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撞见的可能是此界武史上留下传奇身影——始终不曾显露真容的青苍问对,许易兴奋之余,心中又起了隐隐的担忧。
他生怕所谓的青苍问对讲述的道理,都是如魂与魄这般在千年前发人深省,千年后已为世人尽知的修行常识,若真如此,他就太失望了。
压下微微起伏的心潮,许易一路阅览了下去,他看的极慢,足足两个时辰,才将四面墙壁上近万言文字悉数览毕。
心头沉沉不知是何滋味,很遗憾,青苍问对并没有解决他目下所遭遇的困境。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所谓的青苍问对,绝大部分内容在千年后的他来看,都显得太过青涩简单。
当然,许易并不会因此而否定两位伟大的先哲,反倒心中对这二人的天才敬佩无比。
唯因二人的论证无一不深刻精准,便连一些明显超越当时时代的猜想,在如今都被彻底证实为正确。
却说,虽然许易对青仓问对失望了,但他也并非是毫无所得。
尤其是青苍问对中的最后一对,便是两位哲人关于虚实之间的探讨。
其中谈及了灵台气海这些虚器,与五脏六腑经络头颅这些实器之间的关系。
两人的问对极有针对性,有些方面也令许易茅塞大开,其中苍舒回答的两点让许易印象尤为深刻。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其一,便是苍舒认为人体本身便是一个虚与实、阴与阳有序结合的完整生命体,所谓的气海灵台是天然存在的。并不是因为感悟了阴魂便成就了灵台,更不是因为冲破了丹田便化出了气海。灵台和气海,并不因为修行本身而改变,只是因为修士的修行让灵台和气海易于为修士所感知。
其二,气海和灵台这两大虚器,依托于血肉之躯存在,而又独立于血肉之躯外存在。说依托是因为生死魂灭,七魄散尽灵台气海也便自然湮灭。说独立于灵台气海,乃是因为此二者的存在,并不因肉身的伤害而毁坏。
其中青松子对此第二点持怀疑态度,而苍舒反驳之际举了个有趣的例子。
苍舒举例说,倘若一人阴魂受到重创,那时他的灵台会因为他的阴魂损伤而变得摇摇欲坠吗?
倘若一人深受重伤,七魄将亡,那他的气海会在七魄灭亡之前随时崩塌吗?
青松子默然不能答。
“默然不能答”五字,乃是山阳老人札记中的原话,道尽神髓,显然山阳老人认为,青松子亦为苍舒的这番妙答所折服。
总而言之,虽未得获自己想要的,但许易对整篇青苍问对的评价极高。
不仅因为整篇青苍问对充斥着审慎的思辨,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更重要的是整篇问对中的论述和预测几乎都得到了证实,展现了两位先哲超越时代的惊天智慧。
唯独一点,许易认为贤明如这两位先哲也照样出现了失误,那便是苍舒关于气海论述的第二点,认为气海不会在七魄消亡以前而自崩散。
这是个明显的错误。
因为他本身便是反驳此点的活生生证据,除却他以外,整个修行界有多少人被仇家毁去气海,修行终止,皆是明证。
念头到此,许易脑海中陡然一道闪电划过,他重重一拍大腿,脱口道:“未必如此!”
他陡然认识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盲点。
这盲点便是,而今的修真界充斥着大量的气海被毁的修士,难道苍舒所处的那个时代就没有气海境修士吗?
气海境又非是感魂境,乃是修行的极为基础的境界,即便苍舒所处的时代更为古老,修行资源更为荒凉,但当时是否出现大量的气海境,照样是可以推测的。
这一点在二人的问对中,以及山阳老人的笔记中都得到了呈现。
从山阳老人这些典籍文字中,已经在集中的论述凝液境、感魂境的修行成果和法门。反过来也证明了气海境即便在苍舒所处的时代,也是极为寻常的。
既然如此,苍舒怎会不知世上有人被毁去气海,修行废止?若是苍舒知晓,为何又会发如此言论呢?
以整篇问对中苍舒所展现出的审慎和严密,许易绝不相信苍舒会不关注世间大量充斥的实证。
即便苍舒真的疏忽了,青松子为何不以此反驳他,难道青松子也在同时疏忽了这个问题?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顺着这条思路继续往下猜测,许易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甚至忍不住做了个大胆的猜想,世人所谓的气海被毁,修行终止,毁去的可能并不是气海,而是连接肉身与气海的通道。
正如苍舒问对中提到的连接实器与虚器的通道桥梁,许易被毁掉的可能并不是气海,而是那根通道桥梁。
失去了这根通道桥梁,他无法感知气海的存在,自然无法御使气海中的真煞,便以为是气海被毁了。
此点,极端类似,“我不感知便不存在”的唯心之论。
许易又设想,若气海真的被毁,缘何那雄浑如海的真煞没有爆裂炸出。
那无量的火之真煞爆出,他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越想,许易越觉得青苍问对中的揣测有极大的可行性。
而按照青苍问对中两位先哲论断和预测皆被后来的事实证明为正确来看,许易的信心又增强了几分。
他心道:若是仅仅只毁去了通道桥梁,相信修复的难度必定要比修复气海低得多。
念头到此,他反思道:思维的盲点,往往起于盲从,分明将“世人皆如是想”和“事实必如这般”划了等号。
推而广之,普天之下,也不仅仅苍舒和青松子两位聪明人,茫茫北境圣廷,悠悠万载岁月,必定还有其他奇士窥破了其中关键,说不定便有哪家传承有修复连接气海的通道,也未为可知。
此番山阳老人古墓一行,许易旁的无有所得,唯独收获了信心和希望。
而相较其余,这两点对目下的他而言,便显得尤为珍贵和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