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我错过了四次日照雾影……

卫燃的信祝卿若没有收到, 因为她返回云州没多久,又带着摇光和天玑出门了。

二人都不是什么好奇心浓郁的人,因此也就一路跟着祝卿若游玩。

云州多山水, 各种瑰奇壮丽的山景数不胜数, 祝卿若没有停留,一路向东方行去。

直到到了一处名为雾照山的地方,祝卿若才停下来,让天玑在山下守着车马行囊,自己则带着摇光登山去了。

雾照山不算很高, 但是位处云州最东边,在这里能看见最早的太阳。

山路险阻,祝卿若拒绝了摇光要背她的提议, “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摇光想到主子的身体确实不好,适当的锻炼可以强身健体,也就没有再纠缠, 只是时时注意着她脚下, 手臂也始终拦在她身后, 做保护状。

大约两个时辰后, 祝卿若和摇光到达了山顶,此时已经是将近晌午的时间, 太阳就在他们头顶, 春日的暖阳晒得人晕乎乎的。

祝卿若站在山顶上俯瞰着底下的万生, 自有一股苍茫之感。

她叹了一口气, “可惜没能看见雾照山的日出, 听闻雾照山凌晨有大雾,晨光照射却经久不散,雾影与日光交织, 煞是惊艳,因此得来‘雾照’此名。”

摇光向来对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但祝卿若口中的雾照,他也想见识一番。

二人在山顶休息了一会儿,又沿着原路返回到山下。

天玑还在原地等着他们,摇光扶着祝卿若上了马车,天玑问道:“主子可要继续往东去?”

祝卿若摇头,“就在附近的镇子找地方落脚吧。”

天玑得令,架起马车往附近的镇子去。

离雾照山不远处有一名为“丹云”的镇子,镇子不大,但五脏俱全,吃喝住行都不成问题。

祝卿若三人便在丹云镇安顿下来,因为太久没有这样运动,祝卿若第二日浑身酸疼,在客栈连续休息了四日,到第五天,又带着摇光往雾照山去了。

可惜他们还是没能看见日照雾影的景象,摇光瞧见祝卿若脸上无奈的苦笑后,道:“下回我背主子来。”

祝卿若摇头,“见与不见在我自己,是我没来得及。”

摇光没有强求,只默默陪着她在山顶站了一会儿。

祝卿若算了算时间,轻声道:“走吧,我们下山。”

摇光点点头,与祝卿若又回了镇上。

摇光和天玑都以为主子这回应该会走了,没想到隔了四日,第五天早上祝卿若又带着摇光往雾照山去了。

经过两次登山,祝卿若这回比上次早到了半个时辰,但很可惜,依然没能看见她想看的美景。

摇光看着祝卿若略显失落的神情,抬头看了天上的太阳一眼,若太阳能慢点升起来就好了。

他这话也只敢在心里说一说,若真说出口,恐怕主子就要笑他不知事了。

还是同前两次一样,二人返回了丹云镇。

摇光心里揣测恐怕还有一次,果然在第五日,主子又从床上爬起,带着他就往雾照山去了。

这回他们只用了一个时辰,但晨光早逝,山间轻雾也消失不见,他们将将抓住了雾影的尾巴,没能一睹雾照美景。

第四次了。

摇光在心中数了数。

主子是真的很想看一看雾照山的清晨,但每次总差了些,四次都没有见到。

这下主子应该不会再想登山了吧?他们都已经把那条登山的小道深深刻在脑海里了,再深的期盼也总该在这单调无趣的攀爬中失了乐趣。

祝卿若像往常一样,在山顶站了许久,山间的风拂过二人的衣衫,她的发丝被风裹挟着缠绕在他衣襟上,摇光瞧着那交缠的发丝有些发愣。

身后忽然有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

摇光眸光一凛,瞬间从怔然中抽身,长剑已经拔出半截,祝卿若按住他的手,冲他摇摇头。

面对祝卿若安抚的目光,摇光缓缓将剑合了起来,但仍然没有放下防备,警惕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人。

祝卿若转过身,面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处,声音听着清脆,年纪应当不大,她抬眸望向那人。

那人身穿窄袖青衣,像是书童打扮,长相讨喜,生就一双笑眼,皮肤白净红润,看着约莫十七八岁。他正微微朝她颔首,颇为有礼地样子,一举一动都带着礼数。

没人注意到,祝卿若唇边浅浅勾起一道笑意。

她看向那人,礼貌道:“这位先生唤我,可是有事?”

那书童朝他微曲身子,道:“公子来访雾照山数次,我家先生请公子一见。”

祝卿若脸上有几分讶异,“原来雾照山是有主的吗?真是失礼。”随即她抬手,“那便请足下带路吧。”

那人也没有反驳,“请随我来。”

说完便转身领起路,摇光看向祝卿若,似乎在等她决断,祝卿若没有犹豫,径直跟了上去。

摇光见此也没了纠结,紧紧跟在祝卿若身后,右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树木。

书童顺着她们上山的路向下走了一小段,在一个岔道前拐向反方向的路,头也没回,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走。

祝卿若确实没有沿着下山的路离开,而是跟着书童的脚步,径直往岔道里走了进去。

山林树多,三人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前方隐隐开阔,将这条路走尽,就看见一个孤立于崖边的石亭。

