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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巫童话11

很好, 这?下?子男死者的案发地点也找到了。

齐昭海当即决定,再探餐吧。

直到齐昭海推门而出时,餐吧老板还在审讯室里一遍遍大声询问:“警官同志,我这算不算对案件有重大帮助啊?我提供的?线索, 是不是可以减刑啊?警官同志, 你告诉我啊……能减刑吗?”

齐昭海本来都已经把门关?上?了,闻言, 特意又将门拉开一条缝, 从缝隙里,朝他戏谑地一扬下?巴:“好好在牢里待着吧, 多?喝水,少?做梦。就算要减刑, 也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渣。”

话?音一落,他反手“啪”地关?上?门。

任由审讯室里的?餐吧老板怎样呼天喊地,都不为所动。

在未来漫长?的?牢狱生涯里, 餐吧老板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 来为他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这?次, 只是一个开头。

由于破案截止日?期近在咫尺,侦破男死者的?死因迫在眉睫。得到这?一突破性进展后?, 齐昭海当即和宋冥相?约,让她跟樊甜恬和刑侦队的?大部队,在餐吧门口会合。

这?一次,刑侦队的?人几乎倾巢出动。

“不仅餐吧老板,被捕的?那几个‘顾客’里,也有人交代了男死者段鑫的?死。”简尧副队说:“据他们的?供述, 段鑫的?死亡地点是餐吧的?杂物间,因为担心引发骚乱, 餐吧老板不得不找理由暂停了当晚的?营业。”

简副队说着,找到男死者死亡的?第一现场:“他们指认的?地点,大概是在这?里。”

这?间房说是杂物间,里面杂物却不多?。

整齐干净得很。

杂物间里除了些清洁用品,没有别的?杂物,只沿着左边的?墙根竖起几个大的?立柜。

既然杂物间,储物空间自?然是越多?越好,怎么只在左边放了柜子?齐昭海疑惑之?下?,将这?些柜子挨个推开。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齐昭海的?眉头立刻皱起。

柜子里面,居然也有一个门。

这?扇门通往的?也是包厢,跟墙上?的?暗门通往的?是同一个地方。

宋冥稍一思索,便联系起之?前林懿咏在网上?发表的?经历:“这?应该就是林懿咏说过的?,服务员在她昏迷的?时候,强行要把?她带去的?地方。”

看来,这?就是他们运送被迷晕的?女生的?地方。

一旦女客出现神志不清,就趁其意识不清醒时,辩解说是饮料里下?了酒精,来消释其他顾客的?怀疑。然后?,服务员便能够假借扶她去边上?休息解酒之?名,顺理成章地带走她。

由于容易暴露里面的?包厢,墙上?的?暗门不方便随时打开,因此特地多?设了这?杂物间里的?一个门。

这?个餐吧老板,可谓是用心良苦。

齐昭海一提起餐吧老板,牙根就痒痒,恨不能穿越回审讯那会儿,不多?气这?人几句,他不解恨。

杂物间没有窗户,齐昭海关?闭房间里所有灯光,让人在杂物间里喷上?了鲁米诺试剂。没过多?久,杂物间里就浮起一层蓝莹莹的?光。

蓝光的?分?布极其集中,主要在靠墙的?柜子附近。

根据鲁米诺效应下?呈现出的?血迹形态,不难看出案发时场面的?混乱程度,属于不同人的?血手印和血脚印重?叠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几种形态不同的?血迹……整个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看起来,这?里发生过一场混战。”

齐昭海有点犯头痛。

这?样混乱的?场面,是最难判断出谁是凶手的?。更何况,餐吧里的?人很早以前就已经收拾过这?里,将大部分?线索都抹去了。

“有监控吗?”齐昭海问:“现在还不到监控自?动覆盖的?时间,杂物间里的?监控总该录下?点什么吧?”

简尧摇头:“没有。”

齐昭海疑惑地抬头,看向头顶上?正对着杂物间门口的?摄像头:“这?难道不是?”

“按理说应该不是……”简副队借了个梯子,优雅地挽起袖子掸了掸上?面的?灰,爬上?去查看了一下?那个摄像头的?状况——难为他爬梯子也爬得那么文质彬彬:“这?确实不是监控,只是个空壳模型。它甚至没有电线。”

没有装监控这?件事,其实也好理解。

别人在自?己的?店里安监控,是记录别人的?罪证。这?个餐吧里要是安监控,那是记录自?己的?罪证。

齐昭海一下?就释然了:“既然如此,全体就先多?留意一下?,杂物间里有没有沾到血渍的?尖锐边角吧,咱们先把?致伤物确定下?来。男死者段鑫的?尸检结果里说,头顶的?磕碰伤,是男死者受过的?唯一伤害。”

杂物间里的?棱角多?得是,关?键还是要靠耐心和细心。

樊甜恬在整个杂物间里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一处可疑的?凹陷。那个凹陷,正好在柜门边沿的?棱角上?,而且是通往包厢的?那个柜子。

案发当时,男死者如果是撞到这?个边角,当时柜门一定是向外侧打开的?。而会让这?个特殊的?柜门打开,只有一个可能的?情况——

有女性即将被送进包厢,供人摧残。

“杀了这?种人,或许也能算是替天行道。”宋冥淡淡开口。

平铺直叙的?语调,配上?她那双死水似的?眸子,和出离平静的?神情,听起来格外令人寒毛倒竖。

阴郁的?低气压随话?音扑面而来,齐昭海猛然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宋冥的?嘴:“学姐,虽然你是以顾问的?身份参与案件调查的?,但既然加入了警局,www.youxs.org。www.youxs.org,要符合法律规章,这?种话?不能乱说。”

宋冥:“……”

宋冥平静地噤声,平静地无语,平静地剜了齐昭海一眼:“把?手拿开。”

她这?一提醒,反倒使齐昭海注意到了掌心下?的?唇。笼在手掌心里的?细腻触感,从齐队长?的?注意力转移过来的?那一刻起,突然极努力地彰显着存在,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真奇怪。齐昭海想。

明明人是冷冰冰的?,性子也冷冰冰的?,嘴唇却是温热的?。感觉像是压着两片花瓣。

还是会颤动的?,柔软的?那种。

两者奇异的?反差感,让齐昭海不觉间有些出神。他不仅没有立刻松手,反而鬼迷心窍似的?,在那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收获了来自?宋冥的?狠狠一咬。

“嘶”齐昭海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登时缩回手指。一看,上?面已多?出一个清晰的?渗血牙印。

咬得可真不客气。

宋冥不善地白了他一眼:“人话?都不懂得听,活该。”

只咬一口,已经算她嘴下?留情。

宋冥不是花瓣,是蛇。哪怕花色再美,也有剧毒尖牙。他人胆敢冒犯,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宋冥说着,往旁边退开半步。

其实,她方才原本?想的?,只是拍开齐昭海的?手。可是事到临头,为什么她受到刺激后?,下?意识做出的?会是咬这?个动作,宋冥自?己也还没有找出能够解释的?原因。

咬这?个举动,或多?或少?有些逾界了。

莫名暧昧。

幸好齐昭海的?神经比较粗,看样子还没反应过来。

搜查杂物间的?过程中,除了发现在男死者头部形成撞击伤的?柜门边角,还找到了些许零碎的?物件。杂物之?中,有几块玻璃碎片发现的?地方,刚好在案发的?柜子边上?。

碎片拼合后?,是大半个椭圆形的?凹透镜,上?面还印着点鞋底的?纹路。

大概是被暴力踩碎的?。

“你觉不觉得,这?个玻璃片很像眼镜?”齐昭海对这?个镜片很感兴趣,它出现的?位置和碎裂的?方式,都显示出跟这?起案件的?联系。他观察了一下?镜片的?形状:

“是凹透镜,应该是近视眼镜。”

当晚应该有个近视的?人,参与了这?场多?人斗殴。

如今社会上?的?近视率,高达总人口的?www.youxs.org,要想知道参与斗殴的?近视者是谁,他们需要借助点手段。齐昭海把?碎镜片用证物袋收集起来,吩咐下?属道:“试着查一下?,这?副近视镜的?度数和品牌。嫌疑人如果扶过眼镜,可能会在镜片上?留下?指纹,也一并提取下?来……”

宋冥听着这?些话?,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林懿咏男友阮文的?新眼镜。

阮文想来是个节俭的?人,下?午见到他时,他从身上?穿的?居家服到脚下?踩的?拖鞋都是旧的?,而那副眼镜却新得格格不入。

会这?么巧吗?

不过阮文的?性格,全然不像是会参与群架的?人。

餐吧老板心眼子多?,对导致男死者段鑫身亡的?事情透露少?。但简副队询问的?落网富二代大多?数生活得过分?顺遂,没那么深沉的?心思,只要找对了审问方法,他们就知无不言。

“即便打斗发生时,包厢里的?人基本?都喝高了,但从口供里还是能拼凑出案发过程。”简尧说道:“案发当晚,段鑫让店员下?药迷晕了一个女顾客,当店员要从这?里把?女顾客送进包厢时,突然有人冲出来阻拦,跟店员争执起来。此事被段鑫看见,冲上?来帮店员。不巧的?是,包厢里的?几个人和段鑫正好有积怨,于是也趁醉进到杂物间里,加入了斗殴。推搡中,不知道是谁……”

齐昭海正听得仔细,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却打断了他。

“看看网上?。”岳老局长?的?嗓音里压着怒意:“你们那个女死者窦若冰的?母亲,现在正跑到大楼顶上?直播自?杀,声称谁敢掐了她直播间,她立刻就往下?跳。你们是怎么办的?案子,怎么安抚的?家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给定的?侦破时间只剩两天了,可救人要紧,哪怕齐昭海一百个不情愿,他们也只能把?破案的?事情暂时搁置一边。

猎巫童话12

万丈高楼上, 朔风怒号咆哮。强劲的风力?从外向?内横扫,吹得?正在?直播的手?机摇摇欲坠。

晃动不止的画面里,是一张他们熟悉的沧桑的脸。

女死者窦若冰的母亲爬上高楼的天台,站在?护栏边缘, 将手?机屏幕缓缓对准自己。护栏是外层用瓷砖包裹起来的结构, 现在?已经老化,质量很?差, 内外的瓷砖碎块时不时地崩裂脱落。而她的脚下, 就是陡峭的万丈深渊。

不慎失足,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自杀地点尚且不明, 齐昭海即刻根据直播中出现的建筑特征,开始分析:“看这个层高, 应该得?有三四十层。但?这栋楼有年头,建得?早,云程市符合条件的楼栋应该不多。”

简尧拿过电脑一顿敲:“云程市范围内, 搜索到两栋符合条件的高楼, 一栋是丰佰路的启邺大?厦, 一栋沙池路的阳承大?楼。”

齐昭海:“排除沙池路,沙池路上没有这么多车流。”

简尧:“那就是丰佰路的启邺大?厦。”

就在?他们热火朝天地锁定自杀地点后, 直播里的窦母开了口?。齐昭海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话语。

“我女儿?不是什么坏人,私生活也没有混乱。她长这么大?,连男朋友都没找过一个……她是个孝顺善良的好孩子。”窦母语速徐缓,语调低沉,仿佛每吐出一个字,就耗费了她莫大?的力?气。然而, 音节一说出口?,就被风打得?支离破碎。

窦母的神态很?不对劲。

倘如来替女儿?认尸时候的她, 是盛满了悲痛的容器,那现在?,她整个人只剩下一具形销骨立的皮肉壳子,一具麻木的空壳。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

泪水早已风干,在?脸上凝结成难看的泪渍。狂风摇撼着她,撞击着她,也穿过她空荡荡的灵魂。

绝望到极处,便是空。

对世间没有任何念想的,虚无的平静。

齐昭海心下惶然一惊,因为在?宋冥的脸上,他也看到过相似的神情。

樊甜恬反映:“今天上午,女死者窦若冰的身份曝光,其班上家长闹上热搜。我让网警那边帮忙查了下,窦母在?之后的不到24小时内,也收到了大?量私信轰炸,来自网友的人身攻击,占到了其中的九成……”

这些人诋毁女死者还嫌不够,连她的母亲也不肯放过,让她的丧女之痛雪上加霜。

窦母可能是因此?崩溃的。

“既然地址已经确定下来,我们马上出发。”齐昭海迅速投入行动:“直播自杀这件事一分钟不解决,不仅我们破案的时间就少一分钟,女死者的母亲也会一直处在?危险中。”

要救人,还是要到现场干预.

