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大腿

秦石和秦柳氏接过秦朝阳的钱袋子,也往簸箕倒了下去。

眼下,家里除去当事人秦朝宁和秦朝阳以外,他们的呼吸都一窒。

秦石此刻的脑袋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意识过于用力的双手把簸箕的竹边给掰碎了都不自知。

秦柳氏满脸的难以置信,指尖扫过铜钱和银锭,顿住了动作。

“这也……也太多了”,秦晚霞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情不自禁抬手捂住了薄唇。

“你们,哪里来的这般多的银子?”秦石的声音不大,语气却颇为严肃,视线在俩兄弟身上看着。

被他爹盯着,秦朝阳顿感压力如山,瞬间如鹌鹑般消了声。约莫是打小挨揍多了,他一看到秦石这种神情就怕得很。

秦朝宁的小手按了按他哥的肩膀,自己从小凳子站起。

他给秦石和秦柳氏交待的内容颇多。期间,矮几上孤零零的云纹铜油灯还续了一次灯油。

了解完具体情况,秦石和秦柳氏皆是百感交集。夫妇俩把簸箕放到矮几上,目光思绪万千地分别看了看三个子女。

“朝阳,幺儿,这些钱为父与你们娘亲会收下,也会用于家中各项事务。”秦石实话和他俩说道。

秦朝阳挠了挠头,响亮应下,“嗯!”

只要不挨打就行,呼~

秦朝宁乖巧点头如捣蒜。

他拉了拉秦柳氏的袖子提醒她,“娘,家里需要添置什么,你可得好好想想。明日大哥去县里采买完,老李叔后日来便可帮忙带来了。”

是了,原本家里想添置点什么都无计可施,拿不出铜板。现在家中陡然多了十七两多的家赀,能置办的就很多了。

他们三姐弟当下都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说着觉得家中可添买的物什。秦柳氏嘴角的笑容一直挂着,拍了拍秦石的手背,让他定主意。

最后,经过阖家的讨论,定下来几项可明日先行采买的。

首先,买五斤肥猪肉送到柳家去。柳家这些年对他们老秦家的补贴不少,他们先跑上一趟聊表心意。

接着,秦朝阳去典衣行看看哪些成衣相对稍好的,买一些回来洗洗改改,缝缝补补,捡些能用的。

这里的典衣行和成衣铺子是不同的存在。

典衣行是典当衣服的铺子,不少老百姓过完寒冬苦于手里没钱会把自己稍好的衣服拿去典当周转,典衣行低价收回的衣物会加些许铜板再重新挂牌出售。

而宣朝的成衣铺子售卖的,则是各式布料,以及新制的成衣,另外也可定制服饰,挂饰。

此外,秦朝阳还需去粮油铺子把米面各买上一百斤,去官盐店买上二两白盐,去集市买上两只母鸡、五斤肥猪肉、一副或两副猪下水。

商议好后,秦柳氏便给秦朝阳拿了二两银子,然后各自回去歇息。

待她和秦石回房后,秦柳氏借着油灯的亮光,把自己的嫁妆盒子从床底下放棉被的大木箱深处翻了出来。

秦石脱下草鞋,往床上轻轻坐下,感慨万千地看着妻子。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秦柳氏依旧姣好的面容,不过常年的操劳在她的眼角,鬓角还是留下了印记。

她把挂在脖子的绳子从衣服里掏出,绳子末端绑的是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她拿起这把钥匙把嫁妆盒子打开,然后把秦朝阳和秦朝宁上交的银子大致分开,分别用不同颜色的旧布包好,仔细放进盒子里后锁好。

“如儿,咱们家,还有多少银子”,秦石开口问她。

房间里只有他们夫妻俩,秦石喊的秦柳氏柳如的小名。

秦柳氏把嫁妆盒子藏回了床底下的大木箱里后,才去屋子里另一侧摆放的素面樟木箱里找出钱盒子。

她把钱盒子拿到床边递给秦石,然后自己也脱下鞋子坐在床沿边上,借着已经烧得差不多的油灯亮光,抬手开始解发髻。

“我若是没记错,里面怕是只有一两多。”秦柳氏小声告诉秦石。

秦石看完钱盒子后,心情更复杂了。他自己下了床,穿上草鞋去把盒子放回原位,盖好素面樟木箱。

夜里,一手搂着妻子,他许久都仍未有睡意。秦柳氏被他翻煎饼似的扰到了,干脆给了他的手臂一巴掌。

“如儿,你说,若是幺儿投的大户人家,那造化定是不一般。投在我们老秦这里,我怕是耽误了他。”秦石纠结地把心里话说出口。

听罢,秦柳氏不满地拧了他的腰一把,“好你个秦石,别说我的幺儿,我的朝阳、晚霞哪个托生你们老秦家,你不得烧高香的?”

