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Chapter22

叶从容和蓝竹坐上马车,踏着晨曦的霞光离开了陆府。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了陆府的门口。

门房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叶从容忘带了什么东西,等到打开门一看,他顿时睁大了双眼,紧张地喊道:“老,老爷!”

陆永同微一颌首,带着身后的两个仆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家门。

这个时间还早,院子里只有负责清扫的下人,见到陆永同都慌忙俯身行礼。

陆永同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明理院。

他打开陆廷理书房的大门,先向四周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陆廷理从小就喜欢收集各种书籍和画作,长大后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他的书房很大,墙上挂满了书画,不少是当今大师的真迹,四面环墙竖立着高大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书,大多是一些话本,游记,闲人轶事之类的杂书。

这其中还有很多珍贵的孤本,它们锁在玻璃匣子里,被珍藏得很好。

叶从容很早以前就听说陆廷理拥有一本失传很久的《江山百景图》,这是画家毕路走遍万里河山后,将所见所闻绘制成了一百幅画,后又将这一百幅画装订成了一本书。

据说里面绘制着神秘莫测的蓝色大海,一望无垠的黄色沙漠,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

人们对未知总是惧怕又向往,这些曾经只存在人们想象里的美好景象,让每个听说的人都忍不住神往。

叶从容当然也不例外,对于喜爱作画的她来说,这简直是她的梦中情画。

刚来到陆府的时候,她百无聊赖时,也曾试探着想进入陆廷理的书房看看,但刚走到院门口就被拦住了,当值的下人面上恭敬眼里却有一丝不以为然:“六夫人,您不能进去,六少爷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入书房。”

叶从容在门口稍稍一瞥,就在墙上看到了好几幅她渴望很久的画。

她如今不缺钱,书商那里也有些门路,但她想要的名家画作却很依旧难得到。

那些画早被吝啬的收藏家收入囊中,别说售卖,连分享都不肯。

如今看陆廷理书房里随便挂着的一幅画都不简单,她更相信他的手里或许真有《江山百景图》。

下人再次催促她离开,叶从容又向房里看了几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那时还想着时间还长,她肯定能找机会进书房见识一番的。

没想到不过三个月她就离开了陆府,而离开前她一次都没能进去过那个书房,想到这里,叶从容遗憾地叹了口气,她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见到自己的梦中情画了。

而陆廷理也没有想到,他在时视若珍宝固若金汤的书房,他死后却成了人们可以随意进出的场所。

陆永同绕着屋子中间的书桌转了一圈,寻找着线索。

陆廷理前几年因为觉得书房不够用,找人偷偷修整了一番。

既然屋内明面上看上去没有变化,那就只能是暗地里的改变了。

陆廷理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就发现了端倪。

他将墙上的两幅挂画收了起来,又在书架上各抽出了一本书,片刻后,轰隆一声,书桌的后面出现了一个狭窄的地下通道。

陆永同毫不犹豫地沿着通道走了下去,没几步路就到了一间面积不大的房间。

里面出人意料地有些空荡,只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置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酸枝画盒。

画盒上着锁,陆永同在桌角用力磕了几下,锁环就应声断裂。

画盒里只有一幅画卷,陆永同将它随手展开,一百个在花丛间争奇斗艳的美人缓缓映入眼帘。

陆永同:“……”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没在画上发现任何异样,只在角落里发现了画者月下居人的名字。

他也听过月下居人的名号,知道他在京城的读书人当中很受追捧,却也很难想到会在陆廷理如此避影匿形的密室里发现他的作品。

而且是只发现了他的作品,还是幅《美人赏花图》。

陆永同一时失语,无奈地将画重新放回盒子里。

随后他将那个盒子收进袖口里,见屋子里再没有别的东西,有些失望地离开了这里。

陆永同这段时日明面上说是为子报仇前去剿匪,暗地里却在偷偷调查陆廷理死亡的真相。

谁都知道所谓的土匪只是替罪羔羊,背后的真凶另有其人。

而前几日二皇子悄悄和他见了一面,痛心疾首地向他道了歉,说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陆廷理。

他又告诉陆永同,陆廷理无意间得到了一本足以让三皇子身败名裂的账本,只是还没等他公布,就被人密谋暗杀了。

他一死,所有人都不知道账本被藏在了哪里,如今包括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内的多路人们都在找这个账本。

二皇子说告诉他这件事后就走了,他知道,不用多说什么,痛失爱子的陆永同就一定会帮他找账本。

他们如今有共同的敌人。

陆永同本以为会在书房的密室里找到账本,没想到却只找到一幅美人图。

他走出明理院,想起前几日突然收到的一封信,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难道账本真的已经被别人盗走了?

陆吉正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抱拳行礼道:“老爷。”

陆永同问道:“怎么样?”

“有了些眉目”,陆吉犹豫着说道那封信似乎是六夫人写的,有下人曾看见一只白鸽从晴雨轩飞出来。”

“她?”陆永同有些惊讶,他思索片刻,说道:“那快将她带来,我有些话要问她。”

陆吉闻言有些尴尬,支吾着说道:“恐怕,恐怕带不来了。”

陆永同脸色微沉:“什么意思?”

