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山君

孙疆出手了。

极快。

极速。

极为厉怖。

作为“神枪会”麾下六大分堂中负责调训高手、杀手的“一言堂”主事人,他用的也正是枪。

他的枪极为平凡。

但也甚为罕见。

他是随手拾来。

但又无人能使,独步天下。

他手上无枪。

他一伸手,已抄过来了一支枪。

那是庄丁手上的长长火把:他抄在手上,成了“火枪”。

枪的攻势本就十分凌厉。

而他手上的枪竟似是活的,着火的,火龙一般的舞着,使黑夜炸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火花,在星空下划过一道又一道的火光,使得仍吊尸树上的女体掠过一阵又一阵的惊艳,令赤手空拳横眉冷对的京城名捕铁游夏遇上一次又一次的惊险。

枪法本来就十分难以应付。

何况是“挫骨扬灰”孙疆使来的枪──而且还是在他手上的火枪,那就像一头头上着了火的龙,就算刺不着,只要给他荡/灼/烧着了,也一样皮焦额裂。

他光是舞出来的火花,已令人目为之眩。

──目眩事小,目盲事大。

孙疆大喝一声,已几乎震聋了全场的人,而今他施火焰,更令敌之目为之瞆。

耳聋目瞆,岂能相抗?

铁手纵有一双铁手,也无法抵挡。

因火势烈,风助火势,火长风威,只要给扫/掠/辣着一下,就得要遭殃。

铁手空有一身内力武功,也只得尽力闪、躲、退、避。

孙疆追击。

以火追命。

以枪索命。

铁手沉着应战,镇定回避,退得七八步,突然,一抄手,一让步,手上已多了一样东西:

剑!

──他手上怎么会有剑?

剑自别人身上来。

袭邪!

袭邪这时站得相当靠近铁手,同时他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因为他不但以外姓弟子却在“一言堂”里身居高位,而且他腰间一直佩着剑,手上并没有枪:长的短的水的火的一概阙如。

此际,铁手便一伸手,抄出了他的剑。

一把黑色的剑。

这是好剑。

好得很邪。

──人邪,剑也邪。

邪剑!

铁手便用这把“邪剑”与孙疆的“火枪”兵刃相交。

交手三招。

三次交击。

每一招,都剑枪互击。

硬碰。

碰一记,枪头的火焰都炸飞了一些,枪柄也削短了一些,火焰又激飞去了一小截,三招之后,孙疆手上的”枪”只剩下四尺八寸三。

铁手身上却起了几处火头。

小火。

燃着。

铁手却没去理会那些小小但炽炽的火焰──他已无暇分心。

不得分神:

──大敌当前!

“山君”孙疆,毕竟是“一言堂”里第一把交椅的第一号领神、第一流人物!

山君手上的枪,火势已小,手中的“火枪”只剩下五寸余的一截还沾着小小的蓝火。

有几处火头伸张吞吐着小小的绿焰,兀自燃烧在铁手肩、胁、腰、腿的衣服上,火头甚小,有的只像一只指甲的火晃漾着,看来毫无伤害,却不肯灭。

铁手不及去扑灭那些小火,因为一团“熊熊的烈火”就怒烧在他身前:

“挫骨扬灰,灰飞烟灭”的孙疆正在盯着他,并随时都会发动下一轮攻袭。

场中只剩下火光猎猎之声,夹杂着孙疆翕动着两张葵扇般张舍不已的鼻翼,发出嗬嗬噪响。

活像那儿开了两扇非常风霜的风箱。

这时,场中的人听觉多已恢复。

铁手和孙疆这两大高手也陡停了手。

火光映着月光,照在血渐凝固的女体上,铁手忽然觉得一阵难堪的难过,遂而生起了一种不忍的难堪,这么多人在看一个剥光了衣服少女的胴体(尽管她已失去了生命),那仍是件令人难过的事。

于是他说:”──不如我们先把小红放下来再说……”

孙疆一听,兀笑了起来。

震耳欲聋。

这回,大部分的人都用双手掩住了耳,拿着火把,灯笼不能缓过来手来的,都苦了脸。

山君笑得甚为张狂。

他一笑起来,几乎整张脸都化成了一个中间整着一条牛眼一般的大血洞。

只听他一阵夜枭般的怪笑,一笑嘶声问:

“……你到现在还想毁灭罪证──?!”

铁手看着他。

静静的。

然后,陡然地,发生了一件事。

他出手。

要注意的是:这是他今晚在“一言堂”里第一次出手,也是他对“神枪会”的人首次主动出击。

他出手极快。

“嗖”的一声,全场的火光为之一晃,大家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是怎样出手的?

──他出的是什么手?

──他如何收手?

大家都只知他出过手,如此而已。

因为他的出手太快太速了,谁也看不见。

他一出手就收手,快得就像全没曾出过手一样。

大家除了知道他出过手之外,也肯定知道他出的是左手──因为他右手还握着剑。

他只出手,没出剑。

他出手迅疾得令人摸不着,但要击中对方,总也得要移步。

他的步子可没出手那么快。

他一迈步,已欺近山君,出手,收,退,可是孙疆仍在他急退之际,“呼”地击出了一枪。

这一枪,要是戳向铁手胸前,铁手想必能招架。

可是这一枪委实诡异已极。

而且很绝。

他在铁手身前出枪,啪的一声,枪尾却劈在铁手正在疾退的背上!打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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