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供品头颅2

供品头颅2

齐昭海若有所思地低头, 看向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一具具无头尸体残缺不全,身上全是野狗啃食过的齿痕。恐怖的咬合力下,犬科锋利的牙齿撕裂开皮肤,撕咬下肌肉, 露出黄白的脂肪和藏在肌肉纤维下的森森白骨。

灭门、割头、放狗食尸。

凶手与这家人, 岂止是普通的矛盾?简直恨不得食肉寝皮。

然而,民警的茫然不似作伪。齐昭海满腹狐疑地抬首往院门外瞅了一眼, 见村中房舍彼此之间虽有间距, 但不算很远。

于是他放心地把走访邻里的任务,交给?了最擅长这件事?的简副队:“帮个忙, 把周边的住户都摸排上一遍。重点问?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还有, 尽快了解清楚李山志这一家人的人际关系。”

简尧一点头,抽调了几个警员跟他走。

不成想?,石延这次竟然没那么?肯听话了。人都到?门口了, 他还一直往屋里探头探脑, 东张西?望, 鼻头时不时微微耸动,似乎在?循着气味在?屋里找寻什么?。

他的嗅觉, 齐昭海一向信得过:“闻到?什么?了?”

“……呃,我好像闻到?了一点鸡汤的香味。淡,非常淡,但闻得出是那种柴火慢慢炖出来的,老母鸡汤那种浓郁的肉香。”石延皱起眉毛,十分努力地形容了一番。

“这里?鸡汤?!”民警难以控制脸上惊愕的表情。

他完全无法把石延这美食评论一样的形容, 跟面前这个血流成河的凶案现?场联系起来。在?尸体旁炖老火母鸡汤,多么?离奇荒谬。

民警一句“不可能”刚要脱口而出, 石延却已经判断出气味的来向。

他蓦然抬肘,手指厨房:

“鸡汤的味道?,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来协助的几个民警不信邪,暗暗打发人去清点了一下鸡圈里面鸡的数量,果真惊讶地发现?,里头的确少了一只鸡。少的还是一只能产蛋的老母鸡。

厨房里是砖砌的老式柴火灶,角落里堆满了干草和木柴。

齐昭海将拨火棍伸进炉膛里,拨弄了三两下。很快,他便?从那灰烬的最深处扒拉出几点残存的火星。看来,柴火灶昨夜应该是被使用过。

石延则目标明确地掀开铁锅的锅盖。

霎时间,一锅所剩无几的鸡汤出现?在?视野当中。汤里,还有零星几块没吃完的鸡肉。

事?实摆在?眼前,民警不得不认同了鸡汤的说法:“这鸡,很可能是凶手杀的。这李家没什么?钱,平时就是养鸡养鸭种点菜什么?的,对这些能下蛋的鸡鸭宝贝得要命。”

他们就算要杀鸡庆祝,也不可能杀母鸡。

这一家子,还要指望这些正值壮年的母鸡多下几个蛋,好到?市集上卖了换钱呢。

石延在?厨房里尽力翻找了一番:“老大,找遍了整个厨房,都没找着凶手啃剩下的鸡骨头,连他用过碗筷也没看见。唉,但凡能找到?他的一点口水,拿DNA比对起来,找凶手就容易多了。”

“怕是被凶手处理掉了。”齐昭海道?。

这年头,悬疑罪案类文娱作品屡见不鲜,就算是住在?深山老林里的人,只要能够接触到?媒体,懂点反侦察手段也不稀奇。

“也对,就是可惜了。”石延失望地耷拉下眼皮。

从这个相?对整洁的厨房可以看出,凶手在?杀完人之后?,还在?这里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厨房外头,就是尸横遍地的客厅和摆满人头的供桌。而他在?这么?多人头的注视下,居然还能冷静地待在?现?场,杀鸡煮汤,把鸡汤喝得见底以后?,甚至收拾了碗碟才离开。

齐昭海凝视着鸡汤上飘起的油花,不禁有些目眩。

这是怎样可怕的心理素质啊.

由于被交代了去请宋冥的任务,樊甜恬到?得晚了一些。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来的车上究竟都聊了些什么?,在?经历那九曲十八弯的坎坷土路后?,樊甜恬依旧充满活力。

车一到?,樊甜恬立刻像兔子一样蹦哒下来。

跑过齐昭海面前时,樊甜恬狡黠地向他挤了一下眼睛,小声叮嘱:“队长,这宋小姐嘛,我可算给?你带到?啦,记得好好表现?哦!”

“表现?什么?啊……”齐昭海装出满不在?乎的神色。

眼底的羞赧却没能藏住。

但等到?齐昭海真的走到?院门口,离宋冥仅剩下几步距离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始心生忐忑,半抬的脚堪堪悬停在?门口。

“齐队长。”宋冥弯腰下车,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

她着一身淡蓝衣衫,站在?暴雨后?浮起褐黄土色的村庄土路上,好似泥泞里绽出一朵疏淡清冷的花。

让人挪不开眼睛。

齐昭海心念一晃,险些失神:“既然来了,那就进现?场看看,你的心理学知识应该能派上用场……”

他侧身拉起警戒线,准备领宋冥入内。

怎料,被宋冥一笑制止。

“这似乎不太好吧。”宋冥背着手微笑:“我只是说,你们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叫我,可没说过,我一定要帮你们的忙啊。”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齐昭海突然一怔。

他下意识反问?:“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跟着一起过来?”

