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后，齐霄立刻就问起白灿阳的情况。
疗养院那边似乎有些惊讶：“齐先生，灿阳一个月前，就被家里人接走了，这事您还不知道吗？”
“接走了？！”齐霄的心脏一拎，“接去哪了？！”
他和阿姨叔叔完全就不知道。
“具体接去哪，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是他母亲来接的，就听说，他家里人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怕是回家结婚了吧。”
齐霄的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
结婚……结婚……？
白灿阳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去结婚。
他那个母亲，又怎么可能给他安排一个好人家？
他们把阳阳带去了哪里？
无数的慌张和恐惧将齐霄紧紧包围，他再也按耐不住，抓起外套，匆忙出了门。
……
寻找白灿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江海梅夫妇下落不明，两人在云城的房子也早已人去楼空，当齐霄赶到时，面对的就是满屋的狼藉。
白灿阳不在这里。
齐霄推开了卧室的门，整个房间布满了浓浓的呛人的灰尘，脏乱不堪的床上，掉着一本巴掌大的日记本。
齐霄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认得这个本子，那是阳阳的。
他快步走了过去，将本子拿了起来。
随意的翻开一页，就能看到里面写满的“正”字。
一笔一划，一个又一个，整整齐齐，像是无声的话语，在诉说着白灿阳曾经遭受过的苦难。
齐霄的手不由的颤抖了起来，日记本“咚”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一张被叠的四四方方的纸，从日记本里掉了出来。
齐霄轻轻的蹲下去，伸手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在看到白纸上的东西的那一瞬间，齐霄的眼眶便一下红了。
那是白灿阳画的画。
画面里的白灿阳，小小的一只，头上带着小小的皇冠，面前堆着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身边簇拥着无数的礼物，和各种可爱的玩偶。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半人高的棕色的泰迪熊，笑的眉眼弯弯，像是一个小团子，蜡烛的荧光在他身边笼罩成一团温暖的光圈，倒映在他的侧脸上。
在白灿阳的身边，还围着许多人，他从小就擅长画画，齐霄几乎一眼认出，那是白阿姨，白叔叔，白灿阳在国外的朋友，方阿姨，常助理……
全都是白灿阳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在那七八个人中，齐霄没有发现自己。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死心似的，重新找了一遍。
还是没有，
白灿阳真的没有把他画在这幅画里。
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滋味，齐霄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拿刀剜了一刀，火辣辣的灼痛起来。
在白灿阳的心里，他还没有，一个护工，一个助理……来的重要吗？
齐霄的鼻子猛然泛起一阵酸楚，在这张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小的字。
【20xx年12月6日，25岁生日快乐。】
齐霄心里紧绷的那根线，在这一刻，终于断了开来。
12月6日，那时他正忙着和燕阳的婚礼。
没有人给阳阳过生日，经历了那么多，可在那孩子的心底，仍然渴望着，有人能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能有一群他在意的人，可以围在一起，为他庆祝二十五岁的来临。
齐霄手脚发软，慢慢的坐在了铺满了灰的地板上。
“阳阳……”
他好像突然明白，阳阳为什么没有把他画在这张纸上了。
因为每一次，在阳阳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都不在。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保护好阳阳。
所以阳阳才会去当鸭子，才会让他被逼到自杀，甚至现在，还让他被江海梅卖去了某个不知道的地方。
他有什么资格，去成为阳阳在意的那个人……
齐霄的心头狠狠的颤抖，他用力的攥紧了那张画，手背上全是一根根的青筋。
“我会找到你的……一定，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
这年的五月，齐霄终于在外省的某个小城，找到了江海梅。
那时候她已经因为吸du骨瘦如柴，看着就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尖叫着往齐霄的身上扑。
du瘾让她痛苦难忍，鼻涕眼泪混做一团，齐霄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她就直接摔在了地上，满地打滚。
齐霄双眼满是凉意，慢慢的走了过去，用鞋尖踩住了她的肩膀。
“很难受是吗？”齐霄的声音像是染满了风雪：“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给你钱。”
