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哥哥都是病娇

齐国特使坠水而亡的时候,斗甯合该已然下狱,这也是斗甯洗脱嫌疑最有利的证据。

可如今按照王翦的说辞,斗甯的嫌疑瞬间更大了,不止如此,还凭空多出了许多的疑问。

樊於期为何要帮助斗甯?说白了樊於期的做法,便是给斗甯打掩护,两个人应该以前就识得,那日在圄犴之中,两人却装作客客气气,一副才相识的模样。

王翦拱手道:“成小君子,卑将并非搬弄是非之人,只是卑将觉得其中有疑,所以便探听了一二,又因着成小君子对卑将有恩,此事事关成小君子的兄长,卑将不想隐瞒,这才将此事告知成小君子。”

成蟜回过神来,点点头道:“蟜虽认识王翦大哥不足几日,但是深知王翦大哥的为人,绝不是搬弄是非之徒。”

“多谢成小君子信任。”

成蟜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便道:“王翦大哥,蟜想去见一见樊将军。”

王翦是个聪明之人,他并非有勇无谋,成蟜一提出来,他便知晓成蟜的用意,成蟜是想去探一探樊於期的口风。

王翦有些为难:“不是卑将阻拦成小君子,只是……樊将军当时将罪责推在卑将的头上,便是有意隐瞒此事,所以成小君子便是去问,兴许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成蟜一笑,颇有些胜券在握的意思,道:“王翦大哥不必担心,蟜……自有法子。”

成蟜可不是一般人,他五感敏锐于常人,又有大傩伥子玉佩在手,询问樊於期只是想要打草惊蛇,樊於期便是口头上不说,心里总会有多多少少的心声,到时候还不是被成蟜清清楚楚的听了去?

王翦奉命保护成蟜,便跟着成蟜一道离开了路寝宫。

樊於期正在章台宫大门口训话,成蟜走过去,遥遥的招手,十足热络的道:“樊将军!原来你在这里啊,真是叫蟜好找!”

樊於期看到成蟜,又看到跟在成蟜身后的王翦,心理活动立刻便来了。

樊於期:【王翦这小子如何跟着若敖成蟜?若敖成蟜今日来找我,怕不是王翦说了些甚么?】

樊於期心理活动剧烈,面子上笑道:“成小君子,不知可是要出宫?”

成蟜一笑:“不不,蟜不是要出宫,是特意前来寻樊将军的。”

樊於期:【寻我做甚么?难道真是王翦说了甚么?】

樊於期干笑道:“不知成小君子可是有要事要吩咐?”

成蟜笑眯眯的道:“并非甚么要紧事儿,只是顺道路过,与樊将军打个招呼。是了,前些日子,我家兄长因着犯了夜,被抓进圄犴之中,真是麻烦樊将军了。”

“哪里的话,”樊於期看了一眼王翦,道:“都是樊某手底下的新兵蛋子不懂事儿,这才冲撞了甯君子,把甯君子抓入圄犴这肮脏之地,甯君子贵为楚国副使,何其尊贵,樊某真是惭愧呢!”

“诶,”成蟜装作甚么也不知情,道:“樊将军,您可别这么说,若不是当时我兄长被

抓入了圄犴,就要扣上谋杀齐国特使的罪名了!这帽子如此之大??[,我兄长还不被压趴下来?说到底,都是樊将军您的功劳!”

樊於期:【看来……王翦并没有多说甚么,成蟜并不知我与斗甯的干系,也不知是我将斗甯抓入圄犴,掩护的斗甯。】

成蟜将樊於期的心声读的一清二楚,不必多说,樊於期与斗甯早就认识,而且樊於期抓斗甯入圄犴,为的便是掩护斗甯,至于掩护甚么不言而喻。

成蟜已然把自己要打听的,全都打听到了,便不再多话,转身急匆匆离开。

王翦跟在身后,道:“樊将军口风很严,成小君子这般打探恐会无功而返。”

“不,”成蟜幽幽的道:“蟜已然清楚了。”

王翦奇怪,方才他也在场,樊於期分明甚么也没说,成蟜却说自己已经清楚了。

成蟜埋头往章台宫的公车署而去,直接登上轺车。

王翦道:“小君子这是要出宫?”