亭内有两人,一坐一站,站着的那个与带他们来此的书童打扮相似,都是窄袖青衣,双手合在腰前,垂眸颔首,饶有一番气质礼数。

而坐着的那个人背对他们,手上似乎在摆弄着桌上的茶具,旁边还有温着水的炉子。从她这里,只能看见那人始终挺直的脊背,宽大的织锦白色袖袍也没有遮掩下他通体的气质,配着这山水景色,孤亭煮茶,日照青山,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人。

祝卿若被书童带着走到亭前,只见那书童朝亭中那人俯身行礼,“先生,人带来了。”

亭内的男子淡淡应了一声,“嗯。”

说完,那书童便往亭内走去,停在另一个书童身边,随他一样合手垂眸,不再说话。

祝卿若打量着这孤伫于崖边的亭子,这里应是半山腰处,也是面向东方,面前便是开阔的山崖,将山下景象尽收眼底。夹在山腰处,两边凸起,恰好显出来这处崖岸,这亭子建在这,早晨的日照雾影之景可尽收眼底。

真是一处好地方。

祝卿若眼中有着赞叹,不断打量着四处的风景。

虽说来了雾照山四次,大多景象都已经揽入眸中,但这里还是头一次来访,与山顶不甚相同却又隐隐相合的景色令她目光流连。

亭内的人本以为这人会忍不住好奇开口询问,却没想到他竟然能耐得住性子,始终不曾开口。

他凝滞了一瞬,随即低头继续摆弄着面前的茶,也没有出声。

亭内亭外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静,只偶尔有瓷盏与石桌轻碰发出清脆的泠泠声。

白衣先生将煮沸的水倒入杯中,杯内的茶叶被沸水冲起,顺着杯壁起伏着。

他等了几息,将茶杯放在鼻前,嗅了嗅,微微凝眉,又浅浅啄了一口,更觉不对。

他将茶杯放下,将茶壶壶口掀开,往里探了探,却没发现有异物,但这茶的味道为何不太对?

“先生喝的可是松针玉露?”

白衣男子将壶盖合上,微微偏头露出半边脸,“懂茶?”

祝卿若微笑颔首,“懂一些。”

白衣男子动了动眉尖,左手挥向一边的石凳,“那你来看看,这茶为何有些发苦?”

祝卿若没有推辞,提起衣摆进了亭子内,旋身坐在了白衣男子左侧,探手将温在炉子上的茶壶掀开,凑近望了望,又低头嗅着壶口的气味。

石桌不大,白衣男子抬眸便能看见她的样子,流畅柔和的线条不似男子般粗犷,倒像是女儿家,黑白分明的瞳孔清澈干净,琼鼻粉唇令他怀疑眼前人的真实性别,若不是耳垂没有洞,他恐怕真要以为这人是女子。

他的目光向下,触及她身上那一刻心中顿了顿。

这么文弱,难为他爬了四次山。

这些想法只在他心底划过,脸上没有一丝表现,依然垂手看她动作,等她说些什么。

祝卿若仔细查看着茶壶,抬眸问道:“先生用的可是去岁冬天的雪水?”

白衣男子瞥了她一眼,“是,取自梅树上的融雪,有何不对?”

祝卿若摇头,温和道:“雪水无错,只是去岁的冬日比往年冷得多,梅花也较往年早开早败。这梅花雪水取的正是梅香,梅花早败,香味没能及时浸在雪里,因此这雪水煮茶会比先生以前喝的少一股香味,多一股苦涩。”

白衣男子将茶杯置于鼻尖,轻嗅茶香,果真缺了梅香,难怪他会觉得舌尖发苦。

本想让人换了这盅茶,转念一想,偏头对旁边的书童道:“华亭,往年的雪水可还有?”

那一直站在亭内的书童道:“先生,已经没有了,只有去年收集的雪水。”

白衣男子眉间微凝,像是有些不满。

祝卿若开口道:“先生若喜欢玉露的口感,不妨换成石亭绿,色泽口感与玉露别无二致,且比玉露多上一缕香,佐以这梅花雪,应当能够满足先生的口味。”

白衣男子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意动。

祝卿若道:“我这正好有石亭绿,先生若不嫌弃,可赠予先生。”

听见她这话,白衣男子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果然还是有所求,不然为何要随意赠予他东西?

他垂下眼理了理衣摆,没有再看祝卿若,随意道:“无缘无故就要赠我茶,说吧,你来雾照山是为了什么?”

祝卿若含笑道:“难道不能只是为了这雾照山的日照雾影而来吗?”

白衣男子听这话就知道她是在说空话,道:“每隔四日便来爬一次山,便是那赶考的书生都没你来得勤奋。都说事不过三,偏你如今已经是第四次,说你没有目的,我可不信。”

祝卿若道:“雾照山的景象奇特,我听闻这样的景象,心生向往,这才数次登山,就是为了一睹日照雾影的奇景而来。”

白衣男子觑了她一眼,“第一次第二次错过也就算了,到了第三第四次仍然错过,这么蠢的事,可不像一个精于茶道的人做出来的。”

祝卿若垂眸笑了起来,终于不再说托词,道:“我错过了四次日照雾影,可我等来了你。”

她的双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精准地叫出了对面人的名字。

“千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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