,认真复盘他刚刚的招式,在脑中仔细思索破解之法。

江醒立于树下,抖了抖梨枝,正欲往廊下去,却见清光一闪,溪午剑又攻上来,他抬了抬梨枝去挡,却见长剑微挑,又在梨枝接下来要拐向的地方迎上,剑招轻盈流畅,剑身上举,斩断梨枝,细白梨花簌簌而落。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江醒微微一怔,只见闻青轻一身青衣立于朝雾之中,发上沾了些细小的白花,抬头望来,乌黑瞳仁莹润如水,水上有雾,似藏星河,她收回剑向他作了一揖,轻轻笑着,声音软软,道:“殿下,请用真剑。”

江醒久久回不过神来。

“……”

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松软的泥土上,情不自禁弯了下眼睛,才回过神,找到自己的声音,说:“宋书。”

宋书递来一把剑。

江醒拔剑出鞘,抬眼望她,道:“来。”

闻青轻向前攻去。

江醒既用剑,闻青轻当然赢不了他,但仍然认真努力地找他的破绽。江醒陪她玩了一会儿,几局过去,闻青轻呼吸不均,额头上满是汗珠。

江醒很轻地笑了一下,开口说:“你进步许多,还想要什么奖励吗。”

闻青轻抬头望来,江醒收剑入鞘,接过她的溪午剑和自己的剑一起摆在院中的架子上,又道:“倘若有,但讲就是,凡我有的,一应许你。”

江醒此问,未有什么私心,只是觉得勤勉刻苦的小孩应当得到奖励,他幼时得不到的,都想补给闻青轻,帮她查幽州刺史府大火可以,给她功绩、为她请封县主也可以,或者她觉得零花钱不够,他也可以直接给她田产、庄铺、食邑。

小孩子要的东西,他总是不缺的。

闻青轻一时想不到什么,歪头看他,想要得到一点思路,问:“比如。”

江醒被她看得心软,按照自己的心意一一给她举例:“比如

金银财帛,爵位封赏……”

闻青轻思忖片刻,抬起头来。

江醒温声问道:“要什么。”

闻青轻说:“要抱一抱。”

“……”

江醒有些错愕,哑然半晌,问:“什么。”

闻青轻小跑两步上前,蹭到他怀里。

小小的声音被埋在衣裳里,听起来糯糯的,她又重复:“要殿下抱一抱。”

殿下说的这些东西固然是好,但她要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闻青轻等不来他的动作,有点迷茫,抬起她,轻轻拉拉他的袖子,说:“殿下不抱我吗。”

“……”

江醒垂首,对上她湿润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宋书在一侧坐着看他们对剑,见到这一幕,又想起姑娘刚来时太子殿下心神不宁的样子,心觉不好,额角跳了两下,再抬眼,望见殿下动作犹豫,却还是将姑娘拢在怀里,讷讷道:“唉,完了。”

长生从一堆茶果子里抬头,嘴角还沾着碎渣,迷茫看他:“谁完了。”

宋书看他一眼,叹一口气。

却说闻青轻蹭到江醒怀里之后,江醒浑身发麻,只短暂地抱了她一下,就顶着闻青轻不解的目光,把小姑娘拎开,让她自己练剑,自己则回到廊下。

宋书和长生起身给他让座,江醒让他们都退下,兀自冷静了许久,才从少女身上淡淡的青梅酒气中回过神来,侧撑着脸看闻青轻。

不该让她喝酒的。江醒想。

他坐了一会儿,四肢才从刚刚麻木僵硬的状态中缓过来,自他来了行宫,一直深思不属,再加上病痛折磨,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此时阳光正暖,江醒看闻青轻练剑,看了一会儿,心中渐生出一丝睡意,轻轻阖上眼睛,朦朦胧胧进入睡梦之中。

梦里是熟悉的青要山,虫声细细,春雨如丝。

他一如往常坐在书房里看书,他常常梦到这样的情景,一时没有觉得不妥,只觉安宁,按照往日的梦境,没一会儿,闻青轻就会抱着一堆书推门进来,小小一只,软软糯糯拉着他的袖子求他给她解释文章典故。

崔君对她的学业从来严苛,她有不会的也不敢问崔町,只好来问他。

江醒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她。

几道竹帘之内,小榻上罩着一层轻纱,纱内传来轻轻细细的哭声。江醒被哭得心软,掀帘进去,还未看见什么,榻上的人已经蹭上来,伏在他肩上,少女长发散乱,衣衫半解,眼角挂泪,小声哭着说疼,听来很委屈,江醒心中慌乱,偏了下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湿漉漉的小猫一样可怜的漂亮眼睛。

……

真是疯了。

江醒心跳如擂鼓,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睡着了,此时星月朗照,山雾打湿衣襟,他衣衫半湿,怔怔坐在案前,出神良久。