成蟜干脆利索的道:“出宫,去别馆。”

王翦听到别馆二字,立刻便想到了斗甯,便想到了昨日的那个亲吻,收敛了自己的心神,拱手道:“是,小君子。”

骑奴驾士赶车,王翦护卫,成蟜一行人立刻赶到了别馆。

斗甯惊讶的看着匆匆而来的成蟜,拉着他进入屋舍,道:“蟜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王翦,面容与平日里无异,仿佛昨日的意外并不曾发生一样,微笑道:“王翦将军也来了。”

成蟜面容有些许的凝重,道:“兄长,有些事情,蟜想与你单独谈谈。”

他说着,看了一眼王翦,道:“有劳王翦大哥在外面守着。”

“是,小君子。”

成蟜拉着斗甯入了屋舍,关上大门,斗甯笑道:“蟜儿,是甚么事情,如此的郑重,还怕被旁人听了去不成?”

成蟜凝视着斗甯的双目,道:“兄长,是关于齐国特使坠水一事。”

斗甯的面色陡然一僵,随即道:“哦?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定下了么?齐国特使是因着醉酒,失足溺水而亡,如今齐国使团已然离开,还有甚么可说的么?”

成蟜幽幽的道:“兄长,齐国特使当真是失足溺亡的么?”

斗甯维持着笑容:“蟜儿,你到底要说甚么?”

成蟜又问:“兄长当真是被王翦抓入圄犴的么?”

斗甯的笑容慢慢消失,凝视着成蟜,没有立刻说话。

成蟜第三次开口询问:“兄长与章台宫卫尉樊於期将军,可是旧相识?”

斗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袍,面容还是那般的平静镇定,但一切都瞒不过成蟜的眼目,斗甯显然是心虚了。

成蟜再次开口道:“兄长被抓入圄犴,根本不是王翦所为,而是樊於期为了掩护兄长,给兄长开脱的一个借口,对么?因着兄长当时便在章台宫湖边,齐国特使并非失足落水,而是……”

他说到这里,

斗甯突然轻笑了一声,淡淡的开口道:“对,是为兄推齐国特使下水,眼睁睁看他在水中挣扎,想要呼救,一张嘴却灌入一口一口的湖水,最终呛水溺亡的。”

成蟜听着斗甯平静的回答,一瞬间只觉得一股麻嗖嗖的凉意爬上脊背,因着斗甯的嗓音太过轻快,透露着一股回味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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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蟜蹙眉道:“兄长,你为何要杀齐国特使?”

“为何?”斗甯的笑容终于收敛起来,阴测测的道:“因为他令为兄的宝贝弟亲受伤了!他该死。”

成蟜恍然大悟,那日齐国使团要打斗甯,自己前去阻拦,被打了一下,隔着厚厚的衣裳,其实并不疼,最后被嬴政给抱走了。

斗甯轻声道:“齐国特使嚣张跋扈,难道不该死么?为兄的蟜儿真真是聪明,为兄本以为天衣无缝,这样都被你查出来了。”

成蟜见他承认,心中十足的感叹,果然,斗甯是为了自己。

“可……”成蟜蹙着眉头道:“那可是齐国的特使啊,还是齐国国相后胜的门生,兄长你这样做,万一哪一天事情暴露,齐国不会放过兄长的。”

斗甯一笑:“蟜儿,你这是在关心为兄么?”

他垂下眼目,幽幽的感叹道:“蟜儿如此关心为兄,为兄真的很欢心。那么多年了,为兄离开家那么多年了,受尽了苦楚,还以为与蟜儿分别的时日太长,蟜儿会忘记为兄,淡忘这份手足之情,幸而蟜儿你还关心着为兄,为兄真的很欢心。”

成蟜揉了揉额角,道:“兄长,齐国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兄长只是一个副使,若敖斗氏那副模样,但凡有事,绝对不会维护兄长,反而会将兄长推出去顶包。”

“蟜儿放心,”斗甯眯起眼目,平静的道:“这些为兄已然仔细思量过了。再者,这件事情你以为秦王便不知晓么?”

