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校园活尸14

深夜,人脑的额页系统和颞页系统活动减弱,抑制情感的血清素向褪黑素转化。因此——

这是情绪发酵最快的时候。

在这个注定不得宁静的夜晚,无数期末熬夜与半夜惊醒的学生们,同时看到了表白墙上这则骇人听闻的信息。这信息活像一枚炸/弹,霎时间引爆了滔天怒火。

为什么坏人能作恶多年,好人却要付出代价?

发帖、留言、抗议……

怒火蒙蔽了他们的双眼,他们竭尽所能地表达对警方的不满,却独独忘了质疑,自己坚信不疑的“真相”是否被有意歪曲。

符苗苗坐在审讯室里,神情异常平静。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是扔下那块石头的人,欣赏浪花时自然也神闲气定。

她喜欢操纵别人的感觉。

不管是生死上的掌握,还是情绪上的控制,都令符苗苗享受。

对表白墙上那条编造出的消息,符苗苗很有自信,这引发的影响足以让那些警/察们疲于应对。她低着头,为之暗暗窃喜,心里却禁不住想起了曾经噩梦般的遭遇。

审讯室里光线暗淡。

只有她对面的桌子上,还亮着一盏台灯。

符苗苗出神地盯着那过分明亮的灯光,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眶发酸发痛,视网膜上被烙下光斑,她才舍得稍稍闭起眼睛。

那则信息,她写得半真半假。

真假与虚实混淆在一起,是最不容易令人怀疑的。而关于强/奸案的那一半,是真的。

在这一点上,她没有骗人。

那些炼狱般刻骨铭心的折磨,符苗苗确确实实经历过。

符苗苗还记得,在刚离开山村,踏进云程大学校园里的那会儿,她心里也曾经充满了对大学生活的憧憬与期待。

但这样的憧憬,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便被房仁延摧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运气实在是差。入学第一年,当符苗苗对学校倍感陌生,只敢无条件相信老师的时候,她的信任惨遭利用。

作为她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房仁延很轻易地就从学生信息收集表格,得知了她的家境和身世。贫困的家乡,意味着无权无势;单亲的家庭,意味着无人求助。

就这样,她被选中。

明明是个人,却不幸沦为猎物。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枝头初开的桂花被击落,碾碎在众人脚下。符苗苗下课后,房仁延将她诱骗至旧美术楼避雨,又递给了她一瓶矿泉水解渴。

当时,符苗苗只觉得老师贴心。

但她没有预料到,在毫无戒备地喝下那瓶水后,属于她的黑暗才刚刚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齐昭海正气势汹汹地往局里赶。

他一下车就直扑办公室,逮住了正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樊甜恬:“现在网上情况怎么样?”

樊甜恬急得嘴唇都快冒燎泡了:“失控了,完全失控了!校方已经联系表白墙的管理人员,删除了那条信息。但哪怕这样,网络上也已经有很多人截图了,根本拦不住!”

单单是这几分钟,转发就多了千百次。疯狂的传播速度,简直好比病毒爆发,瞬间扩散到了校园以外。

一传十,十传百,无穷无尽!

“删了?”齐昭海皱了下眉头:“这样强行去压消息是行不通的。越删,就越会让人觉得我们心虚,原本只有三分钟的消息,就变成七分真了。”

“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要由着负面影响持续发酵吗?”樊甜恬焦急地反问:“现在网上都快疯了。他们说要是符苗苗被抓了,他们就要成群结队地去抗议!去举报!就算筹钱请最好的律师,也要给她争取到减刑!”

舆论完全是一边倒的。

他们要反击,只能拿出强有力的证据。

齐昭海叹了口气:“查到是谁在表白墙上发消息了吗?”

“不太好查。”樊甜恬连连摇头:“发送人用了特殊的手段,将她的ip地址设在境外,每隔15秒钟就会自动变化,连网警也没办法。”

看来,那人早有预谋。

“其他受害者问了吗?”齐昭海:“信息里对房仁延强/奸案的描述很详细,跟我们查到的基本一致,编辑信息的应该是案件的知情者。”

“问了,她们都否认信息是自己发出的。”樊甜恬答。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符苗苗。

她事先写好这则信息,买通人在她被拘留审问时,将其发上表白墙,目的是制造有利于她的舆论。

齐昭海把后槽牙几乎咬碎:“符苗苗……”

咬牙切齿的语气,把堪堪走到办公室门口的石延吓得一愣。他才踏进门的半只脚,又战战兢兢地缩了回去。

“愣着干什么,进来。”齐昭海没好气地开口。

石延“哦”了一声,很听话地将两只脚先后迈了进来。然后,他抬头看向齐昭海,嘴张了张又闭上,重复几次,差点没把“欲言又止”四个大字往脸上写。

齐昭海:“有话快说。”

石延满脸纠结:“那个……老大,符苗苗说她想要见宋冥一面。”

这是宋冥第二次进入审讯室。

只是这一次,她踏进这里的身份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宋冥举步走到符苗苗对面,垂眸看她。削瘦的身形拢在风衣里,好似一把被灰蓝刀鞘包裹着的利刃,纵使藏起冷光,也难掩锋利。

她淡声问:“听说你想见我?”