“这几日府里出了很多事”,陆吉含糊着说道:“六夫人,六夫人她离开陆府了。”

陆永同脸色有些难看,陆吉见状不敢再含糊,给他详细说了说陆府最近发生的事。

他一向不插手后院的事,但这次却听得眉心直皱:“凶手如今竟敢明目张胆地在陆府杀人,府里的规矩何时变得如此松垮?”

这自然和陆夫人脱不了责任,但陆吉却不敢言语。

陆永同又问道:“你觉得谁是凶手?”

陆吉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语言:“按六夫人的说法,于小姐的确有很大嫌疑,但也不一定。”

“这件事为何没了下文?”陆永同刚问完就想不明白了,当然是因为于月巧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一直都不太喜欢于月巧这个人,总觉得她的眼神太过外露,给人一种贪婪的感觉。

“去找人查查,于月巧这些年都去了哪里?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廷理一成婚她就回来了,时机太过巧合了,让人不得不怀疑。”

陆吉忙应道:“是。”

他正想走,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那六夫人?”

陆永同看了看日头,说道:“走了就走了吧,是陆府对不住她。”

“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叶府为叶洪旭祝寿了,她传的那封信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猜测她可能是想让他尽快回到陆府,也是提醒他注意一些事。

他话音刚落,天边一个白点由远及近地飞了过来,陆永同眯了眯眼,白点越来越近,他很快认出了它正是几天前的那只白鸽。

陆永同伸出手,那只白鸽配合地落在了他的手上,等他取下藏在它腿上的信件,它就蒲扇着翅膀,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白鸽消失在天际后,陆永同才拆开手里的信封,等看到信的内容,他神情大变,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浑身的气势一瞬间凌厉起来。

他看的正是叶从容昨日写的春兰脖子勒痕上的三角鹿花样以及在她枕巾里发现三角鹿玉牌的事。

而那块玉牌也在信封里。

陆永同拿在手里看了一眼,然后将其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而猩红的眼眸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他很清楚三角鹿花样代表什么意思。

“将于月巧和冬芬带到刑室。”陆永同哑着嗓子吩咐道。

“是!”陆吉领命而去。

陆永同犹豫片刻,又在后面补充道:“悄悄地送过去,不要惊动夫人。”

陆吉:“我知道了。”

于月巧正吃着早饭,终于赶走了叶从容,她一脸的神清气爽,得意洋洋地说道:“亏我今日起了个大早想去送送她,谁知她跑得倒是挺快,倒是辜负了我的这一片心意了。”

冬芬为她盛了一碗汤,附和道:“她肯定也是觉得自己丢人,才天没亮就离开了。”

“哼,还想跟我斗?”于月巧轻蔑地勾了下嘴角:“永远都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正自顾自地开心着,这时院门口突然闯进来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于小姐,冬芬,请跟我们走吧。”

于月巧看出了他们的来者不善,她不安地抿了抿唇,强笑着说道:“你们是谁?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还没梳妆,劳烦……”

“您请!”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直接打断,男人伸出手示意她少废话赶快走。

“夫人知道这事吗?我先去给夫人,唔唔……”于月巧还想找理由拖延,她和冬芬就被人捂住嘴,粗暴地带走了。

她们被送到了一个阴暗狭小的房间里,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有的竟然还沾有干涸的血迹,于月巧吓得直打哆嗦。

陆吉两人正用绳子将她们藏在椅子上,于月巧强装镇定,嘴里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对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肚子里可怀着你们六少爷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陆吉两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绑好后就笔直地站到了门边。

于月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她内心急躁又恐惧,此刻有了些不祥的预感,有些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可不应该啊,陆永同几人剿匪还没回来,陆府就只剩几个妇人,是谁绑了她们,又是谁竟会突然怀疑起她们?

她思来想去的都没得出什么结果,脑子里也始终乱哄哄的,她再忍受不了,破口大骂道:“到底是谁让你绑的我们?敢不敢露面看看?叶从容,是不是你?你们都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门这时被从外打开,于月巧被透进来的光照得下意识地低头闭上了眼睛。

“是我让人绑的你,你要怎么不放过我?”一个寒彻入骨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的面目隐藏在刺眼的光线里,于月巧下意识地眨着刺痛的眼睛,终于慢慢看清了那人的脸。

“老,老,老爷。”于月巧一时吓得语无伦次,她脸色惨白,全身发冷,强撑着扯了扯嘴角,说道:“陆老爷,您为什么将我们绑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永同没跟她废话,他伸手示意了下,陆吉拿着夹板上前夹住了她的手指。于月巧惊慌失措地挣扎着:“不要!不要!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于月巧没费什么力就全交代了。

冬芬中间试图阻止,她眼睛气得通红,怒斥道:“于月巧,你这个贱女人,你给我闭嘴!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三皇子不会放过你的!”