丰佰路的启邺大?厦,已密密麻麻围了不少看客。

有真心担忧的,也有来凑热闹的,分不清在?人群中各占多少比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手?里都拿着观看直播的手?机,竭力?抻长了颈子,仰着头,去?望高楼顶端那颗小得?不能再小的人形黑点。

“我的女儿?和网上说的不一样,她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窦母没有看一眼?手?机屏幕,也不在?意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弹幕。她只专注地低着头,望向?脚底下车水马龙的大?街——

她即将跳下去?的地方。

仿佛这个垂直陡峭的深渊,对她有某种强大?的吸引力?,吸引着她纵身一跃。

窦母的脚,往护栏边沿更靠近了一些:“我经常后悔,当年她爸病倒的时候,没有咬咬牙让她接着读下去?。她这孩子太?懂事,考研笔试都过了啊,听到她爸重病,非去?找了一份工作,赚钱给她爸治病。可前些日子,她爸还是走了,我们娘儿?俩抱头哭了一场,然后她跟我说想出去?吃点好的,换换心情……我真后悔,让她一个人去?。”

她重心前倾,脚掌往前挪动了一段距离,半只脚几乎伸出了护栏的边。

底下激起一片惊叫。

惊叫声中,齐昭海带领警员,火急火燎地往楼上赶。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宋冥盯着手?机里窦母的自杀直播间,边走边问。

齐昭海步履不停:“当然是好的。”

“好消息是,窦若冰的母亲情绪非常稳定。”宋冥说:“她不在?意直播弹幕,也不容易被直播间里的网友刺激到,所以不太?可能因为情绪不稳,突然跳楼。”

齐昭海:“那坏消息是什么?”

宋冥:“坏消息就是,她自杀的决心异常坚定,不容易被动摇。她活着没有念想,所以很?难劝说开解。”

齐昭海脚步一顿,从宋冥幽微的表情里,竟读出了只言片语:“你已经有想法了?需要我怎么配合?”

宋冥凝视着他的双眸:“信我?”

齐昭海毫不避让:“信。”

宋冥短暂评估了一下这句话的可信度,然后踮足贴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一句话后,齐昭海即改变了上天台救人的原定路线,带着他余下的大?部分人手?,绕进另外一条路去?了。

登上天台的,最终只有宋冥和简尧副队。

不曾想,天台上除了他们和窦母,居然还有一个人。

这个邻家妹妹长相的女生,也是上来劝窦母放下轻生念头的。她穿一身苹果绿的连衣裙,扎成双马尾的长发在?楼顶的大?风中飞扬。哪怕窦母一直充耳不闻,她仍然没有放弃劝说,而窦母对她的接近,也没表现出排斥的态度。

这一点,或许是现场民警允许她上楼劝人的原因。

简尧显然跟她认识,见?到她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生虽然也讶异于他的到来,但?心神依然被牵系在?窦母身上:“她是我的邻居,平时很?照顾我,是最近遭遇了太?多不幸,才一时想不开。这种时候,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从两人的谈话中,宋冥了解到,她就是那个简尧追到后恨不能昭告天下的女友,云苹。

与?此?同时,窦母的脚步还在?继续前挪。

离边沿越来越近。

随着鞋底的摩擦,几块碎石皲裂开来,从护栏边上脱落坠下,将这块区域的边际线又整个往后移了两公分。

窦母在?前的整只脚,已完全悬空。

危在?旦夕。

“小心啊,不要再往前了。”云苹担忧地对窦母喊到:“你曾经跟我说过,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现在?也是一样的。只要活着,未来总会找到盼头。生活中还是有很?多美好的,至少每天的夕阳都不一样,楼下养的小猫会盯着鱼缸里的金鱼摇尾巴……这些,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对一切置若罔闻的窦母,突然对这一句话有了反应。

她抬眼?望了望天。

夜空中瞧不见?一颗星子,只有大?片轻纱似的云雾,在?靛蓝的夜幕前游弋。

是啊,夕阳是很?好,猫也很?可爱,她们母女俩都很?喜欢。可惜,再美好的事物,以后对她也没有意义了,曾在?她身边一起赏景逗猫的女儿?,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思及此?处,一大?股怅凉的凄哀感,又从心底哗然涌上来,堵得?窦母喉头一阵哽咽发酸。

“……你瞧我这样,好看吗?”窦母突然回头,看向?与?女儿?一般大?的云苹。

云苹连连点头:“好看。”

“是好看,又新又鲜亮。”窦母垂下眼?睫,噙着一丝笑?,珍视地将那泛着光泽的衣服面料,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我今天穿的,是我这些年最好的衣服,刚从大?超市买的。你都说好看了,我穿这件衣服下去?,找到我女儿?和我那死鬼老公后,他们也一定会夸我的。”

云苹没想到,她劝解的话竟然会起反作用,一时有些慌神。

宋冥评价:“劝得?太?温和了。”

云苹怔忪一下:“啊?难不成要刺激她吗?”

“她需要的是一剂猛药。”宋冥颔首:“她过于思念女儿?,并不惦念这个世界,只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不如以毒攻毒。”

云苹还没想明白她的意思,宋冥已经缓缓举步,走近天台边沿。

“新衣服很?漂亮。”宋冥笑?了一下,以一句客套的夸赞作为开场白,看着窦母眼?里浮现出幸福而酸涩的神色后,她的语锋却陡然一转:“遗憾的是,你女儿?不一定有心情欣赏。她死得?太?惨了。”

宋冥对窦若冰的死毫不避讳,简直如往窦母心口?窝上剜刀。

窦母的笑?容,刹那间冻在?嘴角。

“是不是有人安慰你,说你女儿?死得?很?快,没痛苦多久?我告诉你,假的。”宋冥勾唇冷笑?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揭开那层遮羞布:“他们这样说,只是希望你快点冷静下来,接受现实,乖乖的不要闹事,不要让他们难办。”

见?窦母脸上神思恍惚,宋冥又补上一刀。

“想知道你女儿?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吗?我来告诉你。”宋冥注视着窦母的表情,变本加厉地刺痛她:

“为了让迷药更快分解,不留下罪证,餐吧店员往你女儿?杯子里加的迷药分量不多。因此?,当你女儿?被拖进包厢里折磨的时候,她神智逐渐清醒了。她在?痛苦难耐中拼命反抗,却因为迷药的作用使不上力?气,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只在?她手?脚上留下一块块恐怖的淤青……”

就像一只即将溺毙的飞虫,在?绝境中做着徒劳的挣扎。

却挣不脱死亡的命运。

猎巫童话13

“……被掐死的那会儿, 她就更惨了。”

别人劝人别轻生,用的都是尽可能平和的语调和?方式,宋冥偏偏反其道而行,说出口的每个字都?生了冷刃。

像把嗜血尖刀。

一刀一刀, 专挑最窦母脆弱的软肉戳。

“有人曾经将窒息死和?烧死, 评为两种最为痛苦的死法。你女儿很不幸,占了其中一种。”

似乎嫌这解释不够, 宋冥还给她掰碎了细说:“我们平时只是?憋一口气?, 就觉得很?受不了,但机械性窒息死亡意味着, 你女儿死前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颈部的血流被硬生生阻断, 头?痛欲裂,双眼发黑,眼球的血管肿胀得接近爆裂边缘, 最终在缺氧中失去意识, 痛苦地死去。”

她的说法, 远比写满专业术语的验尸报告,通俗易懂多?了。

正因为易懂, 才更加残忍。

窦母在看见女儿尸体上的伤痕后,本来就会想象女儿死前的遭遇。此刻,再经过宋冥绘声绘色的讲述,那些噩梦般的想象顷刻间变得具体——

一口一口,噬咬着一颗深爱女儿的慈母的心。

窦母气?得脸色发白,牙齿都?在打战:“www.youxs.org, 一群天?www.youxs.org……”

云苹从来没?见过邻居阿姨被气?成这个样子,心中惴惴不安, 连忙拉着简尧的袖口问:“这样刺激她会不会太过了?我感觉她快背过气?去了。”

她还在和?简尧商议,要不要让宋冥稍微悠着点,便见宋冥向他们转过头?:

“你们没?有发现,窦母脸上的麻木没?有了吗?”

确实是?没?有了。

宋冥的话语是?一剂毒药,也是?一剂良药,把窦母从那种麻木不仁、一心求死的状态里,给狠狠拽了出来。现在的窦母,虽然情绪极端愤怒,看起来,却比之前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要意识到还有所在乎,就不至于全然麻木。知道她在乎什么,就能知道要用什么留住她。

窦母最在乎的,是?女儿窦若冰。

而窦若冰已然惨死。

“再告诉你一件事。折磨你女儿的那个人也已经死了,死得很?轻松,只是?头?轻轻磕碰到了一下。但一个死掉的人,法律是?制裁不了的,他死得太便宜了。”宋冥没?有说出法律会制裁罪犯的套话,她直白地将这困境告知窦母:

“这个人叫段鑫,云程市有名的段家企业知道吧?他就是?段家的小儿子,有钱有势。哪怕只是?以最简单的方式办个葬礼,他的葬礼都?能比你女儿的盛大。”

严酷的现实砸懵了窦母。

她原以为法律会制裁凶手,原以为正义能够得到伸张。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想。

窦母的心脏跳得很?快,血液逆流冲上大脑,升得过高?的血压,让她两眼一阵发黑。她扶着额头?,茫然地看着脚下的高?空:“不公平,这不公平……”

宋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想用死亡来逃避吗?你可以死,你当然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死。但你要想清楚,要是?连你都?走了,这世界上就没?人肯替你女儿说话了。段家那么有钱,大可以买通大量媒体替他儿子洗白。洗白一方,就会抹黑另一方,到时候你那没?人关心的女儿,他们自然是?想怎么抹黑,就怎么抹黑。”

窦母悲愤交加:“现在,他们不就已经在抹黑了吗?”

“现在才哪里到哪里。”宋冥微微一笑:“因为你们的坚持,最起码还有一部分人是?相对清醒客观的,但之后我就不能保证了。要是?理性的人停止发声,或是?资本下场,你女儿窦若冰的名声,那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你忍心看到她,死后还被人肆意污蔑吗?”

宋冥一句反问,敲打在窦母头?顶。

窦母俯瞰了一下愈发稀疏的灯火,又仰面看看上方一望无?垠的漆黑夜空,犹豫不决。

“看过来。”宋冥叫住她:“别说你活着没?有意义,你明明还有事情要为你女儿做,不是?吗?你甚至连你女儿这个案子的法庭宣判,都?没?看过。你就这么下去见她,只会让她感到难受。”

窦母应声扭头?。

刚一回头?,她突然感觉重心不稳的身体被人控住。

一双手从底下伸上来,把窦母抬起来往里一送,只一打眼,就把她从危险的护栏上转移下来。

云苹和?简尧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接过这一棒。他们一左一右,搀扶起腿脚不便的窦母,把她送到了天?台内部的安全位置,确认窦母平安后,又喂她喝下了些矿泉水润喉压惊。

再之后,齐昭海才气?喘吁吁地踩着空调外机,爬上了天?台。

“累死我了,想要救个人还真不容易。窦若冰的母亲太警觉了,我只能从顶楼窗口钻出来,躲在空调外机那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出手。”齐昭海一爬上来,就瘫坐在地上,一口气?灌了两大瓶水下肚:“这真是?个体力活,比破案还累,幸好我不恐高?。”

齐昭海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宋冥一见他狼狈,第一反应是?忍不住想笑。

“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没?明白。”齐昭海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怪声怪气?地说。说完,他忽然举起手,以掌心朝前的姿态对向宋冥。

宋冥乐了:“干什么?齐大队长还需要我拉一把?”