宋书进来。

江醒问:“轻轻呢。”

“姑娘困了,已在院中睡下,就在屋里,

殿下找姑娘?我去喊她。”宋书道。

“不,”江醒出声,轻轻地说,“不用喊,不用喊她。”

“明日你送她回去,”江醒阖上眼睛,“让幸安与她同去,以后就让幸安盯着她练剑吧,让幸安保护好她。”

宋书应是,又问:“殿下不看着吗。”

江醒理理衣裳起身往外走,听见宋书的话,在原地定了一会儿,头也没回,说:“不了。”

“不了。”

他又怔了一会儿,拢袖踏出院门。

次日一早,宋书送闻青轻和长生回去,与他们一道的还有幸安。

闻青轻看到幸安一起回来,觉得奇怪,但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时日,太子殿下似乎很忙,闻青轻有时起了兴致想去找他,幸安都说殿下有事出门了,不在行宫,闻青轻只好作罢。他在青要山上的时候,也总是很忙,闻青轻已经习惯了。

回到闻府的生活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闻青轻花了更多时间练剑。

早春夜晚,白日刚下过一场春雨,泥土还是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花草的新鲜气息,闻青轻练完剑,抹一把汗想进屋喝茶。

幸安一身黑衣,坐在瓦檐上,奇怪地问:“姑娘练剑为何如此刻苦呢。”

闻青轻说:“因为我想赢过殿下呀。”

她上次去过行宫,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曾经习剑略有所成,刚来京师时还有些沾沾自喜,现在不免觉得惭愧。

幸安说:“可是殿下的剑术天下第一,哪怕赢不了也没有什么。”连他都赢不了太子殿下啊,更何况闻青轻呢。

“天下第一就不可战胜了吗,”闻青轻倚着花树,漫不经心挽了个剑花,微微抬头,笑盈盈望着瓦檐上的黑衣少年,说,“我既学剑,自然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

幸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娘做天下第一,那殿下做什么呢。”

“他做被天下第一保护的人,”春风吹过,桐花细细落在她身上,闻青轻扬了扬下巴,语气轻快,坚定道,“我会保护殿下的。”

——

一日晨起,柳迎服侍闻适穿衣,看见他绞起的眉头,伸手轻轻抚上去,问:“夫君近日为何忧思。”

闻适叹口气,说:“轻轻自来了京师,常常去找太子殿下。”

柳迎颔首,这件事她知道的。

又听见闻适开口说:“轻轻……她自小是崔君与太子殿下一同养大的,她去找殿下,我无权置喙什么,只是轻轻毕竟长大了,只怕他们之间……”

多了些除养恩之外的牵连。

闻适的话没有说全,但柳迎还是听懂了。

闻适穿好衣裳,一壁思忖江醒和闻青轻,一壁扶着柳迎坐下,下意识拿起一只眉黛为她描眉,柳迎的目光落在镜中,想起另一桩事,笑说:“我正有一事想要告知你,夫君记不记得前些时候宫宴,墉承王府那位小裴将军也出席了

,宴后我问轻轻,文梁两家几位郎君她一个都记不住,只说那位裴将军很好看。”

闻适心头微动,又听柳迎说:“那日宫宴上,这位小裴将军和轻轻见过的,还送了她一路。他有一位妹妹,来京这么多天,一直简居后院,什么人都没见,唯独昨日下午来了一张请帖,请轻轻去西郊赏花,时间仓促,我尚未拿给她看。”

闻适心领神会,只说:“让她去吧。”

柳迎说出顾虑:“凉州千里之远……”

闻适说:“这个不碍事,青要山去京师又何止千里。”

他话已至此,柳迎也不再多想,送闻适去上朝,便去了一趟闻青轻居住的小院,将请帖给她,对闻青轻说:“春天到了,多出去走走,能交个朋友也好。”

闻青轻应下。

仰赖卫尉卿侄女的这个名头,闻青轻自从来了京师,请她赴宴的请帖从来没有缺过,闻青轻一开始觉得新鲜,挑了几个去,但去多了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于是一直待在府里,现下坐在书房里,拆开柳迎送来的请帖,上下翻了翻。

——典军将军府,裴鸢敬上。

“裴将军没有回凉州吗。”闻青轻有些好奇,透过窗子望院子里的幸安。

幸安只说:“陛下令他多留一些日子,姑娘可以去,来日倘若裴将军真回了凉州,他妹妹也是不回的。”

闻青轻问:“为什么。”

幸安言语模糊,说:“听说陛下想让裴小娘子与宫中结亲。”

闻青轻睁大眼睛,有些错愕:“和谁。”

没等幸安回答,她巴巴追问:“和殿下吗。”

