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头道：“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哀家说出的话，比真金还真。”
大德道人提点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不定人人定命，了尽人事事随性。如今想来字字都在说赐婚之事，宋汐韵和江怀榕定亲快半，她执意拒婚也理之自然，众口难堵，纵然她贵为太后也没有强抢人妻的道理。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就看玠儿的造化了。
“谢太后娘娘。”宋汐韵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来人，传召武骑尉江怀榕。”
宫里又急匆匆地出去一行车马，直奔东交巷将军府。
半柱香前将军府里刚送出一位常客，御史中丞宋泽垂头走出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送他的江将军，眼里满是无力回天。
江仁那句，“宋大人记错了，我家犬子从未有过什么婚约”犹在耳畔。
宋泽长长地叹一口气，只道：“我明白，我明白，可我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拉进火坑。”
街市上的嘈杂在宋泽耳朵里倒像是嘲弄，那个人人厌弃的疯王爷要娶王齐才名卓越的宋家女，这婚若成还不知坊间要传什么波涛。他最担心女儿，她性情孤傲怎会甘心委身于那种男子，这比要她命还难受！
他早该知道此事无望的，就不该让韵儿今日进宫，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此时早已下朝，纵使知道没有传召不得入内，宋泽还是继续催着车夫往宫门赶。
永寿宫里寂静一片，太后让宋汐韵在竹帘后面回避，屋子霎时又被分成了里外两间，她不时着急地从这个竹劈缝隙里看向正间——
还没来，江怀榕还没来……
一旁的宫女轻语道：“小姐坐下喝口茶吧，若是江骑尉到了，自会有人通传的。”
“好，好。”宋汐韵心不在焉地坐下，时间越久越着急。
一声高朗的通传声划破耳边的寂静，江淮榕脚踏黑靴跨步而来，宋汐韵的眼光只流转在他身上，心都安稳了几分。
“江骑尉，听闻你和宋家小姐已有婚约?”太后语气淡淡，问的不徐不疾。
江怀榕弯腰恭礼，身子似乎顿了一顿，宋汐韵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家中长辈戏言，算不得婚约。”
宋汐韵嘴角的浅笑凝在了脸上，眼里的温暖倏忽黯淡，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说？
太后语气依旧平常道：“既如此，那哀家和皇上将宋小姐许给穆王也不是夺人所爱了。”
“自，然。”江淮榕低垂着脖颈，双目无神地附合着。
“可那宋家小姐说与你有婚约，到现在也没接旨。她说你们没有婚约书只有定情物，江骑尉你看看这个羊脂玉佩是不是你二人的信物？”太后瞧着江怀榕观察着他脸上的晦明变化。
只见他好似一怔，猛的抬头，眼里尽是悲戚的血丝，咬牙蹦出来句：“是臣下的，但不是信物。”
“那就是宋家小姐在说谎了?”
江怀榕急忙道：“不是——”
“是臣下，臣下色她皮囊，仰她美名，想被京中男子艳羡，才刻意挑逗，用家传玉佩骗她信任，是以才让她有了订婚的误会，臣对不起她，臣有罪。”
宋汐韵的心好像被人拿在手里狠狠一捏，眼泪夺眶而出，疼的缓不过气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江怀榕，哀家可不想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哀家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与她真心相爱，便带她走吧，哀家立马收回成名，绝不追究。”说着太后摆了摆手，宫女缓缓卷起了宋汐韵眼前的竹帘。
泪流满面依旧表达不了内心的悲伤，宋汐韵的眼中满含凄凉。
江怀榕看到她的那刻只觉血液上涌，呼吸一滞，她哭的那样难过，他心里几乎抑制不住冲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的冲动。
可这里是皇宫，可从今日起他二人必须形同陌路。
太后说他可以带她走的，可他还是犹豫，该不该相信？他的心宛如滚在针芒里。
周围霎时十分安静，宋汐韵和江怀榕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视周遭如无物。
昔日言笑已成过，两两相望也缄默。
宋汐韵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几近哭腔道：“怀榕哥哥我知你是有苦衷的，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坚定我们的誓言，其余的都交给我就好了，真的！”
江怀榕强忍着眼泪，心里说了千万遍我爱你，可我的韵儿，对不起了。君令如山，我一个臣子怎能和皇家抢亲？我可以为了你作出牺牲，但是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拿着满门荣辱当赌注啊！
“是我负了你。”他说的决绝。
这话落地宋汐韵只觉眼前一暗，雾雾眼见忙扶住她的腰身，她支起手臂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才稍稍缓过来些。
她推开搀扶她的宫女和侍婢，凄然而笑，一步步向江怀榕走去，伤心欲绝，那凄婉神情令人侧目，如泣如诉道：“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解玉佩而要之，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我要为你守节至死，你却连承认都不敢！”
江怀榕俨然变了一副面孔，迎着她哀怨的目光，立在她身侧似乎睥睨着宋汐韵，小声道：“承认什么？韵妹妹不会真的觉得我想跟你去眉山吧，不妨告诉你，那不过是我为了得到你说的违心话，我出身武将世家怎会不想着扬名立万？我知你性情孤傲又冷淡，所以编了那痴恋七年的谎话，不过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成亲之后生米煮成熟饭，我就算反悔你又能耐我何？”
世家子弟愿放弃荣华与她闲居眉山耕云种月，宋汐韵原本就对此不太确信，如今听他这般言语，倒觉怪不得当时他如此快速的就答应了，原来不过是逢迎！若是他们成亲之后江怀榕反悔，宋汐韵确实无可奈何，可怀榕哥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大约是吧。
人心隔肚皮呢。
宋汐韵深舒一口气，尽量保持着闺门贵女的端庄，极力用平静的语言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