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决战前夕(4500)

薛正阳一愣

“顾姑娘想要总指挥的权力?为什么?”

顾青山平静以对,回答道

“薛国师莫要误会,青山并非是想借此机会逞能,只是在诸多考虑之下,才下定了决心,提出这个建议。”

听了顾青山这话,薛正阳反倒是更为好奇了

“那不如说来听听?”

顾青山只道

“青山随家父从军,已有六年有余。对于边关究竟是何情况,可谓再熟悉不过。

鲤国武将本就稀少,以往也向来由家父镇守剑门关,指挥鲤军阻挡蛮国侵袭,故而边关之中,能够统军之人本就少之又少。

而青山今次又是随援军一同赶来,鉴于朝中已无太多可用之人,陛下只得召回本该安心养老的刘统领,由刘统领带兵驰援剑门关。

可刘统领年事已高,虽然能够凭借着过往的威望,在一路上聚合起来自不同城镇的守军,却已经不适合再度于战场厮杀。

而剑门城中,尚还能够统兵作战的将领,也唯有我的义兄离震玉,与铁甲营指挥使魏大山两人而已。

照常理来说,若要去选择一个统帅全军的人,义兄与魏将军都要比我更加合适。

魏将军虽外刚心细,是个人选,但他向来与我义兄称兄道弟,信服义兄之能,倘若绕过义兄,选他为领兵统帅,定会被百般推辞,到最后推拖到我义兄的身上——

而我义兄虽有统军之能,却时常会被情绪左右。

明日一战,蛮军或许会凭我爹爹在阵前相逼,届时我怕他会被此冲昏了头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措。”

薛正阳眯了眯双眼,颇感意外地看向顾青山

“所以,你希望由自己来做出合适的决定?”

“是的。”

“顾姑娘,你很清楚,倘若蛮人要以顾统领之性命相逼,明日究竟会发生什么。”

“我明白。”

“所以也许你现在能够冷静下来,看似以平常心去面对这一切。

可若是明天真的到了要紧的关头,你就要亲眼面对那一切时,你一定不会如现在一般冷静的思考问题。”

“……”

顾青山沉默了。

她并没有否认。

因为明天之事尚未发生,她也无法确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出最为正确的决定。

可她只是犹豫了半晌,便道

“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应当是您才对。我一路走来,听到了不少将士们对您的敬重,由您来发号施令,定然不会有差错的。”

“这一点,我也没办法做到。”

薛正阳摇了摇头,

“明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我应该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上。”

“什么!?”

顾青山惊道,

“可若是没有您在前面压阵,那些蛮国的蛊虫势必会大肆猖獗才对。”

“这一点我有所考虑,顾姑娘暂且放心。”

薛正阳虽是这么宽慰着,可这么没谱的事情,顾青山又怎么能真的放下心来

“真的没问题么……”

“这是江河的想法。

他说我的灵气不能毫无节制的使用,所以身处正面战场强行与对方国师对峙,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反而容易葬送了自己。

我对此比较认可,所以我们两人,也算敲定了一个方案。

这个方法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还请顾姑娘谅解。”

“为什么?”

顾青山眨了眨美眸,眼中尽是困惑。

但薛正阳只是静静看着她,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总不能告诉眼前这个姑娘,某个聪明小子执意冒险,害怕你会因此徒增担忧吧?

为了略过顾青山的追问,薛正阳又将话题重新拉了回去

“但顾姑娘你所言不虚,倘若你不亲自来找我,兴许我的确会在今夜,将统军的职责交付于离将军。

我信得过你。所以你若对离将军放心不下,执意要自己担负起这番责任,我的确能够给你。

可你一定要考虑清楚,有选择的责任,与没有选择的责任,带来的痛楚是天壤之别。”

他没有明言那所谓的‘责任’究竟是什么。

但顾青山很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紧紧握起了拳头,在挣扎之间,轻轻点了点头

“薛国师……在不久之前,我还差一点被蛮国潜进来的巫人掳走,如果当时没有遇到江河,或许我便会和现在的爹爹是一般处境。

我也在想,如果明日出现在阵前的人会是我,而爹爹则要面临这两难的抉择时,他又会如何决断——

我其实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我太了解爹爹了,在爹爹的心中,国、家两字,国一定会排在家的最前面。