陆吉很快用布条塞满了她的嘴。

陆吉审讯的经验老道,于月巧几次撒谎都很快被识破,这时她的手指就会被扎入一根银针,很快她痛得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再也不敢撒谎,把做过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三皇子先将陆廷理引了出来,随后又利用我让他被有毒的利刃所伤,他带着我回到了住处,却因为中毒昏了过去,我没给他吃解毒丸,甚至还,还趁他昏迷杀了他。”

“后来三皇子的暗卫又将他的尸体抛到了山上,伪造成被土匪杀死的样子。”

真相终于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显露了出来,于月巧说完后才知道害怕,语无伦次地求饶:“不关我的事,我是逼不得已才做了这些事,是被三皇子逼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刑房里一片死寂,陆永同神情眼角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他听着于月巧轻描淡写地描述着怎么害死陆廷理,他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想将刀插进于月巧的身体,将他儿子遭受的一切千百倍地还到她身上。

可他知道现在还不可以,他声音冰冷地接着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于月巧沉默下来,陆吉用力一拉她手上的夹板,她立马疼得哀嚎起来,大叫着说道:“是三皇子的!是三皇子的!”

念叨着这句话,她像是得到了什么力量,恶狠狠地看向陆永同,嘴里说着:“我肚子里是三皇子的亲生儿子,是皇上的亲孙,你要是敢动我,就是跟皇上过不去,你有几条命够死的!”

陆永同闻言不屑地笑了声,似乎并不将她的话当回事。

“陆廷理自己找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蠢,能怪得了谁?”于月巧疼得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地说道:“是他自己来找我的,又不是我让他来的,关我什么事啊?”

她像想起了什么事,脸色难堪地说道:“都说他对我一往情深,真是个笑话!他根本就没和我住在一个地方,随便找了个破院子就将我打发了,每次见面都躲我躲得远远的,连碰都不愿意碰我一下,他不过就是想利用我博个情圣的美名罢了,我杀了他又有什么错?”

外人都说陆廷理找了她很多年,她也是因此才被三皇子安排回到了江启城,想借此拉拢利用他。

陆廷理也的确很快就来找她了,甚至不惜抛弃新婚的妻子,但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她就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和避之不及。

他让她住进了名下的一所别院,自己却没住在这里,每隔几日来看她一次,说几句话就又匆匆离开。

她一点也没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丝毫的喜悦与爱意,拉拢的计划也就泡汤了,那就只能除掉他。

如果陆廷理真如传闻中那么深情,她可能还真的舍不得杀死他。

陆永同无意与她争辩,他漠然地摆了摆手,陆吉会意,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于月巧和冬芬的手指被卡在夹板里,凄厉的声音相继在刑房里响起。

等到确定于月巧差不多都交代了,陆永同让人了结了冬芬,然后将于月巧丢到了一个三米深的地下室里。

下面只有一床破被,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难熬的寂寞。

于月巧早在冬芬被杀时就吓得失了魂,此刻被丢在这个狭窄的地下囚笼,她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恐惧如同洪水般淹没了她。

她吓得跪在地上,哀求着陆永同:“我知道错了,别这样对我,三皇子如果联系不到我会找你麻烦的。”

陆永同却丝毫不惧,他的眼里满是厌恶与恨意:“如果有机会,我会将他抓过来陪你的。”

“你就在这里老实地呆着吧,我每日会让人给你送来食物和水,你最好能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他算是你的护身符,否则我早就将你千刀万剐。”

说完,他就将地下室的入口从外封上了,于月巧眼前的光线一点一点地消失,直到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痛苦地嚎叫着:“不要这样对我!我会疯掉的!”

可惜再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陆永同这时也知道于月巧潜进来不仅是为了账本,也是为了陷害陆府,他同样查出了陆二夫人收受贿赂帮助于月巧进入陆家的事。

他夺了陆二夫人的管家权,交给了陆三夫人。

同时他找人一一校对陆府的账本,勒令陆二夫人三倍补齐贪污的银两,并让她家人在规定期限内还清借款。

陆二夫人最后还被禁足在院内,三年不能出门。

而陆夫人那里,她很快发现了于月巧的失踪,陆老爷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

陆夫人却不相信,不断地追问陆永同:“你到底将我的孙子带去了哪里?”

陆永同有些失了耐性:“你别问了,她永远不会出现了。”

“你什么意思?”陆夫人眼睛通红:“我儿子死了,你连我的孙子都要抢走吗?你还让我怎么活下去?”

“你这话太过分了!”陆永同沉下脸:“廷理也是我的儿子,我的伤心不比你少!”

“都是儿子,那也是有区别的。”陆夫人冷笑一声:“我们之间的区别就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却有好几个儿子!”

陆永同一时哑然。

陆夫人固执地要找回她的亲孙子,陆永同无奈,只好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于月巧杀了陆廷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陆廷理的。

陆夫人听后呆呆地站了很久,等清醒过来她拿着刀就要向外冲,侍女们连忙惊慌地拦着她。

陆夫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挣脱她们,满脸都是泪,她心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因为情绪崩溃昏了过去。

从此她就缠绵病榻卧床不起。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