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
师文出声,紧皱起眉头。
“是那个我与你说过的老道士,”林春池走出去。
这师徒俩在深山里逗留如此长的时间,说是要做大事,怎的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
肖栗一下就看见了林春池,伤痕累累的脸上露出略显僵硬的欣喜。
“春池姐,你...”
他突兀地顿了顿。
“你怎么在这?”
师文跟出来,并未多问,只是对那五头识种淡淡地说,“转过去。”
被白线死死勒住脖子的五鬼乖觉地转身,动作整齐划一。
“该是我问你们怎么会在这。”
林春池有心担忧老道士岁数大了,会不会有什么心脏病之类的。
谁料老道士回魂般坐了起来,擦去额头上的汗,悻悻道:“原来都是驯养的鬼,还以为老道要一命呜呼...”
“我们,我们在山里...”
肖栗看到老道士坐起来便松了手,面无表情地说,仍是磕磕绊绊说不利索。
“行了,你闭嘴吧。”
老道士陡然间动了怒气似的打断肖栗,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自己徒弟,视线又扫过站在阴影下的师文,心有余悸地开口说道:
“我们在山脉南边靠近乡村的地方,发现一头...鬼。”
老道士艰难地将那个‘鬼’字吐出来。
“无头女鬼。”
肖栗补充道。
老道士瞪大眼睛直直看着肖栗,眼风如刀。
肖栗噤声不再说话。
“我这徒弟说,这无头鬼许是什么网站上说的那个北方边境来的,她在北边杀过不少人,众多道友前去围杀皆负重伤,不曾想竟逃到这苍凛地界儿了。”
老道士一边说一边揉着身上的淤青,面色严肃,当真是没有一丝那日开桑塔纳奔驰而来的神气。
“鬼...连您也制不住么?”
林春池心底微惊。
这老道士当初一手凌空画符威力巨大,让林春池直接将其划分为可以与师文比肩的高人行列,什么鬼竟让他都狼狈逃命?无广告网am~w~w.
“唉,识种的生长阶段可以分为初子、育子、熟子,刚诞生不久或是初尝人肉的统统划为初子,这个阶段他们脆弱易折,也是我辈中人将其困杀的最好时机...”
老道士长叹一声,“上升一个阶段,它们的实力精进的不是一星半点,熟子阶段的识种甚至可以无视等级压制,单挑初子阶段的意种。”
鱼嘤嘤趴在池边,拄着下巴也听得很认真。
“老道的修为虽不敢妄言行业翘楚,可也是有几分斤两,而我师徒二人对上那头鬼物...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老道士强扯起的嘴角满是苦涩,他捋捋头发,“我们在山里避其锋芒,与之周旋了大半月,仍未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倒是彻底惹恼了它,险些叫我们命丧黄泉。”
“什么阶段?”
林春池嗓子有点干。
“熟子识种...”老道士喉咙上下滚动,仿佛是花费很大力气,又挤出四个字,“或是意种。”
林春池向后退了一步。
这题严重超纲,还是得请专业人士来解决,遂看向沉默不语的师文。
老道士的目光掠过面壁思过的五头识种,眼中染上些许希冀,也看向师文。
“若真是意种,又何须‘逃’到这里。”师文从阴影中走出来,目光紧紧盯着老道,似是在确定什么。
“听我师妹说过您,术法了得,现今玄师界能与您一较高下的怕是不多,”师文依旧不疾不徐,“这里虽然靠北,但离边境尚远,能让您都无计可施的鬼物,千里迢迢来这里避难?不值当。”
林春池在师文身后握拳。
好!
看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必然是胜券在握!
“小友说的不错,”老道士被师文盯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接过了话头,“若它当真有所图,那不是更令人头疼么?”
师文却突然歪歪头,毫无征兆地来了句,“我怎么越看您...越像我师兄。”
老道士本就皱巴巴的脸闻言皱得更紧了,“小友莫要说胡话,我就一个师妹,前些年癌症走了,我亲自送走的...”
“尊师...不是师南君?”
师文不死心,又问。
“师南君?!”老道调子陡然拔高,随即一甩破破烂烂的宽袖,“老子是他师兄,虽说学艺不精比不过那小子,可这辈分不能乱!”
师文薄唇微张,似是被错位的关系震惊到了,久久没有说话。
“哎你怎么知道师南君?”老道士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师文,“不对,这小楼应是师南君在住啊?”
师文没回话。
“你...”老道突然抓住肖栗的胳膊站了起来,凑到师文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
半晌,老道试探着唤道:
“小...小文?”
师文抬起眼皮向老道看去,眸中情绪暗涌,面上却是冷霜般的凉意。
老道士双眼瞪得极大,分不清是惊恐还是震惊,竟直直地向后退了几步,脱口而出:“你竟还活着?!”
“什么意思?”