也正因为我很了解爹爹,所以我也很清楚,在面临抉择之时,他会希望我选择哪一个。”

她仰起坚定的额头,直视起薛正阳的目光

“所以,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薛正阳对视着顾青山哪坚毅的目光,久久不语。

他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良久,他却是干笑一声

“你和江河,倒是一点也不一样。

他这个人虽然总会承担责任,但他却从来不愿意向人承诺什么,生怕自己辜负了别人的信任。

但你又有所不同,只要是下定了决心,便从不吝啬自己的承诺,因为你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也不知道你——”

薛正阳忽然止住了话头。

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这如此截然不同的性格,是怎么相互看对眼的。

这句话他憋在了心里。

顾青山则道

“因为面对事情,我不会逃避。”

坏了。

薛正阳心下一凉。

虽然顾青山仍然在意着江河。

但那日被拒绝的怨念,似乎并不是就此烟消云散了。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既然顾姑娘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便应下这件事了。”

顾青山并没有过多纠结江河曾经的所作所为,只道

“多谢薛国师信任青山。”

薛正阳扭过头去,越过长城之上的矮楼,看向远方那渐渐收敛的火海——

那曾经汹涌滔天,宛若吞没一切的赤焰,而今便似是燃尽了燃料,被那阔野的春风席卷地风雨飘摇。

他摆了摆手,只道

“明日一早,便是一场恶战,顾姑娘且去整顿歇息吧。待会儿我会向诸位将士把这件事交代下去。”

心中已是有了决断,他答应的也便比较爽快。

顾青山本就随顾海征战六年,在边关之中也是颇得人心,并不逊色于银袍小帅离震玉。

六年的拼杀,早已让一众将士忘却她女儿身的身份,又有国公之女的身份加持,离震玉与魏大山这两位关系莫逆的将领,不会多言什么。

所以在无人可用之际,越过离震玉,任命她做统帅,几乎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待顾青山拜别离去之后,薛正阳并没有立即着手任命之事。

他反而是掐出一个法决,只在阵阵溢彩的金光散去之后,便对着自己抬起的双手说道

“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传入他耳中的,是江河的心声

“南边的火势已经开始退却,蛮国这边已经开始整顿收拾,估计只要火海一灭,他们便会立刻行军。”

“你还安全么?”

“有敛息术在,虽然消耗比较大,但也还算安全。”

“方才顾姑娘来找我了。”

“前辈,您这话题转的挺突兀的。”

“她找我要走了鲤军的指挥权。”

“……您没与她说过,蛮国会把顾将军推至阵前么?”

“不必我去复述,她自己也很明白。但她仍然做出了承诺。”

“您没告诉她我们的计划么。”

“是你不希望她担心你,我才没有告诉她。”

“好吧。”

江河的心声似是忽然沉默了。

薛正阳只轻声道

“我也可以把指挥权要回来,交到离震玉的手上。”

“倒也不必。”

那头的江河,似是悄悄叹了口气,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我们去帮她做什么决定。毕竟她的要求也很合理。”

“是么。”

“不说这个了。前辈,我这些天仔细勘察过了,发现那蛮国国师与我所想的是一般模样——这其中,果真有些猫腻。”

“那我们便依计划行事?”

“前辈不能消耗太多的灵气,这或许是我们当下唯一能够获胜的机会了。”

“好。”

薛正阳点了点头,

“那便依你所言。”

但另一头的江河,却是忽然迟疑了起来。

却听他似是有些扭捏,犹豫了好半晌,才谨慎说到

“以防万一,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以你现在的修为,再动用一次心火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没错吧?”

薛正阳一怔,又是不自觉地抚摸起那斑白的两鬓。

但他回答的还算干脆

“没错。”

江河也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但总归是说道

“那明天便按计划行事。”

薛正阳也跟着问起来

“也莫要总是在意我,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孤身一人面对地境的国师,你当真准备好了么?”

“我有一定把握。”

“凭你那不切实际的方法?”

“并非不切实际,我算过了,灵气的含量应当是足够的。”

“你还是不明白,这根本与灵气无关。”

薛正阳叹了口气,

“纵使他们的灵丹能够让你得偿所愿,可之后呢?