她话语里带着戏谑。

“才不是?。只是?想击个掌,庆祝我们合作?愉快。”齐昭海撇撇嘴,仿佛她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你不想就算了。”

齐昭海有些失落,把手缓缓垂了下去。

赶在这只手完全放下之前,宋冥迅速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掌心。

“任务完成得是?不错,人成功救下来了,值得庆祝。”宋冥收回手,笑道:“不过,让窦母放弃自杀时我说的那些话,直播里收进来了吗?案件尚未告破,我担心万一流传出去,会给局里造成不好的影响。”

“放心,一点都?没?泄露出去。”齐昭海得意地抬起下巴:“咱警局的人,只答应说不关闭直播,没?说不能使用技术手段,对声画稍微做点手脚啊,直播里你们的对话,全部都?做消音处理了。”

跟宋冥击完掌后,他好似振奋了很?多?。

仿佛这是?什么续命神?器。短短一瞬,就把齐昭海救人时消耗的精气?神?,又补回来了。

人刚有点活力,齐昭海的嘴皮子就闲不住:“上楼时你跟我说过,像窦母这样的人,单纯靠劝作?用有限,最好是?能依靠外力救下来。所以我还蛮好奇的,你劝窦母的时候,用的究竟是?个什么逻辑,为什么一直得刺激她,还重点说了她女儿的死?”

“刺激她,是?想激起她的恨。”

宋冥淡声道:“她自认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便给她一个理由。有时候,长久的恨,比爱更能支撑一个人。”

爱会淡化,会消散,而恨意不死不休。

先靠恨意熬过最难熬的时间,咬牙活下来。在这份恨生效的时间里,窦母才有机会找寻人生的其他意义。

宋冥解释期间,发现齐昭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也许觉得她的想法有些难以理解:“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悟?或许是?因为,我母亲因为她失败的爱情,而厌恶我。母亲死后,父亲选择恨的人,也是?我。”

她在说这话时,唇边依旧勾着一弧浅笑,好似已经释然。

但承载着双倍恨意的宋冥,哪里会被给予释然的机会?由亲人施加的憎恨,她唯有承受而已。

齐昭海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

隐隐作?痛。

“他们为什么要恨你?”齐昭海不解。

“我本来,是?不应该出生的。”宋冥靠在护栏边:“母亲怀上我的时候,我的生父已经抛弃了她,她吃了很?多?堕胎药,受了很?多?罪,却始终没?能打掉我。我的生命力太顽强了。”

她半是?嘲弄,半是?无?奈地苦笑。

宋冥鬓边的长发被夜风卷起,欲盖弥彰地想要遮住脆弱,却被她一手拂开了。

“有时候真的不明白,我当初为何?要有这种可笑的生命力。就算那么努力地存活,又有什么用呢?我的出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宋冥自嘲:“母亲每次看到我,都?会想起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只是?一个她在法律上必须抚养的累赘。我理解她的恨和?冷漠。”

即便从小没?有得到过母爱,宋冥也没?有怪过母亲。

宋冥羡慕那些有母亲疼爱的孩子。然而,她同?时也清醒地知道,有些事情,她羡慕不来。

“我口中的父亲,是?后来与母亲成婚的继父。继父深爱着母亲,希望能够和?母亲生一个和?他们有共同?血缘的孩子。可惜,在母亲答应他的第二天?,母亲在带我去银行转账交学费的时候,出事了。在我真假不明的记忆里,那是?一场惨烈的车祸,而警局的档案记录下来的,是?‘四一九’特大劫杀案……但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是?一样的,母亲抢救无?效,死在了我和?继父面前。”

如果需要给宋冥交学费,母亲不会特地出门往银行跑。

她就不会遇到车祸或是?歹徒。

继父在痛*七*七*整*理苦之下,将母亲死亡的责任归咎于她。继父对母亲的爱有多?深切,对她的恨就有多?刻骨。

宋冥回想着来自父母的恨,突然觉得很?冷。

她无?法选择自己?是?否出生,也无?法预知何?时会有灾祸,然而加诸在她脊背之上的这两份罪责,似乎无?论?哪份,她都?无?可推卸。

站在启邺大厦的天?台上极目远眺,可以鸟瞰整条丰佰路。不久前,路面上还聚集满围观自杀的看客,现如今自杀者被解救,这些围观群众也散了。湍急的车流照旧,而密集的灯光留了下来,在每一个注视灯火的人眸底闪耀。

在宋冥眼眸中,齐昭海也看到了一点闪光。

齐昭海疑心那是?颗不分明的泪。

猎巫童话14

可还没等齐昭海分辨出来, 那一颗光点究竟是什么,它便在须臾之间消失不见,落进宋冥比寒夜更为漆黑的瞳孔深处。

齐昭海张了张嘴,却只觉喉头干涩无比。

一句宽慰的话也说不出。

他本能地伸出手, 想要?以动作安慰宋冥。但在指尖触及的前一刻, 齐昭海却恍然惊觉,这个举动对遗忘他的?宋冥来说, 是那样不合时宜。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 这并非宽解,而是冒犯。

齐昭海的?手攥了又攥, 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转而谴责自己的?不善言辞。

这是宋冥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袒露伤痛。齐昭海可以想见, 平日里,这些血液凝固的?伤疤,只?会?被宋冥小心?翼翼地藏起, 藏到?那一层层金属光泽的?厚重的?鳞片底下, 不让任何人发?觉。

齐昭海还在苦于寻不到?安慰之法, 倒让宋冥看?出了他的?手足无措。

“齐大队长,看?看?手表。”

宋冥很快调整好状态, 用一种相对轻快地语调说道:“都这个时间点了,你确定还要?让我?们待在天台上吹风吗?”

本来,按照当前案件进展的?顺利程度,他们的?时间理应是绰绰有余的?。但,解决了这个突发?的?窦母自杀事件后,齐昭海低头?再瞥一眼手表的?表盘, 顿觉时间捉襟见肘。

在这件事上,他们消耗的?时间太多了。

幸好没?白费功夫。

“有时候, 我?真恨不得?把一分钟时间掰成两分钟用。”齐昭海以前家大业大,从没?为钱的?事忧心?过,于是现在变本加厉地心?疼起时间来。但他还是决定,把队员都打发?走:“今天太晚了,明?天还剩最后一天办案时间,再熬下去容易精力不支。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只?有保证充足的?休息,明?天才能够更有效率地工作。

这道理,齐昭海还是懂的?。

况且,最近快到?年关?了,但案子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还没?过年,万一先把身体累垮,那就不好了.

纵然,齐昭海已经尽早放人下班,宋冥启程回?家的?时候,也已经很迟了。

夜色已深,云程市陷入一片静谧。归家的?一路上,宋冥基本上没?见到?过其他行人,只?有冷白的?路灯,在她身后涂抹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这条路,宋冥已走过无数遍。

但这一次,她却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仿佛某种冥冥中的?预兆。

几缕冷风卷过平地,干枯的?落叶被吹得?离地几厘米。打卷的?叶尖,倾斜着划过地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如同有人在背后窸窣低语。

大衣口袋里“嗡”地震动一阵。

宋冥蓦然停下脚步。

还未解除锁屏,樊甜恬发?来的?短信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跳:“宋小姐,你小心?点。刚刚林懿咏发?来消息,说今晚多个受害者反馈被人尾随。那群要?被指认的?人,已经开始不安分了。这件事主要?是我?们负责,我?好歹是个警/察,那些人不敢动我?,我?也有自保的?能力,我?就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宋冥还没?来得?及读完短信,发?动机的?轰鸣,便已从背后隆隆碾来。

响声震耳欲聋。

一辆汽车从拐角处冲出。四个车轮高速旋转,失控似的?疾扑向前,速度几乎快出虚影。这辆车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

宋冥。

电光火石之间,车轮已近在咫尺。

大功率的?车灯直射视网膜,照得?视野白茫茫一片。

强光造成短暂眼盲,宋冥什么也看?不见,耳蜗里只?剩下发?动机低沉的?咆哮。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够凭借本能,竭力往身侧闪躲。

她听到?风声。

尖锐的?,刀一样的?风,从她耳畔割过。

高啸的?风声里,车子危险地蹭着她的?风衣下摆,飞驰过去。跟她擦身而过。

然而宋冥看?不见的?是,一撞不成,那飞速行驶的?汽车又掉了个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卷土重来。隐匿在车厢中的?司机眼放凶光,他紧握方向盘,将车头?对准宋冥,猛地踩下油门。

“危险!”说时迟那时快,齐昭海赶忙奔来,一把将宋冥扑倒在安全地带。

车辆撞了个空,悻悻离开。

起身时,齐昭海特意瞄了眼那辆车的?车尾。本该放车牌的?地方,他没?看?到?车牌号,只?瞧见一大块灰黑的?布。

车牌被恶意遮挡住了。

齐昭海可以笃定。这辆车不是什么善茬,驾驶它的?人此行的?目标无比明?确,绝对有所预谋。要?是他今晚没?能及时赶到?,宋冥将会?遭遇怎样可怕事情,齐昭海发?现他完全不敢设想。

宋冥按着眼睛,稍微缓了一会?儿。

等?到?视力重新恢复之后,她才扶住路灯的?杆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齐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学姐,你不应该先感?谢我?吗?”齐昭海嬉皮笑脸地捂住心?口,表示自己弱小的?心?灵被她狠狠伤到?,戏精的?样子很没?个正形:“刚才车子开过来那么危险,我?把自身安危抛在脑后,一心?只?想赶过来救你的?命啊。一上来就问东问西,我?可是会?很难过的?。”

宋冥刚想笑他没?个队长的?模样,一抬眼,就发?现了他没?藏好的?微表情——

担忧,后怕。

为宋冥的?安全思虑重重。

齐昭海小心?翼翼的?关?心?,被他用夸张的?神情,包裹在一层开玩笑的?皮里,却又冷不丁泄露出零零散散的?一点。

盼着宋冥发?现,又盼她别发?现。

怪别扭的?。

“行吧,就算不回?答,我?也知道是樊甜恬告诉你的?。”宋冥无可奈何:“她本来就给?我?发?了短信,提醒我?要?小心?,我?看?短信时正好那辆车撞过来,没?来得?及回?复。她看?我?不回?复,估计更焦虑了,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也是意料之中。”

宋冥猜对了一半。

樊甜恬警花确实是在担忧。只?不过,比她更忧心?宋冥的?那个人,此时正以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戳在宋冥面前。

而且,脸上还不爱表现出来。

实在是……真实情绪的?表露,全靠别人猜。

得?亏齐昭海喜欢的?,是擅长捕捉微表情的?宋冥。要?不是这样,光凭他这傲娇的?德性?,姻缘线估计开局就是妥妥的?惨淡收场。

“今晚开车撞我?的?人,也许是被花钱雇来的?。”长期参与破案,分析已成为宋冥的?一种习惯:“鉴于那群嫌疑人财力雄厚,愿意纡尊降贵,亲自做这种高危事件的?概率不大。况且,□□这件事情,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其实可能没?有那么难。每个人都有急需用钱的?时候,只?要?金额开得?足够高,这种拿钱卖命的?活不愁没?人接。稍后,我?会?将这件事情,告知其他也可能处在风险中的?人。”

那帮嫌疑人最擅长的?,就是威胁女人。

宋冥说完他人的?事,话题绕了一圈,终究还是落到?自己身上。

“按照这个架势,那些人不太可能善罢甘休。”宋冥低声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打趣齐昭海:“我?再怎么说,也是警局的?特聘顾问,齐队长有想好,该要?怎么保证我?的?安全了吗?”

