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自诩很会看人。
从今天的一面之缘判断，宋柏绝对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脾气倔，观察力强，而且防备心重。想接近他，必须找个顺理成章、没人能指摘的理由才行。否则稍有不慎露出马脚，功亏一篑都是轻的。
朱槿开始绞尽脑汁回忆书里的内容。
原书中对宋柏着墨不多，短短几次登场，都是一丝不苟的上司形象。宁小桃对他颇为敬重，一口一个“宋队”，还惹得男主吃了不少飞醋。
朱槿表示可以想见，至少今天短短的奶茶时间里，小桃提起宋柏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在她的描述中，这人俨然是个能力出众的狠角色，从警校出来就进了队，一心扑在工作上。
甚至小桃还忍不住分享了新鲜的一手八卦：虽然这位宋队长古板了些，成天没个笑模样，但架不住条件好，介绍对象的人前仆后继。
朱槿心思禁不住活络起来，闭目回忆他的长相。
偏宽的下颌骨并不精致。利眉，稍稍下垂的眼角缓解了凶气。眉间深深的川字纹，唯独鼻子高挺而直，扎紧的皮带勒出精瘦有力的腰腹。
……一看就是那种不爱出声，只会使劲的类型。
以她的丰富经验，这种死心眼的男人一旦收服，各方面的实用性肯定有保障。卖相佳，人品好，最关键的是——没谈过恋爱。这在朱槿看来，头上简直明晃晃戳着【人傻好骗】，啊不是，【纯良无害】几个大字。
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资源都不容错过。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说得多难听啊，大家红尘男女你情我愿，充其量算作价值互换。至于谁赚谁亏？各凭本事。
朱槿琢磨着琢磨着，笑了。
旁边的红毛小青年瞄她半天，见她神情肃然，愣是不敢搭讪。方才那一笑雪融冰消，终于忍不住抖抖流海，弄出个自以为很酷的发型。
“美眉，企鹅号多少？交个朋友呗？”
朱槿瞥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但见对方唇周的小胡茬，忽而转了态度，笑道：“好啊。帅哥叫什么名字？”
红毛被她一声帅哥叫得酥了半边，麻利地加上朱槿：“我叫庞继宏。”
“住这附近？”
”对啊！农贸市场后面。“ 庞继宏更美了，“玩劲舞吗？哥带你。”
朱槿笑笑，“跟你玩，有钱赚吗？”
庞继宏有点不乐意了，他可是劲舞里一个“大家族”的核心成员，平时没少拿这个说事。听朱槿语气，怎么非但不向往，还有点看不起的意思。
“来网吧还挣什么钱啊？不过哥带你玩，包准少不了币。”
“要不打个赌？”朱槿提高音量，“要是我能赚钱，你以后得叫我姐。”
庞继宏的几个朋友本来都竖着耳朵，准备听泡妞的八卦，没想到碰上了硬茬，顿时都凑过来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地怂恿起来。
这个说“让她输得心服口服”，那个说“卖号卖装备不算”。庞继宏被撺掇得忍不住，拍桌子：“赌了！要是我赢了，以后你得认我当哥！”
朱槿爽快道：“好！不过我要是赢了，以后你们都得叫我姐。敢不敢？”
几个小混混没想到自己也被扯进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在别人面前露怯，咬牙道：“行！”
朱槿的游戏技术很一般，当代练不可能。不过，高端的空手套白狼，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操作方式。顶着五六双眼睛，朱槿不慌不忙地打开网页，开始查询各种信息，圆珠笔滑来滑去做笔记。
小混混们等了半晌不见她动作，狐疑地坐回去继续打游戏，只时不时朝这边望来。一晃到了清晨，外面逐渐传来行人的声响，网吧里熬了一夜的人抽抽鼻子，被早餐摊的香气拉回现实。
站起来拉伸酸痛的肩颈，朱槿喝光最后一口茉莉蜜茶，准确将塑料瓶扔进垃圾桶，起身走过庞继宏的位子。
“走了，收钱去。”
“啊？”庞继宏懵了，瞪着充血的眼睛反应了半天，“去哪？”
朱槿没理他，边往外走，边和网管打招呼：“我的机别关，一会回来！”
几个小混混拉拉扯扯跟在朱槿身后，随她走进个小店，门口木板刷了白漆，“租碟”两字十分醒目。不时有经过的初高中生鬼祟四望，做贼似地溜进去。
“老板，你要的电影。”朱槿从口袋里摸出塑料壳，里面有张光碟。
老板二话没说接过来，随后电脑上传来叽里咕噜的英文对话。老板在电脑上来来回回拉了几遍进度条，满意地掏出二十块钱，又给了朱槿一张新光盘。
“还要这样的。有血和怪物的那种也多来点。”
朱槿将钱揣好，在门口买了猪肉生煎。肉汁噗哧一声在口中爆开，葱花和芝麻夹杂着麦香，抚慰了整晚的辛劳。背后，小混混们咽口水的声音格外响亮。
朱槿推过另一盒生煎，回头乜了眼混混们：“叫姐。”
“姐……你这些主意都咋想出来的啊？”庞继宏手下劈里啪啦地敲键盘，嘴里不忘吹捧。
这两天时间，他们几人的游戏观都被刷新了一遍，□□、陪练代打、找资源……他们做的事和从前差别不大，但不仅挣出了网费和烟酒钱，连饭钱都快有着落了。
“你们游戏打得还不够好，否则挣得更多。”朱槿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盯着屏幕，“帖子都发了吗？”
