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Chapter10

叶从容这天心情不错,她让蓝竹搬出毛笔和宣纸,在槐树下支了张桌子,准备画画打发时间。

自从回了叶家以后,叶从容没机会再去学堂学习,她就养成了自己每天练字看书的习惯,就凭沈见月在家里不名一文的时候都要送她去学堂,她就绝不能荒废了自己的学业。

叶家虽冷漠苛刻,但也不会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她节省下来的钱财全都买了纸笔,身边只有几本她带过来的书,那些书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书页都磨破了皮。

后来她终于攒到一些钱,托人采买了很多书回来,各式各样的书都有,有话本,有游记,更令她惊喜的是,其中竟然还有本画册。

那本画册也成了她绘画道路上的启蒙书,她自那时开始摸索着自学画画,刚开始不得其法,好在她有些天赋,慢慢摸到了门道,有些渐入佳境了。

叶从容拿着毛笔洋洋洒洒地勾勒出细小的线条,然后大开大合地将线条层层叠叠地全部涂黑,她下笔的姿态纵情肆意,没有丝毫的束缚和停滞。

她的样子不像是在作画,更像是在宣泄感情。

陆廷理从刚才就站在旁边好奇地观看,此刻看着宣纸上被涂抹得看不清样子的线条,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她不会画吧,她的样子十分自信娴熟;你说她会画吧,画得又让人看不明白。

但没过多久,那本来没有条理的线条渐渐串联成清晰的轮廓,墨色和留白交相辉映,竟变成了磅礴黑夜里发出莹润亮光的一轮明月。

叶从容用笔尖细细地留白,就见黑夜里就亮起几颗散落的星星。

叶从容龙飞凤舞地在一旁题上了画的名字:思月。

那字矫若游龙,豪迈大气,与画搭配得恰到好处。

陆廷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完全被叶从容这一手震撼住了。

整幅画给人一种孤寂悲伤的感觉,像是在怀念什么,但皎洁的月光又让人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柔。

看画的人人就在这两种感情的拉扯中一点一点地深陷其中,流连忘返。

陆廷理从没想到叶从容的字和画会这么令人惊叹,不输当世的很多名家。

叶从容这时拿出一个有些古朴的小印章,在画上盖上了自己的名字。

陆廷理细细一看,角落里出现四个瘦劲清峻的小字:月下居士。

他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月下居士是近两年最有名的画家,他以一幅《夏夜思棋图》扬名天下。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一名穿着简朴夏衣的清秀少年正对着面前的棋桌冥思苦想,他轻蹙眉心,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棋子,想下却又无从下手。

棋桌上还摆着几块西瓜,有两块已经吃完,只剩下干净的瓜皮。

槐树的枝干上扯着一条晾衣绳,一名年轻的妇人正踮着脚尖晾衣服。

这副画极富情趣,少年忧愁的表情极其生动,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真切地见证了一个夏夜里下棋少年的烦恼。

云间的星子似亮未亮,少年拿着棋子的手欲下未下,飘落的叶子,少年鬓角凌乱的发丝,妇人被吹动的衣角,没有描绘出来却仿佛让人感受到了夏夜里清凉的微风,都极其精彩地提现出一种动态感,使得整副作品仿佛活了起来。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后来有围棋大家指出,画中棋桌上的棋局是一个已经流传很久的玲珑残局,至今无人解出,而且世上知道此局的人已经很少,作画的人应该是个下棋高手。

他的作品不多,但每部作品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烙印,既生动有趣又极富意境,没有人可以模仿。

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一出现就闻名于世,很多人以拥有一幅月下居人的字画为荣。

陆廷理手里有一幅月下居人的《美人赏花图》,赏花宴上,一百种花朵争相开放,一百个赏花的美人也争奇斗艳。

更妙的是,这一百种花朵全都栩栩如生,与现实的花朵并无不同;而一百个美人则美得各不相同,甚至连衣服,表情和姿态也全都不一样。

花美人更美,还美得高贵美得雅致,美得令人心情愉悦。

这幅画是他的一个朋友以一万两黄金拍卖下来的,他不敢拿回家,就让陆廷理帮他保管,有事没事就来欣赏一会。

月下居士一向很神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有人猜测她是个年轻的读书人,也有人猜测他是个年老的隐士。

谁都想不到被无数世人追捧的月下居士竟然是一个女人,还就在他的后院里。

陆廷理被这个惊人的发现震撼得久久回不过神。

他的这个夫人,足够神秘,也足够令人惊喜……

叶从容将画拿起来认真端详着,想找出不足的地方,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蓝竹闻声前去开门,一打开就看到了彩荷,她这次没敢再生事,态度恭敬地对着院中的叶从容说道:“六夫人,老夫人找您过去。”

叶从容随意地将画卷起来,细眉轻蹙:“又有什么事?”