宋冥只?是随口一提。

她动动嘴皮子罢了,并没?真的?想过,要?将自身安危寄托给?别人。

不曾想,齐昭海居然真的?在很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齐昭海思索一段时间,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你……你家还有空地吗?”

“嗯?”宋冥睨着他红透的?耳尖:“齐队长有想法了?”

齐昭海格外艰难地点了下头?。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可以在你家……借宿一晚。”语法简单的?一句话,齐昭海的?舌头?却好几次险些打成蝴蝶结。他脸上热得?简直像有两把火在烧,一路从耳朵尖烧红到?了脚底板。好端端一个刑侦队长,红成了颗熟透的?人形西红柿。

不等?宋冥看?过来,齐昭海立刻跟被烙铁烫着了一般,飞快地偏转视线:“你别多想,我?不为别的?,只?是……想要?保证你的?安全,这是最方便可靠的?办法。”

宋冥看?破不说破。

她把大衣领子立起来,躲在领子后面,抿着双唇忍俊不禁。

既然是普遍的?保护措施,那齐昭海害羞个什么劲儿?反应激烈到?,连当下的?微表情都藏不住一点,摆明?了是心?里有事。

宋冥想着,努力控制了一下唇角上扬的?弧度。要?是让齐昭海发?现她在偷笑,这个脸皮薄得?要?命的?刑侦队长,估计要?羞愤欲死地跟她当场翻脸。

“到?我?家贴身保护?”宋冥故意觑着齐昭海,坏心?眼地又重复一遍:

“也不是不可以。”

这句简短的?同意,昭告了同样短暂且理由正当的?,一夜“www.youxs.org”生活的?开始。

平素恨不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宋冥,事后也忍不住反思,为什么她那会?儿对合住这种本该排斥的?事情,答应得?如此轻而易举?之后,宋冥成功得?出结论——因为她太好奇一旦答应下来,齐昭海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而齐昭海的?反应,也没?让她失望。

得?到?允许的?那一瞬间,齐昭海振奋得?两眼放光。宋冥怀疑,www.youxs.org,是警犬,他现在不仅会?摇尾巴,连耳朵都要?竖起来。

嘶,货真价实的?人形德牧。

猎巫童话15

在跟宋冥回家的一路上, 齐昭海的话突然变得很多。这一情况,也在他和?宋冥先后进入狭小的电梯间里之后,变得尤其明?显。

齐昭海几乎成了话痨。

聊的内容,还全是刑侦工作。

齐昭海局促不安地仰着脖子, 盯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楼层数字, 仿佛用目光长按显示屏,就?能助力电梯加速上升:“学姐, 你们跟那些受害者联络了一天, 现在有多少人愿意指认嫌疑人?”

像是怕意?识到,两人正在密闭空间里?共处的事实。

齐昭海看都?不敢看宋冥。

以至于, 宋冥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齐昭海是在对她说话:“截止目前, 大概已经有二十多个?受害者响应我们了,而且这个?数量,还在缓慢且持续的增加当中。”

齐昭海点了下头, 本能地想找点东西继续说, 才发现这仅有的工作话题已经说完, 只好被迫保持沉默。

沉默在尴尬里?滋生,又在尴尬中蔓延。

齐昭海双手紧张到无处安放。五个?手指僵硬地在空中半抓握着, 垂在长裤侧边的接缝处。

宋冥只瞥上一两眼,就?大概明?白,齐队长今晚为什么聊工作这么活跃了。敢情是他太过紧张,只能聊案子缓解——仿佛只要嘴上还在说着跟案件有关?的事情,他们就?能够从接下来即将相?处一个?晚上的事实里?,跳脱出来, 假装还是无污染无公害的单纯共事关?系。

然而,要在情感上自欺欺人, 太难了。

“我只是在保护同事,保护同事……”齐昭海一遍遍给自己催眠。

眼看着,电梯距离宋冥居住的高楼层越来越近,齐昭海口舌发干的症状愈发严重。他喉结一滚再滚,企图滋润干燥的喉舌,却总是徒劳。

“叮咚”,电梯轿厢到达指定楼层的提示音,终于姗姗来迟。

齐昭海如获大释。

当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刻,他长舒出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跨了出去。

“这么心急?”宋冥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家门,一边扭过头,噙着微笑故意?误解他:“齐队长的态度这样有趣,让我很难不多想啊。”

“多想什么?”齐昭海下意?识反问。

宋冥觉得自己心眼变坏了。一瞧见齐昭海这样害羞纯情,却偏要装正经的样子,她就?禁不住想要去逗上一逗:“我还能多想什么?无非是……齐队长是不是也蓄谋已久?”

那尾音弯绕而上扬,宛如藏了蜜做的钩子。

齐昭海以为被点破心思,心下暗暗一惊,很不巧地撞在那钩子上。他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咳咳……学姐,你……你你不要凭空辱人清白啊。这种话,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

他声音发虚,否认得很没可信度。

既然,齐昭海对此的否定不太可信,那真相?就?是……

宋冥及时截住,没再往下想。捏在右手掌心中的钥匙转过最?后一圈,锁孔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她稍稍用些力往里?一推。

大门应声而开。

宋冥径直走?进黑暗的屋里?开灯,齐昭海却站在门口愣住了。

这里?根本就?不像一个?家。

通常人们理想概念中的“家”,远不止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庇护所这么简单。家是能让人在内休息放松,乃至寄托精神的地方。然而,宋冥的家,则完全违背了这个?概念。

与其说这是她家,不如说这是个?样板间。

明?明?生活所需的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却偏偏没有一丝有人生活过的迹象。甚至有些家具上面,竟然蒙着刚买来时的防尘布,没拆过封。

齐昭海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你平时真的住这儿吗?”

宋冥:“住啊。”

齐昭海:“那这里?为什么……”

“因为我每天回来的时候都?很晚,这个?家对我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有张床休息,以及偶尔可以在书?房处理工作。”宋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房子买来的时候就?是精装修,平时客厅、厨房里?的东西用不上,所以其中有很多一直没拆封。”

合理,也合法。

就?是着实有点不对头。

齐昭海深感不可思议。他艰难地拆掉了沙发上的包装,勉强找了个?坐的地方:“就?没有人觉得,把东西都?这样不拆封地放着,可能有点奇怪吗?好像你从没住过这里?一样。”

宋冥耸了下肩:“没有,因为你是来我家里?的第一个?人。”

齐昭海心里?暗戳戳高兴。

冰箱大概是很久没人打开过了,里?面的食物饮品大多过了期,旁边整整一大盒加浓的速溶黑咖啡粉,倒是被喝得只剩下一两包。一看走?的就?是罔顾身心健康,一心只求高效办公,每天往死里?熬夜的路子。

齐昭海帮忙扔完冰箱里?坏掉的东西之后,发现这冰箱几?乎成了个?空壳。

他艰难地从中找出一盒没发馊的牛奶,倒进杯里?加热,本着好人做到家的原则,把牛奶递到宋冥手边:“我猜你可能胃不是太好,把咖啡换成牛奶,可能对胃病康复会有帮助。”

这一换,□□含量直接降级到0。

存心不想让宋冥熬夜。

宋冥慢条斯理地一掀桃花眼,未语先笑:“从我家的陈列摆设中收集线索,推断出我的生活习惯,再从这些习惯中,推测出我的健康状况?”

她纤长的手指虚按在牛奶杯上,却没半点要接的意?思。

指尖擦过指尖。

齐昭海过电般浑身一颤,下意?识想躲,却因顾虑那杯牛奶可能落地,不敢去躲。

杯口升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宋冥在水雾朦胧中缓缓直起?腰,距离挨得比杯子还近。直至观察到,齐昭海的肩背线条如蛰伏般难耐地收紧,她才勉为其难地拿走?奶杯,将其轻轻放过:“职业病。哪儿有人学侦查学,是侦查同事用的。”

齐昭海不服气地回呛:“那你学微表情心理学,还不是拿来研究我了?”

他们两个?,彼此彼此。

“虽然说,撞你的那辆车遮住了牌照,但要查它?,还是有办法的。”齐昭海坐回沙发上,坐在宋冥身边:“我记下了那辆车的型号和?颜色,刚才已经通知下去,让人去查这辆车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云程市这个?地段不算偏僻,监控的覆盖率和?覆盖面积,还是可以信赖的。

他们只需要等待结果。

沙发材质松软,人一坐上去就?往下陷,齐昭海陷在沙发里?,悄悄侧头凝视宋冥。

牛奶还烫着,宋冥用双唇含住杯沿,极小口地先抿了一下。她这么多年?喝惯了咖啡,现在再喝牛奶,竟然有些不太习惯:“男死者的死亡现场的人,身份都?确认完了吗?里?面有没有一个?叫阮文的?那个?眼镜碎片,我怀疑是他留下的。”

“身份还没确定完,还差一个?人。”

齐昭海说得坦诚而详细,没想过对她隐瞒调查进度:“阻止受害者被拖进包厢,引爆了多人斗殴的那个?人,目前还没有找到。目击者大多是包厢里?的醉鬼,对那个?闯入者的印象无比模糊,因此我们还在寻找当天的目击证人,想通过这些人的描述,最?终得出那人的长相?,根据这长相?寻找。”

要征集目击者,要绘制长相?,还要大面积寻人……他们的工作量无疑是很大的。

时间紧,任务重。

寻人之路的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破案时间只剩下极有限的最?后一天,如果能有更省时省力的途径,来达成这个?目的,齐队长自然乐于知晓:“我很想听听,为什么学姐会觉得,这个?人到过男死者的死亡现场,而且参与了打斗?”

“说来惭愧,我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只是出于某种直觉。”宋冥点了点太阳穴:“阮文的女友林懿咏,是我们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个?已经被迷晕,却依旧逃过一劫的受害者。更重要的是,我跟樊甜恬今天到他们家时,发现阮文的眼镜是最?近新换的。”

不仅换眼镜的时间太过巧合,林懿咏的逃脱运气也过于好了。

总之,嫌疑不小。

宋冥说着,很快作出决定,道:“明?天一早,我会尽快去林懿咏家里?一趟,问问他们在男死者遇害当晚,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如果可以,最?好把阮文的指纹也带一枚回来。”齐昭海提醒。

他想要拿到阮文的指纹,将其和?杂物间现场的眼镜碎片上提取到的指纹,进行对比。最?好,能够在获得指纹的同时,不要引起?嫌疑人阮文的警惕心。

宋冥有些犹豫。

因为对于她来说,这或许有点难。

她既没有受过相?关?训练,也没有任何以往的经验可供参考。

宋冥在脑子里?模拟了一遍,如何能够温和?而不失礼貌地提醒齐昭海,她只是个?研究心理学的顾问,并未像他们一样经过系统的警校培训。但在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个?附加任务给接了。

毕竟,作为警局里?罕有的,职业不是警/察的人,她在不使人警惕这方面,确实具有天然的优势。

实在不好推辞。

宋冥两手捧起?杯子,低下头啜饮牛奶,把婉拒的话一起?咽回肚子里?。

看着宋冥,齐昭海不知为何感觉有点耳热。他急忙别过脸,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学姐,等查清你母亲的案子,你就?要走?了吗?”