幸安想了想,并不确定,迟疑着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

幸安说完,就见穿得厚厚的雪团子软趴趴倒在小案上,像被放气了一样迅速瘪下去,整个人伏在案上,丧丧问:“殿下一定要娶妻吗。”他就不能不做陛下的儿子,只做她的师兄吗。

令霜听着想笑,在一侧答:“姑娘也要嫁人呀。”

“我不会的。”闻青轻小声反驳。

令霜说:“孩子话。”

闻青轻没再说话了。

——

早春清寒,闻青轻和令霜一起坐在马车里,她对这个裴鸢有些在意,因而格外期待见到她。

裴小娘子约她去西郊看花,马车一路出了城门,行至郊野,到目的地时,闻青轻刚下马车,春风微凉,雨丝如细线般落在幂篱上。

闻青轻微微抬手,晶莹的雨露挂在手指上,凉凉的。她喜欢这样的气候,顿觉舒展畅怀。

闻青轻一偏头,却见一绯衣少女撑伞立于山亭外,眉弯如月,双瞳剪水,脸色苍白,唇上一点红,少女望见马车,抬眼含笑望来,容色瑰丽,竟如山鬼一般。

“裴小娘子。”闻青轻道。

裴鸢上前来,亲近喊道:“闻姐姐叫我阿鸢就好。”

闻青轻喊:“阿鸢。”

看着裴鸢,心中生出几丝熟悉感,在记忆里翻了翻,却想不出什么时候见过她,正走神,裴鸢已挽着她的手往山亭中去。

山亭四面罩着洁白的帷幕,里面点了炭盆,亭中有小案,上面摆着果子糕点。

闻青轻掀开帷幕进去,忽而闻到一阵清苦的药味,再回头看裴鸢,只见她脸色苍白,病体虚弱。

看来裴将军的妹妹身体也不好,闻青轻心中想着,与裴鸢一同走进山亭,二人于案前对坐。

闻青轻下意识问:“阿鸢身子也不好吗。”

“幼时四处流落,落下了病根,”裴鸢给她倒了一杯茶,眼眸望来,始终带着欢愉的笑意,轻快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本来是不好的,我昔日路过并州时,幸蒙一位郎中搭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现在只要吃药养着就好,没有性命之虞。”

“郎中?”因为江醒的病,闻青轻对这种词汇总是很敏感。

裴鸢茫然一瞬,点点头,同她介绍说:“是位在民间很有名气的江湖游医,姓许,名兼,字容之。”

闻青轻暗暗记下这个名字,打算闲时去找宋书问问。

裴鸢递来一碟桂花糕,闻青轻看见碟子里方方正正的小糕点,说:“这个时候还有桂花吗。”

“闻姐姐来,总是有的。”裴鸢说着,拈起一块桂花糕,伸手喂到她唇边。

闻青轻怔了一怔,对上裴鸢含着春水一样温柔漂亮的眼睛,下意识咬了一小口,桂花糕软软的,一抿就化。

闻青轻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裴鸢捧着脸看她,眼眸清亮:“许是吧,我一见到闻姐姐,就很喜欢的。”

她的喜欢来得不明不白,又这样赤忱热烈,闻青轻虽不明缘由,也不讨厌,给她倒了一杯花茶,把盏轻轻碰了下她的茶杯,眉眼弯弯,笑道:“人生百年,浮生一梦而已,如此只当梦里见过,今日正是重逢。”

“……”裴鸢听她的话,稍晃了下神,也举杯,道,“敬重逢。”

二人一同饮完一盏花茶,裴鸢好似很开心,让女使掀开一侧帷幕。

自亭中往外望去,眼前正是青山绿水。

河岸两侧栽满梨花树,春雨淅沥,梨花簌簌而落,闻青轻与裴鸢一同坐在亭中,击缶敲鼓,赏景饮茶,不觉时间流逝。

没一会儿,春雨渐渐稀疏,闻青轻起身,行至亭边,伸出手去,一掀帷幕,却见一匹千里马自远及近。

微朦春雨细细洒落,少年将军一身黑衣,打雨中策马而来。他没有撑伞,清莹的雨点顺着少年的侧脸滑下,衣衫半湿,依稀可以辨清其细窄的腰身。

“吁——”马儿前蹄扬起。

“裴将军。”闻青轻出声。

“闻姑娘,”裴时野握着缰绳的手没来由地攥紧,对着闻青轻笑道,“下着雨,闻姑娘怎么不在亭子里坐着。”

裴鸢掀开帷幕出来,对着裴时野道:“我们正想等雨停了,去溪边烤鱼吃。”

裴时野颔首,示

意知道了。

“哥哥,快进来吧。”

几人一同进入亭子。

裴鸢将少年的鹤氅解下,拢在火上烤,裴时野坐在火堆前烤了会儿火,让裴鸢注意身子,不要下水,又对闻青轻说现在雨大,先不要出去,如是叮嘱了好一会儿,望了眼天色,说:“我有要事,先行一步,待会儿来接你们。”