江海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哆哆嗦嗦的拽住了齐霄的裤腿，说出了个地址。
齐霄转身就走。
江海梅尖叫着抓紧了齐霄的衣服：“你说过会给我钱的！”
齐霄狠狠的扯开了她的手，江海梅再一次滚在地上，无力的喘息。
齐霄带着浓浓的恨意，一字一句：“去死吧。”
他不再看江海梅一眼，抬脚离开了那间狭小的出租房，他很清楚，毒吸到这个份上，江海梅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可以伤害，威胁阳阳的人了。
齐霄在当天晚上就带着人赶到了江海梅所说的那个地址。
夜半三更，夏良和两个儿子被齐霄带来的人吓了一跳。
“白灿阳在哪？”
没有人回答。
齐霄直接揪住了夏良的衣领，把他狠狠的按在了桌子上，“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把阳阳弄去了哪里。”
夏良吓坏了，佝偻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嘴里哇哇的乱叫着。
夏良的小儿子哆哆嗦嗦，手指了个方向：“……在那边……那边的屋子里……”
王子翔立刻带着人飞奔了过去。
大约过了两分钟，就听到王子翔惊喜的声音，“老板！找到了！人在这！在这！”
齐霄像丢垃圾一样把夏良扔在了地上，然后快步朝王子翔那边走。
王子翔正从一间低小的房子里钻出来，见齐霄，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脸色苍白：“老板……你还是别进去了。”
白灿阳的情况……齐霄看见了，肯定会发疯的。
齐霄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他攥紧了拳头，哑着嗓子问：“还活着，对吗？”
王子翔拧眉：“是，只是……”
齐霄深吸了口气：“没关系，活着就足够了。”
他推开了王子翔，弯下腰，走进了那间低小的房屋。
屋子里很潮湿，空气也很浑浊，屋檐低矮，空间逼仄，齐霄一瞬间就有些透不过气，近乎窒息的压抑沉闷。
他要找的人此刻就在屋子的西南角。
要不是王子翔告诉他那个人是白灿阳，他几乎不敢相信，那个瑟缩在墙角，骨瘦如柴，浑身脏兮兮，头发凌乱的人，会是曾经那个坐在钢琴前，穿着白色小西装，满脸骄傲神气的小少爷。
白灿阳身上没有穿衣服，只披着一件王子翔脱下来的灰色的外套，他对外人的闯入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抬头，有些茫然空洞的看了一眼齐霄，又很快的低下了脑袋。
只是那短暂的一秒，就足以让齐霄痛到五脏六腑搅在一起了。
他脚步沉沉的跨过地上铺着的干草，一步步走到白灿阳的面前，轻轻的跪了下来。
伸手，把瘦削的男孩轻轻的拥入了怀里。
“阳阳……我来接你回家了。”
白灿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像个不会动的玩偶，一动不动的靠在齐霄的胸膛上。
就这么过了五分钟，齐霄松开了白灿阳，他伸手替白灿阳理了理头发，白灿阳的头发太长了，太久没有清洗，很多都虬结在了一起。
齐霄打横把白灿阳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重量，让齐霄鼻子狠狠一酸，眼泪差一点就滚了出来。
他还没有贺辞十二岁的弟弟重。
怕白灿阳太久没看到阳光，眼睛受不了，走出房间时，王子翔把外套整个拉起来，盖在了白灿阳的脑袋上。
白灿阳脏兮兮像竹签一样的,萎缩变形的腿在空中晃荡，看的不少人都觉得揪心难受。
这半年，他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地狱日子。
齐霄带着白灿阳上了车，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车里的气氛压抑沉重，白灿阳蜷缩在齐霄的腿上，细弱的手紧紧的攥着齐霄的衣角，就这么安静的睡着了。
回到公寓，白灿阳还是没有醒。
齐霄一手抱着人，一手用钥匙开了门。
王子翔：“我去给他做点吃的？”
齐霄：“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他。”
王子翔：“好，那我就先走了，老板您有事打我电话。”
王子翔走后，齐霄去浴室放了热水，把白灿阳放进浴缸，一点一点的给他清理身体。
身上的污秽被洗干净，他这才看清，白灿阳究竟有多瘦。
肋骨一根根分明，皮和骨头连在一起，浑身上下连一点肉都没有。
像这样瘦的人，齐霄只在电视中某些穷困的非洲国家那里才能看得到。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白灿阳也会变成这样。
这半年，他是不是一直都在饿肚子……
齐霄咬着牙齿，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一点点把白灿阳洗干净，白皙的肌肤随着一片片的淤青和伤痕慢慢的落入齐霄的视线里。
齐霄的眼眶陡然一下泛红。
他不仅在饿肚子，他还挨了打。
“阳阳，对不起……”
白灿阳坐在浴缸里，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齐霄再也忍耐不住心里的难受，紧紧的抱住了他，小声压抑的哭了出来。
白灿阳慢慢的转过了头，盯着齐霄看了许久，声音嘶哑。
“别哭，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没什么好难过的。”
“我已经习惯了……不难受的。”
“啪！”
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抽在了白灿阳的右脸上。
白灿阳闭上了眼睛，水珠顺着他的睫毛，陡然一下砸落在齐霄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