猎巫童话16

这个问题, 齐昭海其实想问很久了。

齐昭海还记得?,多?年之前那场让他猝不及防的不告而别,还有他好不?容易找到宋冥的大学去时,窗内宋冥那双冷漠的眼。

隔着教室玻璃, 旧人那双眼眸淡淡如镜中之月。

眸中光景依稀如昨。

上挑的眼角故作多?情, 可宋冥望向他的眼神?,却默然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那眼神?冷得?像冰, 淡得?像水。教室外没有下雨, 被这目光扫视过的刹那间,齐昭海却仿佛被瓢泼大雨浇透了, 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

有那么一刻,齐昭海觉得?, 他特别像一只被抛弃而不?自知的犬类,固执地跨越山海,克服艰难, 只为了最终奔赴到主人身边。殊不?知, 那人早已经倦了他, 忘了他,从没想?过与他重逢。冷漠比尖刀更加锋利, 弃犬苦苦的寻觅,只不?过是个荒诞的笑话?……

曾经的经历结了痂,但齐昭海知道它从未愈合。

每次离宋冥越近,关?系越发展,那道疤就越是用一种惊惶的隐痛,提醒着他。

齐昭海后知后觉地感到怕。以?对?宋冥的了解, 他想?,他早已知道宋冥的答案。因此不?等?宋冥回答, 齐昭海就急切地往上叠加筹码:“不?管你是要更好的薪资,还是更好的福利,这些我都?是可以?帮你努力争取一下的。”

他不?想?……再?被抛弃第二次。

可宋冥只微笑着摇摇头:“不?,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齐昭海不?死心地一再?询问,固执地想?从灰烬中烧出一把火:“没有诉求吗?”

但埋在余灰深处的火星,仍熄灭了,熄灭在窗外风声呜呜咽咽的哭腔里,任凭寒风敲打窗棂。宋冥双手捧着那杯牛奶,盯着杯口逸散的温热白雾出神?。良久,她才缓声启唇:“……如果我说,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终目的,只是死亡呢?你相信吗?”

灯光融化,自上而下滴落。

宋冥的睫毛被濡湿,像染了一层莹润的泪。

她的口吻是那么温和,仿佛躺进阴冷的墓穴里,不?是世人不?寒而栗的结局,而是她求之不?得?的归宿。

“人都?会死的,我知道。”齐昭海不?是不?明?白宋冥的意思,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过明?白,齐昭海才忍不?住以?误读她的话?语,回避这句话?背后可怕的想?法:“但是在死之前?,你就没有什么记挂的人和事吗?”

宋冥认真地想?了想?。

最终,她却仅仅回以?沉默。

窦母好歹在乎她的女儿,可宋冥有什么在乎的吗?没有。

她没有能在乎的人事物,一样都?没有。

怨恨宋冥的母亲早已离世,有血缘关?系的生父不?知所踪,继父对?她的憎恨,更是强烈到一度险些将她杀死……来自亲人的恨意,淤积成潮湿泥泞的沼泽。早在宋冥年幼时,这泥淖便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噬。

宋冥早已失去活着的意义?,只因被父亲屡屡告诫,不?能浪费母亲的牺牲,她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留下自己这条充满负罪感的性命。

不?自杀,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的努力。

齐昭海突然感觉到一阵绝望,某种若有所失的情绪,糊住了他的咽喉。

窦母能够被激起的恨意挽回,但宋冥呢?

她能够用什么留住?

宋冥没有大幅度的情感波动,无爱无恨无所牵挂。她不?结交朋友,不?在世间留下任何羁绊……这样轻飘飘的人,好似烟云一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风吹散,再?也寻不?见踪影。她会离开,跟齐昭海恐惧的多?年以?前?一样。

齐昭海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但他还是说道:“特大劫杀案的资料,我会帮你申请更多?权限的。今晚我睡沙发,你安心进里边睡吧。我睡眠浅,半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醒的。”

但,宋冥没有动。

她低头专注地看着杯里的牛奶。杯壁圆圆,天花板上的灯光倒映进乳白的液面里,像是框住了一轮月亮。

宋冥昂头,把牛奶连同月亮一饮而尽。

热意从肚腹蔓延到四肢的同时,宋冥忽地意识到,这是母亲死后,她第一次喝到别人帮她热的牛奶。温暖胀满心房的感觉,太过久违,一时令宋冥有些措手不?及。

进卧房前?,宋冥回首望向沙发的方向:“晚安。”

她在黑暗里默默站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于是推门走进了房间。关?起的房门,从门缝里挤出一道狭而窄的光。暖色调的,像一道夕阳。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客厅里有人抬起头,用眼眸追寻着那道光线。

“晚安。”齐昭海的嗓音闷在棉被里,模糊不?清,音调里听不?出情绪波动。也不?知道在跟谁说。

明?天见.

当晨曦驱散黑暗,暖暖地晒在枕巾上时,昨夜的情感波动仿佛虚幻一梦。

宋冥从梦里醒来。手边装过牛奶的杯子边沿,还残留着一圈未经清洗的奶渍,然而她的心已然沉寂。

今天,就是破案期限的最后一天了。

这是宋冥的第一个念头。这个想?法来势汹汹,不?断催促她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

“昨晚撞你的那辆车查到了。”齐昭海在见到她后,兴奋地宣告:“车主是个赌徒,欠下了倾家荡产都?还不?上的巨额赌债,他母亲又?在医院里躺着。这大概是他被买通的原因。”

这么简单的利益联结。

要打破,应该不?会特别困难。

相信警方很快能从这赌徒的嘴里,问出幕后指使他撞人的操盘者。

今天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宋冥按照她昨天就已经定好的安排,前?往了林懿咏家中。

林懿咏今天没出门锻炼,而是在家里准备礼物。

她手笨,不?太擅长这些手工活,从昨晚就开始熬夜偷偷做礼物,硬生生把自己在冬天的低温里,累出了一身的汗。由于失败率太高?,林懿咏脚边堆满的包装纸和丝带无一不?皱皱巴巴,几乎垒成了一座小山。

五颜六色的,活像散落了一地的浪漫。

“为什么不?去商店买一个?这样很费时间吧?”宋冥问。

不?料,林懿咏在亲手做礼物这件事情上,异常执着。她摇摇头,笑着抽了张面巾纸,擦拭掉鼻尖上滚落的汗珠:“自己做的东西,意义?不?一样嘛。外面买不?到,所以?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

“哦对?了。等?下阮文要是回来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起把这些东西藏进柜子里,不?要让他知道?”林懿咏忙不?迭地开口请求:“明?天就是我们恋爱五周年的纪念日?了,我想?保持点神?秘感,给他一个大惊喜。”

林懿咏预想?着即将出现的场面,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她已经等?不?及看见阮文的反应了。

那场景,一定很有趣。

“谈了五年,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宋冥随口问起。

“确实不?错,但也不?总是那么好。”林懿咏甜蜜地笑着,沉浸在爱情中:“他以?前?笨得?很,不?开窍,老惹我生气,我脾气又?急,一急起来,我们俩就老吵架。后来,我们恋爱一周年纪念日?前?,他有一次给我气得?特别狠,我被气得?好久都?没有理他,他就给我写了张保证书,保证不?骗我,不?玩失踪,不?冷战……”

之前?在他们面前?,林懿咏基本以?一个坚韧的形象出现。她不?惧舆论,率先发声,将受害者聚集到一起相互保护……好像披了层无坚不?摧的盔甲。

而阮文,是她盔甲之下隐藏的软肋。

触及着她柔软的一面。

见到林懿咏脸上洋溢的幸福,宋冥突然有些不?忍心问她,她和男友那天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如果有证明?,自然最好不?过。

但万一没有呢?

这悬丝之上的岌岌可危的平衡,只怕要被打碎。

宋冥几番斟酌,深感难以?开口。反而,是林懿咏先停下做礼物的动作,给她倒了水,顺便问起她此番的来意:“听说你昨天晚上差点被车撞了,没事吧?今天怎么特地跑过来一趟?”

宋冥:“林小姐,你还记得?你在餐吧被迷晕的那天,是什么时候吗?”

林懿咏:“那个灵异直播的前?两天。”

甫一听闻,宋冥便眉心微蹙。很不?幸,她的预感成了真。林懿咏出事的那天,跟男死者的遇害时间,刚好是同一天。

阮文的嫌疑直线飙升。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你昏迷过后,发生了什么?”宋冥顿了顿,没有动手边的水:“还有,你男友阮文的旧眼镜,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又?是什么时候换了新眼镜?”

宋冥的问题如连珠炮一般,一时间让林懿咏有些招架不?住。但她很快觉察到,宋冥关?注的重点发生了转移:“我被迷晕的事,跟我男友有什么关?系?”

面对?林懿咏困惑的目光,*七*七*整*理宋冥只能守口如瓶。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林懿咏的认知。她在沉默中僵持了一会儿,慢慢从那些问句中,咂摸出来了些许不?安的因子。这些不?安,在她胸膛内慌乱而迷茫地左突右撞,惊动着原本规律的心跳。

在此之前?,林懿咏万万没想?到,阮文会被卷进这潭浑水里。

而且卷入的深度,远比她所想?的危险。

林懿咏甚至想?不?到阮文会欺瞒她什么,阮文虽然有时候略微胆小笨拙,对?待她,却永远体贴温柔。可现如今,那一份阮文写的保证书,就像一记耳光,清脆地甩在她脸上:“阮文跟我保证过,他不?会跟我说谎的……”

但他说了谎。

林懿咏知道,能够让办案人员不?断追问的人,嫌疑必然不?可能低。

而林懿咏却愕然发现,她对?阮文做过什么,一无所知。面对?宋冥的提问,她答不?上一个字:“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清醒以?后,就在家里了。阮文这些天很少回来,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等?他回来后,我会帮你们问一问的。”

寒冬的空气,结满尖锐的冰凌。

林懿咏将这冷气吸进,感觉像吞了一团冷硬的刺,从鼻腔到肺叶都?疼得?彻骨:“因为我也很想?听听,他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猎巫童话17

疑心就像被拦截在水库里的水, 一旦开?了闸,便止不住地往外涌。

林懿咏突然间很想揪住阮文的衣领,问问他是否已经忘却,曾经那些他亲口许下的承诺。那些承诺, 那份保证书, 是不是只有她林懿咏一个人记得?

两人一起走过的林间小路,一起度过的情人节, 一起游玩过的山水……所有关?乎他们的一点一滴, 还被完整地保留在回?忆里,琥珀一样剔透晶莹, 林懿咏却不敢去回想和探索。

现?在翻开?回?忆,她看不到其他——

涌现?出来的, 只有更?多?令人起疑的细节。

被下药那晚醒来时,空无一人的房间;阮文毫无征兆去换的新?眼镜;阮文身上莫名多?出来,却藏着不让她看的淤青和伤疤……

过往的美?好, 好似一个飘在空中的虚幻泡沫。泡沫的表面不断膨胀, 七彩的光也随之流转。然而, 泡沫都是易碎的,无数尖刺一个个从?疑点里生长出来, 自内而外刺破了它。

“我之前跟阮文强调过很多?次,我最讨厌被欺骗。”

做礼物?留下的满地狼藉,林懿咏越看越觉得碍眼,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它们连同礼物?一并收起:“看你们的样子,他不仅骗了我, 骗的还是一件严重的大事。”

但林懿咏第一反应,竟然是为男友担心。他伤得重吗?会?被捕吗?

林懿咏暗笑自己昏了头。

等到她瞥见宋冥拿起放在桌上的水, 稍稍抿了一口时,林懿咏才意识到,她给自己倒的那杯水,还一滴没动。

在这样的霜天冻地里,水早已凉透了。

入不了口。

“别喝。水太冷了,我再给你加些热的。”林懿咏拿起热水壶,招呼宋冥道。

他们家里习惯使?用一次性的纸杯饮水,杯子的优劣势非常明显。坏处是纸杯的保温效果很有限,天一冷下来,时不时就得添些热水。好处则是用完就扔,保证卫生。

宋冥的水杯在手边。林懿咏心事重重,她的水杯打从?放在那里,就没动过。

桌子上还剩一个纸杯。

这个杯子是谁用过的,不言自明。

宋冥动了心思。在林懿咏收拾东西,将杯子和废弃包装纸一起装进垃圾袋时,宋冥主?动提出帮忙:“我等下也要出去,帮你把垃圾带出去丢吧。”

林懿咏不疑有他,将装有那纸杯的垃圾袋递给了她.