倘若代价当真那么容易承受,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修士为了它而散尽家财,四处奔波。又怎会有那么多流离天地的亡命冤魂?

你这根本是在赌命!”

“前辈,莫要说地那么严重。”

江河在另一头忽而轻笑一声,

“我有把握。”

“……”

听着对方漫不经心的回答,薛正阳很想就此骂上一句污言秽语。

但碍于修养,他最终只将心中的怨气收敛回去。

转而道

“你最好是有把握。

莫要等到身死道消,化成孤魂野鬼了,游离到国公府门口之时,瞧见顾姑娘以泪洗面,最终却与她那义兄成了结发夫妻,让你气急之下做了鬼也抑郁终生才是。”

“前辈,往日里怎么没有见你如此毒舌过——等等,为何是与那离震玉结为夫妻?”

薛正阳并未作答,只在心中暗自腹诽。

随后,他只道

“你且好自为之,珍重。”

“喂,等等,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前辈!?老薛——”

薛正阳不顾另一头越发焦急的心声,只兀自掐断了传讯。

不知为何,瞧见江河这般少有的焦急,他竟是感到一阵惬意。

果然,纵使再怎么老谋深算,再怎么人情世故,也终究会有害怕的时候。

也不知是真的老了,还是与那江河待得时间久了。

总觉得自己也渐渐带上了些许烟火味儿。

薛正阳眯起了双眼,不住地思索着。

但他那平和的神色,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凝重。

他忽然背过了双手,远远遥望着天边的黄昏。

那穹空的残阳,便似与遍野的赤焰融作了一体,在那远方的天地交接之处连成了一线。

但残阳便似日薄西山,便要向着无垠的阔野下渐行渐远。

那赤焰也似焦灼余烬,趁着春风向着关口渐渐退去。

只待再烧一夜,那阻挡蛮军的心火便会彻底燃烧殆尽。

薛正阳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沉重的心脏,在胸膛不住的捶打悦动。

“心火……”

他那凝重的眸光,却也像是在沉思之间,渐渐释然,

“无妨。这或许,本便是我要走的路……无妨、无妨。”

……

于剑门关镇守驻扎的七万鲤军,自那游荡在鲤营中,寓意集结的号角声里逐渐清醒过来。

清晨一至,他们便要准备迎敌,故而早在前一天晚上便早早休眠而去。

而今天色尚显昏沉,不知是什么时辰,可听着耳边愈发嘹亮的轰鸣,没有人胆敢放松懈怠。

因为跨越六年之久的战争,或许便会在今朝彻底结束。

或将扬起凯旋,获奖化作枯骨。

一切,总待会有个结果。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整顿戎装,集结在了一起,听从着将军的号令,唱起震耳欲聋的战歌,提起十足的精神。

待歌声渐歇,便将各异的目光,投向了那长城之上的统领。

一个身着甲胄的姑娘,正毅然凝视着他们。

当瞧起那张明媚而坚定的娇颜时,没有人会发出不屑的质疑。

因为那城墙之上的姑娘,已经用她六年的血性,折服了所有人。

而今本该是统帅动员的时候。

但那城墙上的姑娘却什么也没有多说。

她只手持一幅血红的战旗,振臂一挥,展开了宽阔的旗帜。

上面刻画着的,唯有一条金色的锦鲤。

旗帜迎风飘扬,让那鲤国的图腾就此腾挪扭转,栩栩如生。

却听城墙之上,传来一声洪亮的娇喝

“屠胡戮夷,驱除鞑虏;千载大鲤,万世无忧!”

一抹黎明的天光,适时照在了姑娘明媚的面庞上,衬得她的神色更显坚毅。

恰逢远方的蛮夷震颤着整齐的步伐,在大地上掀起声声巨响,破晓的号角声自关外“呜呼”传来,好似一头年轻的豺狼,对着那千载的鲤鱼示威叫嚣。

但姑娘的那声娇喝,依然传入到每一个鲤国将士的耳中。

它震颤着将士的军心,使他们无畏那豺狼的嘶吼。

唯有声声由衷的高喝,叠浪在每一个将士心中

“屠胡戮夷,驱除鞑虏;

千载大鲤,万世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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