成蟜仔细一想,是了,自己都能查出来,更不要说嬴政了,嬴政的心思深不见底,说不定早就知晓了甚么,只是一直未说罢了。

斗甯道:“秦王一直没有点破这件事情,你以为他为的甚么?还不是顺水推舟?秦王想要攻打诸国,齐国如此无理取闹,我不过送他一个名正言顺回击的借口罢了,秦王乐意的紧呢。”

斗甯继续安抚道:“斗氏家主虽胆小怕事,他便是不护着我,也要护着楚国,若是把我推出去,便是把楚国推了出去,所以蟜儿放心便是,为兄不会有事的。”

的确正如斗甯所说,看来一切都是斗甯谋算好的,他将利弊算得清清楚楚,便是自己露馅,也有楚国和秦国两个国家给他兜底儿,眼下嬴政动了攻打五国的念头,因此更要稳住楚国,让楚国不至于背后捅刀,所以嬴政便算是看破了斗甯的计策,也并没有捅破。

成蟜仔细思量了一番,叮嘱道:“兄长,不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了。”

斗甯笑起来,轻轻抚摸着成蟜的面颊:“好,哥哥知晓了,让蟜儿担心,是哥哥的不对。”

斗甯虽这般承认错误,但他心里头却是另外一番计较。

斗甯:【若是一般的事情也便罢了,下次倘或再有人敢欺辱蟜儿,我必定不会让他死得这般容易痛快,溺死一个齐国特使,算是便宜他了。】

斗甯可不知,自己的心思被成蟜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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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蟜心头狂跳,我这个亲哥哥是个病娇罢?

斗甯微笑道:“蟜儿,这件事情你知晓便好,便不要再去告知秦王了,秦王心里头早就有底,你若是去多说,唯恐他不欢心。”

成蟜胡乱的点点头,便起身准备离开。

斗甯送到门口,看到在一旁守卫的王翦,温和一笑道:“王翦将军,我家蟜儿十足顽皮,还有劳你多多照看了。”

王翦垂下头,不去看斗甯笑盈盈的目光,恭敬的道:“甯君子言重了,保护成小君子乃是卑将的分内之责。”

成蟜坐上轺车回宫,刚回了宫中,便听说了大消息。

原来嬴政今日一早离开去忙碌正事,是因着从齐国传来了合纵攻秦的消息。

自七年前五国合纵攻秦失败之后,一直到今日,诸国一直不敢贸然再次联手。此次齐国特使溺亡,正好给了齐国一个契机,齐国号召其他几个国家,想要联合攻秦,现在诸国都在积极响应,看态度是已经养精蓄锐完毕,准备再次合纵了。

成蟜匆匆回了路寝宫,嬴政已然归来,正在路寝宫中悠闲的翻看闲书,见到成蟜进来,放下手中的简牍,道:“蟜儿回来了?怎么一有空闲,又去别馆了?怎么,还怕寡人亏待了你那个亲哥哥不成?”

成蟜无奈的道:“火烧眉毛了,哥哥还有心情开顽笑?”

“是甚么火?寡人如何不知?”嬴政道。

成蟜道:“蟜都听说了,齐国号召诸国联军,合纵攻秦呢。”

嬴政悠闲的一笑:“还当是甚么事情。”

成蟜见他如此平静,迟疑的道:“王上可是有了对策?”

嬴政纠正道:“唤哥哥。”

成蟜:“……”这是重点么?

成蟜无奈的道:“……哥哥。”

嬴政这才慢条斯理的端起羽觞耳杯饮了一口水:“齐国号召联军,目前除了楚国之外,其他几个国家都十足响应,然……当年五国联军之所以来势汹汹,还不是看在公子无忌的面子上?如今公子无忌已然是秦国之人,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有如此一呼百应的声望,不过是面和心不和的杂牌军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诸国联盟,看似是一张大网,然,其实是一张漏网,缝缝补补,互相牵连,只需找到最薄弱的一点,一捅便破。”

“最薄弱……”成蟜微微思量,似乎想到了甚么:“赵国?”

“无错,”嬴政赞叹道:“蟜儿果然聪慧。”

并非成蟜有多聪慧,而是因着成蟜知晓秦始皇灭六国的顺序,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赵国!