宋冥当?然没有将垃圾袋丢进垃圾桶,她把袋子带回?了警局。

宋冥穿着浅蓝的纯色大衣,霜雪似的一个人,与她手里拎着的黑色垃圾袋,形成了一种离奇的怪异感?。齐昭海看得直皱眉头,不敢让她多?拿那袋垃圾,赶紧伸手接了过来。

宋冥没了负担,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你要的阮文的指纹,就在那纸杯上。”她颀长纤细的手指,隔着那层半透明的塑料垃圾袋,轻轻指了那里面的纸杯一下:“也许在纸杯边沿,还能从?残留的唾液里,提取到阮文的DNA。”

要指纹,她连DNA也一并送上。

诚可谓是圆满完成任务。

宋冥习惯性瞟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她这次去林懿咏家加上路程来回?,就算紧赶慢赶,也照样花了两个半小时。她心里禁不住有些不踏实:“你那边呢?进展怎么样了?”

宋冥在心底默默倒计时。

今晚九点,岳局给的时间就将耗尽。

而现?在是上午十点多?,最后剩不到十一小时,要是再不出点成果,破这个案子估计要悬。

“哼哼,学姐可别小瞧我。”齐昭海瞧出宋冥的忧虑,朝她挑眉一笑:“要是忙活了这么久,还没点成绩,我这队长的职位干脆不要当?了。”

光说没用,齐昭海将成果逐一列举出来。

一副任君过目的模样。

真别说,这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地排下去,的确有点小壮观。

“首先,是昨晚蓄意撞你的司机。”齐昭海对这一点格外记仇,因此选择把这件事,放在第一个说:“这个司机比想?象中的难搞一点。今天早上刚逮回?来,简尧带着石延还在审。不过,应该用不了太久。”

哪怕过了一夜,齐昭海都不敢设想?,要是他没及时赶到,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是血溅车轮,还是骨骼尽碎?

之前宋冥只是离开?,就已让他铭心刻骨,一想?起宋冥可能会?倒在血泊当?中,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桃花眼失去神采,无法聚焦,齐昭海只觉全身血液倒流,如堕梦魇。

过了须臾,恍惚中有什么抵上了齐昭海的手背。

熨帖的热度,将他从?梦魇拽回?现?世。

齐昭海垂下眼睑,发现?那是个马克杯,杯子里面装满了牛奶,正从?杯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浓郁奶香味。拿着杯子的那人,正是宋冥,也不知道这牛奶是她什么时候热的。

“在想?什么呢?新?进展就这一个吗?”宋冥微笑着,把马克杯塞进他手里:“喏,昨晚那杯热牛奶,现?在还给你。”

齐昭海在怔忪中迷迷糊糊地接了,这是宋冥第一次送他东西。

即便只是一杯“还回?来”的牛奶。

最重要的是,这杯热牛奶提醒齐昭海,宋冥还活得好好的,他想?象中惨烈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齐昭海的心落回?了胸腔里,大脑像卡带后的机器一样,缓慢地恢复运转:“我们在镜片上发现?了几个指纹。除了参与打斗,但没戴眼镜的两个人以外,有一个人的指纹出现?得特别频繁,应该是眼镜的主?人。我们导入指纹库对比,没发现?相似度很高的,眼镜的主?人应该没有犯罪史。待会?儿,我拿纸杯去把指纹对比一下,就知道它是不是阮文的了。”

齐昭海说得口有点渴,他对着那杯牛奶看了又看,终究没舍得喝:

“除了这些眼镜碎片,痕检部门还在男死?者死?亡的第一现?场,也就是那个杂物?间里,发现?了更?多?的微量痕迹……我们可能马上要再回?餐吧的杂物?间一次。经过之前的证据搜集,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应该足够支撑我们还原现?场了。”

如果参与打斗者的身份,基本上已经确定无误,那么警方最大的问题,就转变成为——当?晚的混战局面中,是谁把男死?者段鑫推出去,撞到那个柜门角上的。

鉴于当?晚战局的参与者和目击者,都因为醉酒与混乱的影响,全都说不清个所以然来。

这个现?场,非还原不可.

这次出现?场,樊甜恬明显发现?,他们齐队长多?携带了一样东西——

一个平平无奇的保温杯。

这保温杯怎么看怎么不出奇,却被他爱若珍宝地揣在怀里,重视程度,仿佛岳焱局长有了接班人。

然而,樊甜恬随即发现?,齐昭海队长对待这个保温杯的心理,跟岳局的念旧心理很不一样。虽然同是保温杯,这保温杯远比岳老局长的战损版保温杯要新?得多?,完好无损,没有那些饱受摧残留下的坑坑洼洼。

一看,便知是刚从?街边买来的。

不是因为款式喜欢这个杯子,也不可能是因为念旧,那是为什么对这保温杯爱不释手?

樊甜恬跟旁边的警员一打听,才知道齐昭海爱不释手的不是保温杯,而是保温杯里的东西。宋冥顾问给他们齐队长的那杯牛奶,齐队长既不舍得喝,也不舍得放下,于是想?办法把牛奶装进保温杯里,一起带来现?场了。

他们队长别太爱了,樊甜恬哭死?。

她当?场宣布,这就是她心目中的绝美?爱情。

混乱的作案现?场,还原起来也是一个绝顶难题。为应对这一点,齐昭海带足了工具。

“根据男死?者段鑫头顶的创口角度,结合致伤物?的凹陷情况,死?者被推时受到的那个力?,应该是从?这个方向来的。”齐昭海反推力?的来向,根据撞击的角度,以男死?者撞到并致伤的柜门边角为源头,自上而下倾斜地拉出一条细线。案发时,凶手就站在这条线经过的位置。

而且他所处的位置,绝对低于段鑫。

“我们最需要的,就是知道当?时在这条线的位置上,站着谁。”

齐昭海停顿了一下,道:“段鑫死?亡案,涉及到的嫌疑人有四个。一个是这边的服务员小林,两个是当?晚对男死?者有成见的顾客,分别是陈祥和洪明。最后一个,是刚刚经过指纹对比,确定下来的阮文。”

他们需要重演案发现?场,再现?当?时的情况。

樊甜恬扮演的是服务员小林。

“服务员小林是第一个走进杂物?间的。根据服务员小林的口供,他习惯先把昏迷的女性放到柜子左边,再打开?柜门,把人抱起来往里搬运。”

为了重建的准确性,樊甜恬特意走到门外,再装作拖着重物?的姿势,推门走进杂物?间。将自身代入服务员小林后,她甚至完善了其中的细节:“林懿咏说,她那天昏迷中,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拖拽她。但为避免其他顾客生疑,服务员最可能的做法,是将她先扶到杂物?间外面一点的地方,在那个仅餐吧员工可进的通道里,才改扶为拖的。”

扶这个动作,代表了对人基本的尊重,却只是服务员装出来的。他只把受害女性当?做赚钱的货品。

樊甜恬继续往杂物?间里走。

脚步,停在那扇大开?的柜门前。她做了个假装拉开?柜门的动作:

“服务员小林照例将林懿咏放到柜子左侧,打开?柜门,刚准备要把林懿咏抱起来,再把她送进去供段鑫取乐时,阮文闯进来了……”

就此,导火索被点燃。

愤怒如同一把从?地底窜起的野火,火光冲天,烧穿了潜藏在杂物?间里作恶的污浊。

猎巫童话18

那把地火, 最初只是一点小火星。

阮文虽在?闯入后,目睹了犯罪中的一环,但他本身性格温和怯懦,不希望与人发生冲突, 不可能主动挑起事端。

“阮文来这里?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来寻回女友。所以,他的行动轨迹起初非常清晰。”宋冥同样从外面走进门。只是, 想及阮文对餐吧的杂物间是极其陌生的, 她进门前动作更加谨慎,把门推开后, 也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直到将目光锁定在柜门左侧,宋冥的步子才骤然大了起来。

因?为那一刻——

阮文看见了他失踪的女友。

宋冥:“阮文进门后, 直奔女友林懿咏,试图将女友带走。”

“但他失败了,因?为服务员小林阻止了他。”樊甜恬补上了后半句话, 她往侧边迈出一步, 挡在?宋冥扮演的阮文, 和?应该躺有林懿咏的位置中间:“如果小林让他带走林懿咏,小林就要被开除了。”

因?而, 不管阮文再怎样苦苦哀求,服务员小林都不会有半点心软。

他不可能?放林懿咏离开。

小林冷酷的拒绝,让阮文深深意识到了这里?的危险性,也意识到将女友带离这里?的急迫感。

杂物间里?屏蔽了信号,报不了警。原本最不擅长,也最不喜欢使用武力的阮文, 在?迫不得已之下,终是被逼着使用了武力, 尝试从他们手里?抢回女友。

段鑫在?这时候,从包厢那边通过柜子里?的通道,看到了杂物间这边的状况。

他登时怒不可遏。

居然有人敢跟他段鑫抢女人。

长期把女人视为玩物的观念,让段鑫将阮文此时的行为,当做了一种?对他的羞辱。

“我们在?柜子靠包厢的那一边,和?柜子的通道内,提取到了段鑫的指纹、皮屑,和?他鞋底上沾有的泥土成分。”齐昭海拿着痕迹检测报告,说:“这说明,盛怒下的段鑫,手脚并用地翻越过了柜子中间的通道,来到杂物间。”

只为给阮文点颜色看看。

原本,杂物间这边的阮文和?小林还?是以口头为主、比较轻度的推搡,自打?段鑫来后,战况立刻升级。

“段鑫进到杂物间后,直扑阮文。按照服务员小林的口供,他看到段鑫一拳打?向阮文的颧骨,不过被阮文躲过了,于是拳头砸到阮文侧后方?的柜子上——我们在?那个柜子表面,提取到了段鑫的油脂与皮屑。”齐昭海虚指出发现这些微量证据的位置,而后接着道:“服务员小林看有人撑腰,态度也更加强硬起来。”

但阮文不可能?退让,他一退,就相当于把女友留在?这危险当中。

他的深爱,不允许他退缩。

这三个人之间存在?的矛盾,将冲突一步步激化。段鑫砸空的那一拳,拉开了混乱的战局。

“别?忘了,还?有那两个火上浇油的。”齐昭海温馨提示,从边上拉来俩警员,让他们友情出演这两个富二代顾客:“几乎是男死者段鑫拳头一挥空,陈祥和?洪明就先后钻过来了,为的是近距离嘲笑段鑫。”

段鑫需要应对的人,遽然变成三个。

他们尖利的嘲笑声,成功地让段鑫转变了攻击对象。

段鑫刚因?为没能?打?中人,心头正窝火,这两人直接撞枪口上了。段鑫看着他们嬉笑的嘴脸,越想越气,挥起拳头冷不丁给了陈祥和?洪明一人一拳。

“这两人事后都做了验伤。当时陈祥被一拳打?在?胃上,洪明则是左脸挨了拳头,现在?这两个人的伤还?没好全。”齐昭海手里?有医生的验伤报告,说起话来一点不虚:“他们本就对段鑫早有成见,在?疼痛的刺激下,他们更是愤愤不平,奋起反抗,三人扭打?作一团。”

随着战火中心的转移,阮文暂时远离漩涡。

其实以当时的情况,阮文如果选择一个人偷偷离开,他本可以走得掉。但他没有怎么做。

宋冥:“阮文靠近女友林懿咏,想趁乱带走她。”

“服务员小林不可能?坐视不管,阻止阮文带走林懿咏,是他的职责所在?。”樊甜恬说:“他要极力阻拦,却不想太惹上官司,所以可能?不会打?得太重。等等,这个位置……阮文的眼镜,会不会是这时候被打?掉的?”