彩荷这次很配合,主动回答道:“春兰死了,在浮开院里的枯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叶从容手上的动作一滞,她眼睑微抬,惊讶地重复道:“春兰死了?”

彩荷点了点头:“死了有几天了。”

春兰毕竟还是晴雨轩的侍女,不管怎么说,叶从容都得去弄明白她的死因。

她将画卷放好,整了整衣服,向彩荷示意道:“走吧。”

彩荷乖巧地跟在她身边,一声也不敢出,叶从容上次的行为的确震慑住了她。

她那晚回到住处后,掀开自己的衣服查看,却发现腰间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痕迹,一碰却钻心地疼。

她想到叶从容平日里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轻易招惹她。

叶从容几人很快赶到了正房,依旧是那几个人。

陆二夫人这几日正因为账本的事心力憔悴,此刻一双眼睛却闪着得意的亮光。

叶从容几天前刚得罪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在了她手里,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因此叶从容一出现,陆二夫人立刻发难:“叶从容!我陆府一向要求宽待下人,禁止动用私刑,你却背地里毒打贴身侍女,甚至将她杀害丢进枯井里,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叶从容冷冷地看了一眼陆二夫人:“二嫂什么事没调查清楚就已经要定我的罪了,这是要挟私报复吗?”

“怎么没有调查清楚?”陆二夫人脸一黑:“春兰是你的贴身侍女,除了你还有谁能杀得了她?玉心与春兰交好,也听她多次提起过,你似乎对她很不满。”

“况且,如果不是你,春兰失踪那么多天,你怎么会毫不知情?”

叶从容毫不示弱地回答道:“我的贴身侍女只有蓝竹一个人。春兰自被指派给我那天起,就在晴雨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以为这就是陆府下人的规矩,所以从没有限制过她。关于这一点,你可以问问那个玉心是否属实。”

陆二夫人不用问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当初就是故意将春兰派给叶从容当侍女的,因为她早知道这个人不太安分。

“而春兰早就想离开晴雨轩,她多日未归,我以为她是找到好去处了呢。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也没什么错,因此我前几日就将春兰打发给了王管家,她早就不是晴雨轩的人了。”

陆二夫人看向王管家,就见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能说明什么?陆二夫人说道:“说不定是在你杀害春兰后,故意找理由将她打发走的。”

“既然二嫂不相信我,我说再多也没用,那我们姑且先不论这个。”叶从容微微一笑:“二嫂既然要在这里空口断案,那我倒想问二嫂几个问题了。”

“春兰是怎么死的?被刀杀还是被毒杀?致命伤是什么?尸体在哪里发现?又是在哪里被杀?凶手只是一个人吗?”

她一句接一句,句句直中问题核心,陆二夫人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气急道:“又不是我杀的,我怎么知道?”

她话一出就知道不好,果然,叶从容讥讽地笑了下:“什么都不知道,就定了我的罪,看样子二嫂真是恨极了我啊。”

陆二夫人不甘心,强词夺理道:“不是你还能有谁,你……”

“好了!”陆夫人语气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别丢了我们陆家的脸!”

陆二夫人悻悻地闭了嘴,低头掩饰住了眼里的愤恨。

陆夫人又看向叶从容:“不管怎么说,春兰都是你院里的侍女,她死了你脱不了责任。”

叶从容主动应道:“如果娘相信我的话,我会这件事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待。”

“陆府绝不允许有随意杀人的事情出现,府里现在也闹得人心惶惶,一定要尽快找到凶手,让这个人付出代价。”陆夫人稍作犹豫,眼神凌厉地看向叶从容:“老爷三天后就会回来,到时候再没有结果,就交给他亲自处理了。”

这是同意她调查了。

叶从容点了点头,她神情平静地说道:“三天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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