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人越来越多了，他们窃窃私语着。是了，平常那些人哪敢议论的？可议论的人多了，他们就敢了。明明是小声的话，多了杂了之后就大声了，像雷电在空中霹雳，却在心头炸响。
可恶啊！唐涛心里愤怒。
他现在只有两种情绪，一是愤怒，二是恐惧。
的确没办法，他记不清多少人在议论，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因为人太多了，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人塞满了一样。密密麻麻，无数双脚阻挡了视线。
如果可以，会让这群人好看的。虽然不知道谁在说我，可是他们每个人，都应该付出代价，没有人是无辜的。决定复仇的快感让唐涛有了一些力气，可手刚放在地上撑起身体不到一秒钟就软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疼痛。
一定要让笑我的人好看！如果…还能活着的话……
恐惧，说不清愤怒与恐惧谁更多一些，不怕死，即将面临死亡而无能为力的时候，唐涛不怕死。不，怕死……
当认为不会死的时候，唐涛感觉死不了才会让人恐惧，而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死亡竟然也让人恐惧。
本来在青帮的旁边，帮派斗争都不会下死手的，或者说默认不下杀手。所以死亡不是唐涛考虑的事情，不会下死手但是会废除武功啊！谁没得罪过几个人？没了武功那不是任人欺负吗？帮派会保住我吗？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啊。
青帮从来没有强制要求其他人不许杀人。如果是其他人把自己打伤，唐涛并不认为会被杀，可是…昨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
因为刘剑武功突破了，所以帮主打算对开山帮宣战，于是派刘建去打一个措手不及，争取在比斗前除掉对面一个人。
可是那小子失败了。
但为什么，被找上门的，是我？
唐涛恐惧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憋屈。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却要遭受无妄之灾，那女人，真的敢杀人啊！
如果这一切会这么发展，当初自己就应该杀了她的！唐涛曾经劝说其他人教训一下独自来巡查地盘的牛纤，这可是我们的区域，那是挑衅！但其他人拒绝了，那么他也不好一个人动手，会被人看不起的。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唉。那小子…就是伤了刘剑的那个人吧？亏他还好意思说“对面有两个人所以我才打不过的”，这气势这武功，分明比他厉害多了，不然……我也不会被打得像条死狗一般躺在地上……
那该死的东西打谁不好偏打牛穆，如果真的除掉了他，这女人不会报仇吗？虽然她武功不高，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啊！现在好了，来了。
不知怎么的，唐涛感觉自己会死。他相信疯狂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不然怎么解释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高手救了牛穆又来到这里找自己麻烦？
七招，仅仅七招。
唐涛笑出了眼泪，因为三十多年，还因为疼痛。
他不想死，谁都不想死。就算苟活下来过平静的生活，就算活得很惨，就算去西城区当乞丐，也好啊……
可要是让他为了活下去而卑躬屈膝，为了活下去在这么多人面前失去尊严，他也不愿意。唐涛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君子，可是，周围那些人绝对是在嘲讽。
在他们面前求饶，做不到。他不明白为什么做不到，明明很想活下去，明明已经对很多人求饶过了。
他能做的，只有把视线移开，不去看那黑压压的脚。可是望着天，想着自己这没有尊严的尊严，那没有人生的人生，有些想笑，笑得想流泪。
不能那么做。所以他把头偏了一点，再疼也忍着偏了一点，看向另一边。也有脚……
他大概能想到周围那些人在说些什么了，无非是嘲讽自己的下场，无非是嘲讽自己的眼泪。他这么想着，懊悔着：我要让他们闭嘴，可是嘴在他们身上，我只能让他们恐惧。
唐涛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明明这是很常见的东西，可为什么感觉是第一次见到呢？阳光照在皮肤上，暖暖的，还有泥土，也有那么的一丝清香。
他不禁怀念这一切，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即使现在很难动弹，也能感受到数不清的舍不得的东西。仿佛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都在渴望着世界都在拼命感知着生的快乐。
真的很美好。为了这美好的世界，付出所有可以付出的好像都是应该的。唐涛感觉自己的思维迟缓了下来，意识到这一点后又忘记了，就像看着一只球不断在弹跳，只是每一次的高度都在下降，终点就在静止的那一刻。
像木柴在火焰中劈里啪啦一样，唐涛突然感觉自己醒了。一直醒着的，但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他想起来，之前在桌子旁惬意地喝酒。因为昨天的事，帮主下令不要轻举妄动，所以今天没什么事情。
然后却看见一个蛮常见的人，但想了想她应该是又巡查完了过来逛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虽然昨天帮内有人伤了她哥，但唐涛并不在意，因为她武功很不好。
旁边那人倒是看起来有一点功夫，可是太年轻了，而且从未见过。唐涛不想生事，尽管这是自己的地盘，但也不想浪费力气。
那女人竟然挑衅！想到是自己这边最先出的手，唐涛忍了下来，警告他们赶快离开。
人都是有脾气的，更何况是打打杀杀的帮派中人。没有什么规矩，拳头才是规矩，所以不会出现什么“我要出手了”或者清场子再打架，谁不小心被波及了那就是活该。
但没想到，第一拳被拦了下来。唐涛惊讶那小子力气还蛮大的。
最后……一拳、一脚。
唐涛感觉一股灼烧自挨了一拳的胸口扩散到全身，呼吸在那一脚后变得困难。这些感受都是被踢飞后躺在地上才有的，太快了，也太狠了。
他明白，少有人可以善终，大部分人都是这么结束在嘉元城的。可这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还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的。
噗！
一口鲜血吐出，唐涛大声笑了起来，没有控制住眼泪，像一只虾在地上颤抖。
“我好像……出手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