樊甜恬瞟了眼宋冥当前的站位,顿似醍醐灌顶:“如果阮文站在?宋小姐这个位置,服务员小林使用惯用手右手,打?掉阮文的眼镜,那眼镜恰好可以飞到我们发现眼镜碎片的那个柜子附近。”

“只是打?掉?那这副眼镜是怎么碎的?”宋冥问?。

以那个力度打?碎不太现实。

就算打?碎了,眼镜的玻璃碎片也会在?服务员小林手上,留下划痕。

“最有可能?是被踩碎的。”齐昭海回答:“经比对,镜片上的鞋印部分与陈祥的最吻合。应该是段鑫那三个人在?打?斗中从这里?经过,无意间把眼镜踩碎,并把一些碎镜片踢到了柜子底下,镜片因?为藏得较深没被及时清扫,才会被我们发现。”

镜片破碎的来龙去?脉清晰了,案件的初期发展也梳理清楚了。

宋冥的眉心,却在?不觉间越蹙越紧:“我记得,阮文近视的度数实在?不低。那么眼镜被打?掉后,他岂不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本已孤军奋战,再加上看不清周围……

注定只能?任人宰割.

当晚,阮文陷入极不利的境地。

他的视线,自从眼镜被打?落的那一刻,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

令人晕眩的灯光在?阮文眼前晕开,扭曲成斑驳陆离的色块,像一盒泼洒混杂的颜料,中间凝不出轮廓界限。只有恶魔,在?他耳边高?声叫嚣——

“呦,一摘眼镜就成瞎子啦?”

“两只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多可怜。”

“告诉你?,敢跟爷作对,你?还?太嫩了点儿。”

嘲笑和?讥讽同时往耳洞里?钻,一声叠着一声,阮文哪个音节也听不清。他只能?够感觉到,高?浓度的恶意在?他身边凝作实体,刀尖一样,从四面八方?往他肉里?扎。

视听中的一切都让阮文惶恐,胆颤。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如果有得选择,阮文一定会尽可能?快速地从那扇门里?溜出去?,以求一个平安脱身。可是林懿咏还?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他不能?走。

阮文怕冲突,怕争斗,却更怕看到他爱的人受到伤害。

不知道是谁的拳脚落了下来。

阮文狼狈地避着这些蛮力,竭力扭过头,去?看地上的林懿咏。

林懿咏被下的药不少,睡得很沉,双眼紧紧地闭着。她的脸庞在?阮文的视野中,已变得模糊朦胧。熟悉的眉眼这时看来,像隔了层厚重的水雾。

可阮文知道,那是她。

再怎么模糊不清,那也是她。

额头有血渗了下来,有鞋底踹在?阮文的背上,把他踹倒在?地……阮文听见皮肉被重击的闷响,隐隐还?伴随着骨裂声。阮文已经被逼上绝路。他想躲,却躲不开,想蜷缩,却偏偏要舒展开身躯,才能?摸索着往林懿咏的方?向爬。

阮文很怕虫,但他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像一条在?污泥里?蠕动的虫子。在?爬行的过程中,他几度感到眼前发黑。

是因?为晕血,还?是因?为巨痛?

阮文分不清。

只是,当终于握住女友的手时,他心满意足地笑了,尝到了喉咙溢出的腥甜味道。

阮文一直以来都知道,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女朋友——林懿咏就像她的名字那样,有义胆,有勇气。林懿咏会在?他受欺负时,帮他出头;在?他怕虫时,帮他踩死虫子并处理掉;他抽血时晕血,林懿咏就帮他遮住眼睛……一直以来,都是林懿咏在?保护他。

阮文颤抖着,呼出一口带血腥的气。

原来,他被林懿咏保护了那么久啊。他笑着想,现在?该换他来保护她一次了。

恋爱是一种?双向的关?系。

保护,也不应该总是单向度的。

阮文盯着对面林懿咏沉静的睡颜,缓缓得到了勇气。

在?下一击裹着风迎面袭来的时候,阮文突然爆发。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尽数推开了挡在?他周围的人,抱起不省人事的林懿咏,跌跌撞撞地逃出门去?.

“按照这条行动轨迹,阮文是离这条线最近的。”宋冥依照证据和?阮文的心理,推出了那晚他最可能?的做法,并据此划出一条动线:“推段鑫的人,不会再有别?的了。”

只可能?是阮文。

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愿承认,也没有除此之外的第二个真相。

齐昭海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理解阮文的所作所为,最后却别?无选择。齐昭海叫来警员:“抓人吧。”

这里?距离林懿咏和?阮文的小家,不会特别?远。

只是他们这一趟过去?,阮文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家了。

齐昭海他们人刚坐在?车上,还?没来得及出发,石延的电话就从警局打?了过来:“老?大,有一个人来市局自首。他说,他叫阮文。”

挺好,省得他们跑这一趟了。

齐昭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勉勉强强算作回应:“你?们审完那个司机了?”

“审完了。”石延开始汇报情况:“简副队已经带人手去?抓买凶的人了,但扑了个空,那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司机说,那个人知道我们的很多信息,知道动不了警/察,可能?会从我们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

最亲近的人……

齐昭海心头微微一跳,不由得向宋冥投去?一瞥。见宋冥无恙,心里?一颗大石才落地。

齐昭海:“是我们的信息泄露了?”

“不知道,司机知道的也不多,问?半天也问?不出来。”石延焦头烂额:“更糟的是,简副队女友的电话打?不通了。”

怕不是要出事吧?

猎巫童话19

石延跟齐昭海汇报情况的同时, 简尧正焦灼地向女友云苹的手机里,播去一个个电话。

然?而,无论重复多少次,听筒里?传回的, 依旧是如出一辙的忙音。

电话没人?接, 短信更是如泥牛入海。

可云苹从来不会不理他。云苹的心最软,又最没有安全感, 手机连睡觉都要放在枕边, 说?什么也不肯离身。无论什么时候有人给她打电话,她即便没有及时接起, 也会?很快回拨。

联系上司机的口供,简尧越想越觉得不安, 电话拨打得更加频繁。

“嘟,嘟,嘟……”简尧的耳畔, 被不间断的忙音持续占据。频繁的拨号换来的只有频繁的失望, 单调重复的忙音, 一遍遍拉着他的心脏往深渊下坠。

他还?清楚地记得,与这一幕极为相?似的场景, 在很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那一次,罪犯残忍地带走了他妹妹小羽的生命。而这一次,有人?要狠心到?,连云苹也从他身边夺走吗?

简尧的呼吸被擢住了。

久远的伤痂皲裂开来,记忆深处的痛苦在复苏,熔断了理智。

从云苹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天起, 简尧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重蹈妹妹的覆辙。而如今,恶毒的诅咒再次应验, 简尧顿觉眼?前翻起一片血光。

难道在他身边的人?,注定要因为他的存在,而遭遇不幸?

当齐昭海让石延把电话拿给简尧时,第一次发觉,他们优雅健谈的简副队,有一天竟会?沉默至此:“现在智能手机都有带定位,我让技侦帮你查一查她在哪里?。想开点,没准儿你女朋友只是手机没电了呢。”

深陷在痛苦中的简尧没接话。

他心知肚明,没电只是安慰的说?法。

云程市的共享充电宝行业异常发达,但凡随便进一间店面,都能借到?充电宝给手机充电。

幸好,他们有靠谱的技侦。

“云苹的手机定位现已断开。”技侦将查到?的结果转告他们:“她的最后一次定位,出现在裕海大楼附近。”

裕海大楼,简尧听着有些耳熟。

他随即意识到?,裕海大楼便是他曾经和云苹见面的咖啡店。曾经云苹在这里?兼职打工过一阵,现在云苹虽然?已经在声?乐教育补习班就职,但有时候中午下班后,她依然?会?来喝杯咖啡。

“云苹有可能是在那里?被掳走的。”简尧说?:“她常去楼下的咖啡店。”

若是被掳走的第一现场,那里?也许有证据。

齐昭海当即制动车辆,准备出发。

“别忘了保持手机通畅,随时接听来电。”他提醒简尧:“既然?,嫌疑人?的目的是逃避法律的制裁,很有可能将你女友挟持做人?质,来跟我们交易。在这段时间里?,她还?是安全的。”.

工作日的午后,咖啡馆生意冷清。

齐昭海赶到?咖啡馆时,简尧已经问过了咖啡馆的店长:“店长说?,云苹今天没有来过,她应该是在来的路上被抓走的。”

齐昭海:“从她工作的地方到?这里?,一般是走哪条路?”

简尧在手机地图上画出一条路线:“这条。”

齐昭海立刻将这张路线图发至工作群,让警力分散开,沿路搜寻云苹留下的痕迹。绑架案的人?质黄金搜救时间是24小时,他们所剩的破案时间更短,只有6个小时。

有限的条件下,只能分秒必争。

金黄色的晖光被高楼切割成一条条,狭窄细瘦,仓惶地散落在街上。刑侦队的警员像一把珠子?,转瞬散进光带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简尧的担忧成倍累积。

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了看。

没有来电。

这意味着云苹大概还?没有性命之虞。简尧安慰自己,心却依然?在嗓子?眼?里?悬着,落不了地。

就在从手机屏幕上抬眼?的刹那,花坛背后的一点闪光,突兀地钻进视野。简尧注意着那光点,一脚踏进斜阳里?,发觉这夕阳只有颜色,没有温度,冰冷得像具尸骸。他顶着光线走近,发现——

这光点,其实是一颗珠子?的反光。

珠子?圆润可爱,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苹果绿,琉璃似的。简尧却在瞥见这珠子?时,倏地屏了息。

简尧弯腰将珠子?拾起,默默攥进手心:

“是她发绳上的珠子?。云苹是在这里?被带走的。”

云苹发绳上的那颗珠子?,前些时候就只剩两条线维系着了,要掉不掉。所以他们约定好,一旦云苹遇到?危险,就把珠子?拔下来扔在路边。没想到?,这约定这么早就派上用?场。

简尧宁愿它?一辈子?都用?不上。

石延已经小跑着去调附近的监控了,在明确绑人?的时间、地点后,查监控的难度只减不增。

“绑匪的身份确定了吗?”宋冥问。

简尧点头,将绑匪的资料发送给她:“在确定买凶者后,我们尽可能斩断了他所有买凶的渠道,让云程市的车站和港口严查此人?,绝不能让他出境。我们原本以为,这样就能停止他疯狂的行为……”

殊不知,那人?竟会?丧心病狂至此。

其实简副队的思路也没问题,只是百密一疏,让那买凶者给逃走了。

简尧的悲伤与忧虑太浓,他越说?,言语里?的悔疚之意越挥之不去,分明到?简直如同加粗放大地写在脸上。而整个警队都知道,宋冥能读微表情这件事,宋冥想装作看不出都难,所以她最终还?是决定——

先解决问题。

宋冥直接放弃安慰:“所以说?,买凶者这次出手,只能自己上?”

简尧:“是这样。”

事态紧急,宋冥只来得及挑买凶者资料里?的重点,有选择地浏览了一遍:“明白了。这次的绑匪也是之前的买凶者,是个叫王宇的男人?。但是……云苹平时独居,最基础的警惕性应当是有的。绑匪是陌生男性,身高又足有一米七几?,云苹不可能不对他有所提防。”

如果受害者有提防,绑架的行为就不会?实施得那么容易。

绑匪是怎么得手的呢?

樊甜恬猜想:“会?不会?像是很多绑架案那种,绑匪藏在车里?,车子?一开过去,就把人?拖进车里?带走,然?后飞速逃逸?”

“这条路太窄,不适合停车。车辆从这里?过,也必须减速慢行。”宋冥扫视周围的场景,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退一万步讲,如果绑匪王宇用?的是这个方式绑人?,那么云苹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不会?有,更不可能有机会?拽掉头绳上装饰的珠子?。”

提出的假设被排除了,樊甜恬却没有气馁。

“王宇有没有可能伪装过?”樊甜恬:“现在不是有很多人?,假扮成需要帮忙的老幼妇孺,来拐走女生吗?绑匪有没有可能也这样做?”

伪装的思路是对的。

要想减少云苹的警觉,王宇必然?需要经过伪装。

只是,这绑匪平日里?养尊处优,财富上从来不愁,买凶找人?的途径又是突然?被截断的,他很可能没学?会?精妙的伪装手段。他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伪装自己?