“知道了,哥哥去吧。”裴鸢道。

裴时野点点头,出了亭子翻身上马而去,闻青轻遥望他的背影,觉得潇洒,心想等自己回去了也要买一匹马,她正走神,裴鸢惊呼一声,将火堆上拢着的氅衣抱在怀里,说:“衣裳忘记还给哥哥了。”

“雨天寒冷,这可怎么办。”裴鸢抿了抿唇,有些懊恼。

闻青轻四下望望,见少年将军的身影渐渐模糊,逐渐消失在春雨之中,亭子内外侍奉的都是女使,无人会骑马。

闻青轻对上裴鸢清澈的目光,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她从枕席上爬起来,道:“我骑马追上他就是。”

裴鸢懵懵的,问:“可以吗。”

闻青轻点头:“当然可以呀,他没有走远,不消一盏茶就能追上,阿鸢且等我回来吧。”

裴鸢这才放心,将氅衣递给她,说:“多谢闻姐姐。”

“姑娘。”

令霜给她递伞。

闻青轻试了试雨水,春雨稀薄,说是雨,其实更像雾,淋在身上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没有撑伞,从马车中挑出一匹黑马,闻青轻抱着深黑的鹤氅,翻身上马,轻轻一扯缰绳,“驾——”

马儿疾驰起来,梨树河水纷纷后退,雨水打湿衣襟,闻青轻跑马于原野之上,只觉得天地广阔,心情不由得舒畅了一些,万事万物好似都在倒退,只听见春雨打在树枝上发出的细微响音。

只半晌的工夫,闻青轻就追上了裴时野。

“闻……闻姑娘。”裴时野握着缰绳,讷讷喊她的名字,闻青轻坐在马上,将氅衣递给他,偏头望来,笑说,“裴将军,雨中跑马,不觉寒冷吗。”

“……”

裴时野指节搭在缰绳上,微微蜷了蜷,少女歪头,似是不解,裴时野连忙将氅衣接过来。

他想说点什么,闻青轻却已回头,往前往去,他们此时正停在行宫面前,他此来西郊也是想见太子殿下,闻青轻算是跟着他到了目的地了。

裴时野见她茫然,正想跟她说这是何处,却见闻青轻眸中的光亮暗淡下去,看来十分慌张沮丧,她抬手理了理头发,又低头拧拧袖上的水渍,扭头问他:“裴将军看我,此时尚狼狈否。”

裴时野看着她。

闻青轻一路淋雨跑马而来,长发松散,细雨沾湿了衣裳,她跑得快,小脸红红的,唇上有水渍,望着娇艳漂亮。

他微微垂下目光,道:“尚可。”

闻青轻有点不相信他,早知裴时野要来行宫,她就不来了,若让殿下知道她雨中跑马把自己弄

得湿湿的,他会把她丢掉的吧。

闻青轻深深叹了一口气,正在纠结现在掉头回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可能性。

行宫的门已经被推开,宋书从里面走出来,对着裴时野笑吟吟行了一礼,说:“裴将军,殿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闻青轻讨好地看向宋书,说:“宋郎君……”

宋书也对她作了一揖,道:“殿下也请闻姑娘进去。”

闻青轻与裴时野一同进去,穿过几道院门,在一处回廊停下,宋书先进去通禀。

宋书推开书房的门,穿过几道竹帘才找到江醒。

他今日又换回了鲜红的锦衣,长发未束,病弱清瘦站在书橱前,手拿一副长卷展开,对着油灯细细端详。

宋书上前,说:“裴将军与姑娘都在门口,要让他们进来吗。”

“让裴时野进来。”江醒道。

“至于轻轻,”江醒将长卷摆在案上展开,指节蜷起,细微地咳嗽两声,随口说,“先让人把她整理干净,不必让她来,她现在应当害怕见到我。”

宋书想起他这段日子心神不宁的样子,又回想起宜嫔的话,他抿了下唇,试探着说:“卫尉卿与柳夫人似乎很属意裴将军。”

“嗯。”

宋书说:“裴将军自来京师之前,就多方探查过姑娘的消息,他们从前或有渊源,他喜欢姑娘。”

“我知道。”

宋书又说:“如果姑娘喜欢,崔君也不会不同意。”

“……”

宋书抬头看他:“殿下同意吗。”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细雨击打窗牖传出的细微声响。

江醒没有回答,只是问:“宋书,你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吗。”

“……”宋书微微睁大了眼睛,“殿下贵为储君,得天之佑,自然能长命百岁啊。”

江醒笑了一下,目光落在飘摇的烛灯上,轻轻说:“她若喜欢,我同意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