“你这会想东想西,不若想想如何把自己的俸禄要些回来。”秦柳氏把薄被子往他脸上扔了一角上去,“睡了,你心里不好受的话,明日下秧苗一人顶俩,我们母子几人就靠你了。”

秦石:“……行。”

他搂过秦柳氏,缓缓睡去。

翌日,是营地里下秧苗的大日子,老秦家的几人天未亮就起来了。

营地里每年的下秧日,排队领秧苗的户数能够排出几里路。为了能早些时辰领完秧苗,他们几人飞快简单收拾过家里。除秦朝阳外,全员出动,各自抄上家里的笠箕去排队。

不过,外头家家户户同样如此。于是乎,整个营地里都热热闹闹又乱糟糟,连那些看家守门的狗都被惊动得狂吠不断。

往年营地里,分派秧苗都是由那些千户来操办。现下营地里百户,千户均是待定,今日的下秧日,秦石他们还不知卫指挥使等人会如何安排。

现下,晨曦初始,望眼过去育苗地这边已经密密麻麻的军户们,身着家中各式旧衣物,挑着扁担,抄着立箕等。

没一会儿,卫指挥使姜子钧带着卫镇抚柏虎、贾廉贾师爷等人沿着小路来了。

姜子钧身着官服,头戴梁冠,腰缠金丝玉带,身侧一行士卒守着,庄重威严。这些士卒并不是原盐边县军营的人,身上全副铁甲,手持狼筅,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士卒们的身后还有一串头戴尖角帽,手持棍板的县衙里的衙役们,以及同样身着官服的县丞、县尉、主簿、典史等人。

营地里的士卒家眷自觉退开道路旁。大多数人是初次见到这些大人,纷纷偷偷带着敬畏瞧上几眼,小声嘀咕两句,无人胆敢造次。

秦石领着家人站在人群的一侧。

秦朝宁的肩膀上挂着立箕,挨着他爹站好。他不时踮着脚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同样去看姜子钧一行人。

柏虎一眼就认出了小小个的秦朝宁,不过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贾廉和姜子钧同样如此。他们的目光扫过营地里的军户们,以及他们的家眷子女们。

作为卫指挥使的姜子钧率先发话了,“今日,营地里的土地丈量分配,与秧苗分配同步进行。营地里的所有总旗长,小旗长们出列待命。”

闻言,秦石等人迅速把身上的物什卸下给家人,上前列队。

待这六十人集合成队,柏虎接过贾廉递过来的文书,用洪亮的嗓音朝营地里的众人宣读,“一,各家各户听令派出一人,带上家中田地契书,丁户薄跟随县衙的各位行官们重新登记鱼鳞图册。”

“二、各家各户听令,列队从各衙役此处领取秧苗,不得喧哗、不得闹事!”

他说完一遍,停顿片刻,又大声宣读了一遍。

接着,他朝所有总旗长,小旗长们宣读,“所有总旗长,小旗长听候各位行官们指示,全力配合鱼鳞图册的登记,即日内需完成全部田地丈量与登记。”

“领命!——”,六十人整齐划一大声接令。

见此,姜子钧的神色稍稍和煦。

在他看来,选拔出来的这人,目前看,可堪用。

他的政令推行下去,整个营地里便立刻被推行着运转起来。片刻后,领秧苗的人群就散去了小半。

秦柳氏带着秦晚霞、秦朝宁跟随队伍去排队。

那些衙役们在几亩育苗田边上卸下棍板和尖角帽,脱掉鞋子就下了田,开始分配秧苗。

因为来得早,秦柳氏他们在辰时前就领到自家的秧苗,一一装好在几个立箕里面。不过由于秦石被喊走了,现在秦柳氏和他们姐弟俩无法一次运回家里。

秦柳氏叮嘱他在田垄边上看好秧苗,她和秦晚霞先把部分秧苗挑回家。

秦朝宁乖乖应下。他挨着装满秧苗的立箕原地坐下,双手托腮,看着营地里忙碌的各式身影,在心里给姜子钧等人点了个大大的赞!

果然,不愧是名门之后,人中龙凤!这阵仗,寻常人哪里调动得起来。

就是不知,这般短的时间内,他是如何把整个县衙除县令以外都调用起来的,以及那一队震慑众人的士卒又是从何处调来。

两条政令,看上去均是合章程的,十足的雷厉风行。

秦朝宁这下更相信了自己对于姜子钧等人的判断。对方哪怕在官场官途有些许阻碍,也并不妨碍此人依旧是能量十足的大腿!迟早会发光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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