宋冥沉下心神,缓缓代入凶手:“我是王宇,我去餐吧‘消费’无辜女性的事情被发现,那些我祸害过的女人?要指认我,还?把证据交给了警察。我的好日子?还?没过够,不想被抓,所以花钱雇了司机去撞人?威胁。但一夜之间,司机撞人?失败被抓,我买凶的途径也没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措手不及,什么帮忙的人?都找不到?,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了……”

宋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这条窄路上行走着。

她的速度很慢。

漫无目的,没有意图。

那些迈出的步伐,只是为了让思维更加顺利地流淌起来。

“……在这危急关头,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宋冥说?:“警/察再强大也是人?,他们也有软肋,那我就挟持他们的亲人?。这样,就能逼他们给*七*七*整*理我放行,让我到?没有引渡条例的国家去。那个云苹,我在窦母自杀的直播视频里?看到?过,我准备挟持她,但是我该怎么样,让她对我不加提防呢?”

王宇一向富贵,家里?连件破旧的衣服都找不到?,更不会?变老变小的特效妆。时间有限,他来不及找人?借,更来不及学?,只能选择唾手可得的道具进行伪装。

这道具,最好是家里?已有的。

王宇家里?,会?有什么能够进行伪装的道具呢?

宋冥反复翻着资料,在脑海里?构建王宇的成长环境。很快,她灵光一闪:“这边路边有人?卖艺吗?”

简尧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问,稍感诧异,因为这个问题看似跟案件没有丝毫联系。然?而,简副队却依旧回答得一丝不苟:“在这条路上没有,不过附近有不少卖艺和表演的。有唱歌的,吹葫芦丝的,吉他弹唱的,还?有整个乐队出来义演的……云苹很喜欢,常常会?在旁边站着听一会?儿。”

顿时,宋冥的想法得到?印证。

这些卖艺人?无需穿得衣衫褴褛,也不用?扮作老弱病残,他们只需要有话筒和音响,或者怀抱一把乐器,出现在这里?就有了合理性。

“数十年来,‘乐器学?习热’一直在家长群体中广为流传。手里?但凡有点闲钱的家长,都倾向于让孩子?去学?乐器,乐器课程几?乎成为了每一个小孩子?的课外必修。王宇那个时候,估计也没能逃过。”宋冥总结道:“王宇学?过乐器的可能性很大,家里?很可能有乐器。”

王宇逃亡时,直接把乐器往包里?一塞,带走就行。

过程不要太省事。

齐昭海立刻掏出警务通电话,拨给正在调监控的石延:“重点留意身上带着乐器,看着像是卖艺的那种人?。绑匪王宇很可能扮成了卖唱的人?。”

“收到?。”石延在手机的另一边,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继续查监控视频:“老大老大,还?真有一个挂着吉他,又拖着行李箱的。监控没拍到?绑架过程,但是这个人?被拍到?了两次。他第一次进画面的时候,拖那个行李箱很容易,好像箱子?很轻,第二次的时候拖起来却很吃力。”

行李箱里?面装的,恐怕就是被绑的云苹。

猎巫童话20

监控画面?里, 得偿所愿的王宇拉着行李箱,大?摇大?摆地走出?画面?范围,向东边去了?。

齐昭海眸光微沉:“这条路的东边是哪里?”

“港口,东边是云程市的港口。”

简尧熟悉本地, 因此脸色愈发苍白:“王宇想从港口偷渡出国。如果被?我们?发现, 他就拿云苹做人质逃脱拦截,如果王宇没被发现, 成功偷渡……”

那样, 人质云苹便?失去用处。

她必死无疑。

王宇那种?把女性视为玩物的阴险小人,不可能留一个没有用的东西在身边, 云苹凄惨的命运可想而知。被?他无情杀害,抛进海里喂鲨鱼, 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怪不得我没有接到电话。”简尧心中?发寒:“原来王宇打的是这种?算盘。”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上车。”齐昭海拉开车门:“我查了?下,港口距离这里有半小时车程,蛇头安排船来载人也需要时间。我们?抓紧点, 即刻出?发, 说不定赶得上去港口救人。”.

港口上, 两道人影正交头接耳。

样子鬼鬼祟祟。

午后的海面?宛如撒了?金粉,浮光跃金, 王宇却只嫌这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的电子账户已被?冻结,只能当着蛇头的面?,从钱包一张张往外扯现金:“尽快给我安排一艘船,船的速度要最快。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王宇讨厌这破烂的港口,讨厌这儿的海风。

这海风腥咸湿润, 没多久就吹得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黏腻无比,像是浑身沾满一层细细碎碎半化不化的盐粒子, 让王宇浑身不得劲。

他急着从这离开,“唰”地拽出?了?一叠钞票。

鲜红的票子,照得蛇头眉开眼笑。

蛇头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那叠大?红钞票,却在最后关头,慢悠悠地把手缩了?回?去。

“怎么?钱不够?”王宇再次掏出?钱包。

蛇头瞪直了?两眼,目光恨不得钉在他鼓鼓囊囊的钱包上。但他还是咽下口水,藏起贪欲,高高昂着下巴,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长年干这行,他不怕什么亡命之徒,只怕赚的钱太少,不够花——

从王宇拧成“川”字的眉头中?间,他瞅见了?急切,更瞧出?了?生财之道。

心急好啊。

越心急,越方便?蛇头从这块送上门的大?肥肉上,刮下一层滑腻腻的油水来。

蛇头暗暗欣喜,嘴上却故意专拣为难的话说:“你知道的吧,我们?做这行的啊,风险很大?,一不小心就被?抓。再说了?,很多船都有活了?,想临时叫来一艘船,也没那么容易……”

“少废话,不够我再加。”王宇不差钱,只差时间。他以向来如此的豪横姿态,把一叠钞票甩在蛇头面?前。

殊不料,这让他在贪心不足的蛇头眼中?,无限接近一只油润的肥羊。

冤大?头,可宰。

当齐昭海他们?踏上港口的砖石时,正赶上偷渡的蛇头跟王宇坐地涨价。蛇头的价越叫越高,王宇的钱越给越多,两个人因为价格谈不拢一直纠缠,谁也脱不开身。

齐昭海大?呼走运:“正好,两个一起逮。”

鹬蚌相争,警方得利。

感谢蛇头的贪财,帮他们?拖延了?王宇的时间,真不错。

蛇头看?到一帮警/察冲过来,吓得五官都扭曲了?,慌不择路地一扭身,“噗通”跳海,转瞬间无影无踪。

王宇起初虽说也吃了?一惊,他眼中?却不见半点畏怯。面?对?警方不断收束的包围圈,他只淡定地找个石墩子坐下,拉开了?行李箱拉链。金属拉链间,露出?一角苹果绿色的裙边。

是云苹的裙子!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还认得这是什么吗?”王宇嘴角扯出?一弧不善的笑,啧啧品味着简尧脸上的忧虑神?情:“记得这是谁的东西就好,别轻举妄动。否则,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简尧心头刚重重一震,便?见王宇笑着,充满恶意地继续把拉链往下拉,露出?箱子里的云苹。

行李箱里空间有限,云苹蜷缩着四肢被?绑/缚在内。绳子深深勒进肉里,在她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凄惨的红痕。然而,尽管云苹的眉心因不适而轻微颦起,她的双眼却始终紧紧闭着。简尧一连叫了?她几声,她都毫无反应——

她已昏迷不醒。

感受不到来自外界的刺激。

“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简尧愤怒地质问。

“没什么,就是让她喝了?杯水。”王宇嬉皮笑脸地耸了?耸肩,故意当着简尧的面?,一寸寸狎昵地抚摸过云苹的脸庞,半眯着眼睛喟叹:“她是你女朋友吧?这皮肤,摸起来手感真好啊。”

顿时,简尧目眦欲裂。

全靠石延在后面?拉着他,他才没有冲上去。石延一劝再劝:“简副队,冷静,冷静。”

“遇到这种?事情,谁能冷静?!”简尧火气?直往上蹿,他再也顾不得风度,怒道:“拿开你的脏手,我不许你羞辱她。”

“羞辱?这叫羞辱?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根本没反抗啊。”王宇哈哈大?笑,气?焰张狂:“之前我在餐吧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往人杯子里多下点东西,就能把她们?迷晕。我特意让那服务员给我留了?一些,还真是不错,你们?看?,你女朋友睡得那么沉,那么乖。我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王宇肆无忌惮的狂笑,被?海风传得很远。

他一只手按在行李箱上,压得那滚轮向后腾挪了?十多厘米。简尧的心随即吊起。

因为在王宇身后,就是漫无边际的大?海,人质云苹的身家性命,全攥在他一人手里。王宇只需要把这个带轮子的行李箱,轻轻往后一推,云苹就会连人带箱坠进海里,然后在昏睡中?被?海水吞没,活活溺死。

宋冥无意间瞥见,齐昭海眉毛略微上提,这是一种?忧虑的微反应。

这让她感到奇怪。

简尧心揪,是因为女友性命难保。他齐昭海忧心,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宋冥不是爱藏疑问的人。在产生这个疑惑的第一时间,她便?压低嗓音问齐昭海:“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人质的安危。”齐昭海暗暗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愁云惨淡:“迷/奸/水里主要是羟基丁酸和丁内酯,这两种?物质很危险。我担心,王宇缺乏相关的经验知识,把握不好迷药剂量。万一他让云苹摄入了?过量的迷药,云苹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迷药过量,是会导致呼吸停止的。

被?绑在行李箱里的云苹,此刻已经非常虚弱。

本来,用药量要是大?,就会造成受害者?呼吸不畅的情况。王宇一路上,又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把行李箱的链子严丝合缝地拉起,导致被?塞进箱子里的云苹,得不到足够的氧气?。

长时间的缺氧环境,让她的呼吸逐渐减弱。

苍白的面?色些微泛青。

齐昭海沉下脸,严肃警告:“王宇,你听着,要是她真的出?事的话,你身上就是背了?一条人命了?。人命官司就算不判死罪,也会判无期徒刑,你好好想清楚该怎么做。”

“哈,死刑?我好怕怕哦。”王宇挑衅地咧开嘴,公然对?齐队长做了?个鬼脸。

一点不把法律放在眼里。

王宇之所以如此嚣张,完全是将云苹视为免死金牌。他自以为,只要把这张保命金牌攥在手心里,就能够无视罪责,无所畏惧。

不能让他这么拿捏着人质,作威作福。

他们?得破局。

“王宇,你以为有人质在手,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吗?你错了?。”

齐昭海不打算惯着王宇。他轻蔑地摇摇头,用讥刺的语调,挑破了?王宇的过分自信:“狙击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位置——身后是海,左右是警方的包围。除了?前面?有个装人质的行李箱,能挡住你的半个身子,你还有哪里能躲的?”

海面?辽阔无垠,狙击手是不好隐藏,但海岸线上还是有相对?高的位置,不妨碍从上往下给他一枪。

击毙王宇,是分分钟的事。

不过——

齐队长撒了?个小谎,特警狙击手不是召之即来的。他们?一般对?付的是火力强大?的暴力分子,调动特警,需要跟上级请示。

但现在,他们?根本没有那个时间。

闻言,王宇即刻环顾左右。他没全信齐队长的话,可当他举目望见对?面?的制高点时,冷汗还是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他在怕,生怕那里在他无知无觉时,多出?一两个瞄准他要害的枪口。

王宇左看?看?,右瞧瞧,最后紧张地啐出?一口唾沫:“别在这里唬人。我才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好骗。”

宋冥暗暗发笑。

笑话,倘若王宇真的没被?骗到,他的脚尖就不会往海的方向偏转那么多了?。

瞧这脚尖的朝向和身体细微的转动,王宇分明是预备着,一发觉形势不对?,便?回?头猛地往海里跳。

“我知道你会游泳,所以想学蛇头跳海。”宋冥偏着头打量了?王宇两眼,冷若冰霜的视线,让王宇后背上瞬间多出?一层鸡皮疙瘩:“但是在此之前,不如先?看?看?,那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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