按照以往的轨迹,秦始皇灭六国还要再等些年,但如今的嬴政可是重生而来的秦始皇,这七年他稳定住了秦国之内的势力

,如今已然迫不及待了……

正如斗甯所说,齐国特使溺亡的事情,只是给了秦国一个回击的借口罢了,嬴政想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开始对赵国动真格,提前展开自己的宏图伟业。

斗甯……

成蟜想到此处,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心事。

斗甯再三叮嘱,不要将他的事情告知嬴政,虽说嬴政或许已然知晓这件事情,不,嬴政或许从头到尾知晓这件事情,但成蟜总觉得,自己若是不说,好像故意帮着斗甯隐瞒嬴政一般。

斗甯是成蟜这个身子的亲哥哥,虽有的事情做得很极端,心机深沉不见底,但本质上他是爱惜弟弟的,甚至是无条件的溺爱。

而嬴政也与成蟜做了一段时间的兄弟,虽起初没甚么真心,处处都是试探和算计,但如今的嬴政对待成蟜可谓是一心一意,一颗心思全都扑在成蟜身上。

成蟜突然感觉到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的左右为难,被夹在中间,着实骑虎难下。

嬴政道:“叹甚么气?谁给你气受了,告诉哥哥。”

成蟜组织了一下语言,抿了抿嘴唇,凝视着嬴政的眼目,郑重的道:“哥哥,蟜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嬴政点点头:“说罢。”

成蟜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齐国特使是被斗甯溺死的,兄长不让蟜将这件事情告诉你,说你心中早就明了清楚,可蟜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告诉你。”

“为何?”嬴政道:“为何还是想告诉寡人?”

成蟜沉吟道:“你知道是你知道,但我若是知晓,却不告诉你,总像是想要隐瞒甚么,蟜……不想瞒着哥哥。”

嬴政轻笑道:“蟜儿对哥哥如此坦白,哥哥很欢心。”

他又道:“这件事情,寡人的确早就知晓,从一开始便知晓,斗甯的那些个心思对旁人耍耍兴许还可,但是在寡人面前,简直是不堪入目的小伎俩。寡人之所以不点破,一方面是因着顺水推舟激怒齐国,另外一方面……齐国特使竟敢伤害寡人的蟜儿,溺死他实属便宜了。”

成蟜:“……”我这是造了甚么孽,哥哥一个两个全都是病娇!

————

夜色深沉。

今日是樊於期值岗,他将两队值岗的守卫遣走,匆匆离开章台宫,从偏门溜出,来到偏僻之处。

远处黑暗隐蔽的树影之下,一个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的男子拔身而立,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正在悠闲的欣赏着月色。

樊於期黑着脸走过去,冷声道:“甯君子好雅兴,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有心情赏月!?”

高挑的男子回过头来,果然是成蟜的亲兄长,楚国副使斗甯。

斗甯平静的道:“樊将军何必如此焦急。”

“焦急?!我能不焦急么?!你当时与我怎么说的?”樊於期道:“你说你可以挑拨齐国与秦国反目!是啊,现在齐国的确与秦国反目了,明明是齐国号召的合纵联军,如今秦王却说要攻打赵国,用赵国扎筏子,你……你让我如何与赵王交代?!你让赵王如何看待与我?!”

相对比樊於期的激动,斗甯反而显得四平八稳,气定神闲:“樊将军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樊於期道:“你如今的身份是楚国副使,你的确不着急,斗甯,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有求于赵王,若是合纵攻秦事情办砸了,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还有……”

樊于期似乎想起了甚么:“你那个好弟弟成蟜,白日里来找我了,他似乎已然识破,是咱们合力弄死了齐国特使,若是这事情被捅出去,咱们一个也别想跑,成蟜怕是不能留了,找个机会……”

不等他说完,斗甯温柔的面色瞬间冷酷下来,仿佛腊月里的冰霜,阴沉沙哑的道:“樊於期,我为赵王尽忠之前,已然说好了,谁也不许动我弟亲,若有人敢动蟜儿一根头发丝,我斗甯必叫他不得好死!”

樊於期似乎被斗甯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了,冷笑道:“只怕你的好弟弟不领你这个情,如今人家成小君子可是秦王眼前的红人,早就忘了你这个亲哥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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