“对的。”符苗苗弯起眼角,笑盈盈地撑着脸颊:“宋老师大可以放心,我就只是想见您一面而已。我只想聊聊天,可不会做出什么威胁宋老师性命的事情。”

她语气轻快,笑容灿烂。

但宋冥还不至于被这表象蒙骗。

“说说吧,想找我来聊点什么?”宋冥笑了一下:“是通过我的状态推测你的计划进展得如何?还是想找个人,分享胜利的喜悦?”

符苗苗歪了歪头,神态单纯天真:“宋老师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宋冥并不理会她的装傻。

“哦?是吗?”宋冥唇角微勾,眼底却一片冷然:“可是我看你的模样,倒像是早就猜到那些人会被你煽动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刻意掐着时间点,让人发在表白墙上的那番言论,写得还不错?”

她向前迈出几步,站在符苗苗椅前。

空气的流动仿佛凝滞了。两人一坐一站,无言地对视僵持。

数秒后,符苗苗大大方方地认了输:“好吧,我承认。我找宋老师来,确实是想分享一下。要是这件趣事不说出来,我这心里确实憋得难受。”

她轻轻点了下心口,“噗嗤”笑出了声。

那甜美的笑靥,让宋冥不禁想起,她今夜早些时候在宿舍见过的那盆狼毒草——

它绽放的花朵也是一样。

烂漫,却剧毒。

“你很了解那些人?”宋冥拉来张椅子,兀自在她面前坐下。

“是啊,可以说是非常了解。”符苗苗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梢,精心打理过的法式羊毛卷让她倍显时髦:“我那个村子老早就通网了,我发画卖画都在网上,接触得最多的就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容易激动,又没有太多经验和辨别能力。”

她看向宋冥,微微一笑:

“当刀,很好使。”

符苗苗眉眼弯弯,得意得明目张胆。

不等宋冥再次发问,她便捂住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好了,我累了,宋老师别想从我这里套出更多话了。看那些人在网络上为我疯狂,这感觉可真好啊。”

听着那愉悦的语气,宋冥忍不住蹙眉。

“宋老师不是还要和外面那些警/察联手,找出我的马脚吗?那就赶紧出去吧。”符苗苗歪着头,下了逐客令:

“我期待着哦。”

宋冥刚推开审讯室的门,就瞥见了站在门外的齐昭海。

她有些讶异:“等很久了?”

“刚来。”齐昭海挑了下断眉:“还记得我们在饮水机那边,提取到的痕迹物证吗?化验结果出来了。反正都要经过这里,我顺便告诉你一声。”

嗯?顺便经过?

宋冥稍微思考了一下。

痕检的办公室,难道不是离审讯室还有一大段距离吗?

然而,考虑到齐队长也是一番好意,她终究还是装作不知情:“怎么样?那些指纹里有符苗苗的吗?”

齐昭海点了点头。

“我们采集符苗苗的指纹对比过了,虽然她很谨慎,但依然在饮水机上留下了指纹。不过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从纸杯包装袋上提取到的物质。经过化验,这物质由主要是聚氯乙烯塑料、黑色染料和树脂等。这些,都是印刷油墨的主要成分。”

宋冥眸中微沉:“印刷油墨?”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校内外数量众多的打印店。但墨水的痕迹虽然小,在白色的纸杯上也相对醒目,符苗苗是真的没有发现吗?

或者说,她觉得这个墨痕根本无关紧要,联系不到她身上?

“根据这个线索,我们查了符苗苗的行程轨迹,发现她近期频繁出入校外的一家小卖部。”齐昭海停顿了一下:“会想到小卖部,是因为这些店面需要打印收据,所以通常也会有打印机。”

这种打印机形状小,不起眼。

存在感可谓极低。

直到小票被打印出来的那一刻,大多数人其实并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所以一般人在看到墨痕时,确实不容易往这方向联想。

也多亏齐昭海脑筋灵活,才能想到这一点。

“不错,齐队长的头脑很好使嘛。”宋冥随口赞许道,无意间瞥见齐昭海低下头,似是想要努力克制,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扬起。

像只因为被夸奖,感到喜悦害羞的大狼狗。

居然还有点可爱。

思想很危险,宋冥迅速收敛。她回归正题:“符苗苗为什么要到校外去?校内的小卖部更近,而且这种小卖部里卖的东西,也基本上没有多大区别。”

“可能是想掩人耳目。”齐昭海答。

她究竟是去做什么事,需要掩人耳目?还要时不时地回去查看?

越思索,宋冥的表情便越发凝重。

“小卖部里,应该也有卖一次性纸杯吧?我现在突然想起一个词语,‘藏木于林’。”她缓缓沉下嗓音,看向齐昭海,强烈的预感如云层般覆上心头:

“我们找了那么久的杯子,有没有可能就明目张胆地摆在货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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