“好奇,单纯的好奇。”宋冥望着他道?,深黑的瞳孔寒潭一般,仿佛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作为一个犯罪心理学的讲师,我对罪案反映的心理状况好奇,也不奇怪。是吧?”

齐昭海的眼睑颤动了一下。

拉着警戒线的手,一寸寸僵硬地往下垂去。

宋冥的解释不可谓不合情合理。然而,也正因其如?此,这样的理由顺理成章地粉碎了齐昭海的最后?一丝幻想?。

顿时,齐昭海心情一落千丈。

早知宋冥无情,是他偏要自作多情的。落到?这个结果,倒也毫不稀奇。

希冀本就所剩不多,破灭时也少了几分惘然。齐昭海有些分不清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也许是百味杂陈,又也许只是一片空白。

比起失落,齐昭海更多地感到?乏累。

既然觉得宋冥不在?乎他了,他便?没花多少心思在?控制微表情上,眼皮无意识地往下撇着。其实,他的情绪已经算是压抑到?不明显的。

可这偶然流露的一丝脆弱,却清清楚楚映在?宋冥眼底。

这副与往日迥然不同的模样,放在?一贯雷厉风行的齐队长身上,竟显得格外委屈。见此,宋冥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歉疚,便?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逗弄下去了。

“齐队长还真是……我说什么?就信什么?啊。”

宋冥不由得轻笑出声,话语耐人寻味:“那我如?果说,我虽说不爱帮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但如?果是校友——比如?高中学弟什么?的,还是可以考虑一下呢?”

这句话无异于在?齐昭海快成死?灰的心上,点了一把火。

复燃来得猝不及防。

迅疾凶猛,又轰轰烈烈。

宋冥故意凑近半步,用意图穷匕见:“既然是学弟,那你该叫我什么??”

她话音里含着朦胧的笑意。

隐而不发,如?同半晦半明里透出的暧昧。甫一入耳,倒比那些明目张胆的撩拨更为致命。

纵使齐昭海心知肚明,宋冥心如?霜雪,不可能有那么?多绮丽的心思,可望着她那双在?视野里逐渐放大的桃花眼,他还是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过了一时半会儿,他才强压下乱七八糟的心思,咬着牙,忍辱负重地开口:“……学姐。”

宋冥被叫过很多次“学姐”,从未有过一次被叫得这样舒坦。

她微微弯起唇角:“真乖。”

有什么?比看着之前在?旧美术楼前刚见面时,还对你凶巴巴地张牙舞爪的小狼,被迫低下倔强的头对你俯首称臣,更加来得趣呢?

“走吧,进现?场。”

宋冥走到?警戒线前,对齐昭海回眸一笑:“毕竟学弟的忙,我也不好意思不帮。”.

预料之中的,宋冥没有被血流成河的恐怖现?场吓到?。

只是抬眸的那一瞥眼,在?觑见死?者?头颅上方,那一座座溅上斑斑血迹的神像时,她仍是稍微挑了一下眼尾。

鲜血,头颅,神像。

这三者?叠加起来,令本就采光不佳的阴晦平房,愈发显得诡异冷峻。

“宋小姐,你先看看这个供桌,再看看它上面这些神像,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石延还坚持着他对作案动机的猜测,一见宋冥来到?,他赶紧迎过去问?东问?西?:

“有没有觉得,凶手杀人跟宗教有关?”

宋冥斜睨他一眼,没接话。她反而在?供桌的桌腿边半蹲下,捻起地板上被野狗践踩得乱七八糟的半块蛋糕,细谨地端详少顷后?,才将其放下。

“有意思。”她轻轻掸掉手上的蛋糕碎屑,自语道?。

石延以为她认同了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地挺起胸膛:“哼哼,我就说我猜得没错吧!凶手杀人的原因,跟这些神像果然脱不开干系,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顺着这条线索查……”

他欣然得意地说到?一半,突然瞧见宋冥正注视他。

“跟信教没关系。”宋冥纠正:“是仇杀。”

“啊?不会吧?”石延讶异得舌头都要打结了,说话直打磕巴:“这这这怎么?可能啊?如?果凶手不信神,他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章地清空供桌,把那些人头一个一个砍下来,往桌上摆呢?”

“疑点就在?他清空桌子的行为上。”

宋冥足尖点了两下地面,将在?场众人的视线聚集到?供桌旁边:“一片狼藉的供桌,被随地践踏得脏乱的供品,以及被鲜血污染却不见擦拭的神像……”

“你现?在?还认为,这是信徒能做得出来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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