“发了发了。兄弟们弄了百十来个号，专门给姐投票。”庞继宏嘿嘿笑了，不忘整理发型。
果然是女人嘛，在比美这件事上这么拼，他想。他们几个除了打游戏赚钱，就是帮朱槿在各大论坛上刷贴，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吹捧“氧气女神”。帖子内容都是朱槿给的，他简单看过，全是些酸溜溜的溢美之词。
朱槿懒得和他解释，此时水军的概念还没出现，她这是未雨绸缪，先给自己筹备几个预备役。
再说相处下来，她也摸透了几人的脾性。这几个精神小伙本性不错，甚至有几分傻义气，只不过缺人引导，又处在迷茫期，才整日游荡。
他们以庞继宏为首，都是附近土生土长的街溜子。九年义务教育上完后，父母不让念了，于是各自找了零工做，最近在附近的发廊混日子。
有了他们，没几天朱槿将A市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而庞继宏几人眼见着生活质量提高，隔两天还能出去搓一顿，也乐得跟着朱槿混，对她言听计从。
“槿姐见多识广有文化，不管做什么，肯定都有道理。”
庞继宏前脚信誓旦旦，刚安慰小弟。后脚听完朱槿布置的任务，恨不得把话生吞回去。
他揸着手，脸皱成苦瓜样：“槿姐你这么漂亮，为啥不直接问啊？那可是个大檐帽，万一看我不顺眼……”
“废什么话！等我拖住他，你不会赶紧跑？”
朱槿眼刀一飞，庞继宏吓得闭了嘴。
看着一副不良青年样，胆子怎么这么小。朱槿恨铁不成钢，刚想要再嘱咐几句，兜里手机突然“嗡嗡”几声。
“他来了！手上一定要下力气知道吗。” 朱槿光速变脸，收起指挥的姿态，还搓了搓肩头发梢，弄出些挣扎后的蓬乱。
宋柏走在每日的下班路上，左手黑色公文包，右手拎着袋排骨，脑子里还在梳理结案报告。
月初的入室抢劫杀人案结了，这几天难得没加班，晚上可以好好做顿饭。还在犹豫是香炸还是红烧，就听巷子里传来女子恼怒而羞愤的叫喊。
“臭流氓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的！再不走我报警了！”
男人流里流气地笑道：“美眉害羞什么啊？交个朋友嘛！警察还能管这事儿？”
宋柏眉峰倏地促起，脚步一转，快步向声音的源头走去。还没靠近，便见个红发青年正在纠缠一名女子，手抓着对方的胳膊，任凭那女子拼命扭动挣扎也甩不脱。
“住手！警察！”宋柏厉喝，疾步跑上前。
红发青年做贼心虚，见他冲过来，不由自主退了两步掉头想跑。可宋柏身手极快，手肘抵上他肩，一把将手扭在背后。青年用力挣扎几下不开，反被他用膝盖顶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灰。
“我来帮你！”旁边的女子自告奋勇冲过来。
宋柏心中一跳，阻止的话已冲到喉头，便见女子脚下一绊，直直朝着自己跌过来。眼看三人要叠罗汉摔成一团，宋柏来不及多想，身体抢先一步作出反应，张开双臂接住了她，被向后的惯性带得跌在地上。
红发青年眼见有戏，立刻抓住机会连滚带爬地逃开，飞奔过巷子另一边不见了踪影，眼看着已是追不上了。
宋柏回过神，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身上的触感透过衣料，令他全身上下都僵住了。
此刻那女子不偏不倚压在自己身上，夏季衣衫单薄，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体上春山般的起伏。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几缕裹挟着香气发丝垂下，在他的脖颈处波来荡去。
宋柏从未和女性有过如此亲近的行为，一股热气顺着脊骨直冲上来，他登时尴尬无比，如避蛇蝎般将她掀翻在地。
朱槿没有任何准备，乍然跌在地上，臀部顿时一阵生疼。哪怕原也不指望他能轻易上钩，但如此粗暴的反应，还是让她火气直蹿上来，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在她发怔的间隙，宋柏已重新站起，正低头拍去裤子上的土。觉察到她不加收敛的打量，他的眼神愈发不快，僵硬如病毒般，飞快扩散至全身的每个角落。
顶着朱槿直白的审视，他别过头，切断了二人相交的目光。
朱槿：反应这么大，该不会是个老chu男吧？
捕捉到他的恼羞，她的眸子闪了闪。这个猜测不仅将之前的不满一扫而空，甚至令她的胸口涌上些恶劣的快活。
“好疼啊，我脚踝不会肿了吧？”
颤抖的痛呼打破了微妙的气氛。朱槿微微用手臂撑起上身，深紫色吊带长裙下线条动人，只露出如藕的白皙小腿，宛如委顿在地的鸢尾。
见宋柏看过来，她嘶嘶吸着凉气抬头，露出云鬓下一双雾蒙蒙泪眼。
宋柏目不斜视地蹲下身，按了按她的脚踝。他的腿很长，这样蹲下来，警裤还要短上一截，纯黑袜边绷出凹凸的踝骨。
“没扭伤，不要紧。”
朱槿没想到他还有这手，才开了头就被堵回来，旋即面不改色地转换战术。
“谢谢你……啊！你是……宋队长？”
她认识自己？宋柏的视线这才落在她脸上，眼前闪过几日前的场景：“你是小桃的朋友？”
“对呀，我叫朱槿。朱砂的朱，木槿的槿。”
乌黑浓亮的眸望过来，她睫尾小勾，“宋队长，你能陪我回家吗？我一个人住，有点怕那人再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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