师文像是褪去了一身的烟火气,面无表情,声音越发低沉,近乎令人感到危险。
老道士却死死闭上嘴巴,缓缓摇了下头,几息之间便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再开口时,老道却说,“你没记错,我确实是你师兄。”
可此时的师文只是眼睑微动了下,眸中似有寒光仍紧紧盯着老道。
“我方才是随口胡诌,还望师妹别告诉师父我的不敬,”老道士说得很快,“你排行老九,我排老七,大师兄为人憨厚,卖苹果时被师父发现,带回了苍凛。”
“二师姐做得,做得一手好饭,是厨师出身,总也指使你盛米饭...”
“三师姐最漂亮,是个话剧演员...”
老道士滔滔不绝,对几位同门的情况很是了解。
“好了,”师文开口叫停,她深吸了一口气,“我都不记得了。”
“正常,”老道连忙说,“我们走得时候你还小。”
“可我记得你们都死了。”
师文面上的冷意仍未消散。
“确实都死了,只剩我了。”
老道士眼神恳切并不躲闪,一副你问什么我都答得出来的样子。
“许是你记错了。”
林春池站得靠后,清楚地看见老道士那只背在身后的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还在不断颤抖。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师文盯着老道看了会儿,缓缓点头,“师兄,这位是我认领的师妹。”
陷入深思的林春池突然被cue,一时还有些怔愣,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记介绍师妹。
师文可真贴心。
老道士笑着冲林春池点点头,“要的要的,小文认领回师门的必然是好苗子。”
嘴角翘起个微小的弧度,师文深深看了眼老道士,侧身道,“进屋疗伤吧。”
老道士当即应下,拽过肖栗进了屋。
师文没动,林春池便也不动。
良久。
“师妹,现在把它们都砍了吧。”
师文往池边木椅上一坐,轻描淡写地说,甚至脸色也温和起来,周身全然不见刚刚逼人的寒意。
“都是些见过血的识种,不必手下留情。”
联想到刚刚老道士那颤抖的手,林春池心思如电转,眼前的师文与平时并无两样,可那清澈的眸子里,仍有些许春寒未了。
师文这次出远门好像又瘦了些,坐在木椅上,似乎要与这冷清的小楼融到一起去了,孤影伶仃,孑然如旧。
林春池感觉心里头直发闷,连那老道的异常仿佛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轻阖上眸子,又很快张开,毫不犹豫地拔刀,阴动悄无声息覆上刀身,气韵流转晚风愈凉。
五头厉鬼皆是一抖,大难临头神色慌张。
“鬼固有一死,”一个老者模样的识种扬天长叹,“或重于泰山,或......”
话还没说完,寒光喷薄而发,老者青白的唇间流出浓稠的黑色液体。
归藏入体,灼热难抵。
“还不会做人便学会了掉书袋?”
林春池心中有一股莫名的邪火,连带着刀风也暴躁起来。
一连十四刀,厉鬼化作黑雾消散于天地间。
惨烈的现场令剩余四头厉鬼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拿刀的,奈何池边那个疯女人坐得安稳,冰凉的目光时不时从他们身上掠过,赤-裸-裸的威胁。
第二头,十二刀。
且有故意练刀的嫌疑,砍刺提斩,单手换双手,用了个遍。
第三头,八刀。
刀光愈烈,寒意愈盛。
林春池还不忘提起刀尖向后甩出一截识种手臂,正好落在池边瑟瑟发抖的鱼嘤嘤身前。
鱼嘤嘤被识种的气息吓得几欲沉塘,一抬眼却对上了师文的眸子。
它只好爬上去,一口咬下,险些没给牙硌飞,遂捂着牙看向师文。
对视不足一秒,它便再次埋头啃识种,使尽全身力气撕下一块,艰难地吞进去,被辣着了似的拼命吐舌头。
而林春池自然不知道鱼嘤嘤的艰辛,长刀用得越来越称手。
很快,就剩下最后一个少女模样的识种,她刚张嘴要说话,便觉一阵剧痛。
一刀。
林春池剧烈喘息着,擦去脸上的汗珠,强忍住全身酸痛,她转过身来看着师文。
“还算进步了么?”
师文鼓掌,“进步很大。”
林春池笑起来,她学着师文的模样,将长刀抱起在胸前,像在说今晚月色不错一样亦是轻描淡写地说,“明晚去会会那无头鬼?”
弦月如钩,光华融融。
林春池眉眼带笑,肆意明媚。
师文一怔,旋即低下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春池见她笑得停不下来,便又问,“会不会!”
抬起头来,师文面上仍留有笑过的暖意,她静静看了会儿林春池,才道:
“你不怕?”
“有你就不怕。”
林春池想也不想回答得干脆,
师文笑意渐深,“想去?”
“想。”
林春池点头。
“好,”师文颔首应下。
“那就去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