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辰时正。
又是一番洗漱后,她去到正堂。
迎接她的,是若兰递过来的两枚崭新短钉。
陈朝颜狐疑地拿过来,确认另一枚就是断掉的那一截后,惊喜道:“在哪里找到的?”
若兰答:“挖开的泥里。”
知道她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颗钉式地回答问题,陈朝颜便又问道:“何时找到的?”
若兰板正道:“回曲宅前,公子吩咐守坟的折冲兵士找的。”
陈朝颜看向倒卧在贵妃榻中,正闭目养神地谢玄,嘴角微弯。撇开他的身份不谈,这种不需额外的言语,便细心、周到地做好一切的做派,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好伙伴。可惜他是一个王爷,这无疑……让他更添魅力了。
出身好,长得好,有钱有闲,还细心周到……都说上帝在关上一道门的同时,会打开一扇窗,真不知道上帝给他关了哪道门?
陈朝颜无声一笑后,收回目光,也敛好心思,将两枚短钉摆到高几上,合成一根长约两寸四,粗细乃是两根针大小的细长铁钉。过后,利用光屏等比例复刻的本事,她小心地将铁钉塞向周寡妇头盖骨上的孔眼。
没有任何意外,孔眼刚好与短钉匹配。
接下来,就看这个孔眼是生前形成,还是死后才形成了。
用过早饭。
稍事歇息片刻,陈朝颜便迫不及待地出了四合院。
尸骨已经洗好了。
不知道是谁洗的。
用于蒸骨的土坑也已经挖好了。
是曲安和他的儿子亲手挖的。
烧坑的柴火也整齐地码在一旁。
依旧是曲安和他的儿子亲自从山脚背上来的。
史丰、史芸以及严海青,也早已经等候多时。
陈朝颜检查一圈后,想不定地让白芍去到厨房牵一只羊,另外再拿一段羊骨出来。
过后,她便吩咐曲安可以生火烧坑了。
在曲安父子忙碌时,她也没有闲着。拿劈柴的斧子在羊骨上砍出两个豁口后,又让跟着出来看稀奇的半夏在活羊排骨分布的位置用匕首来上几刀,确保伤到骨头后,她便让半夏将羊给杀了,而后取出留有刃伤的几根排骨,同她砍出豁口的羊骨放到了一起。
半夏在洗去手上的血水后,好奇问道:“陈姑娘是要拿几些羊骨跟着一起放坑里蒸吗?”
陈朝颜‘嗯’一声,趁着土坑还没有烧热的间隙,借着阳光便利,将周寡妇的尸骨又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
尸骨上的泥土已经清洗干净,利用光屏无限放大的功能,陈朝颜清楚地看到,肋骨断处并无增生。也就是说,周寡妇胸腹部的匕首伤,是死后才形成。而头盖骨上的孔眼,尽管时隔二十年,依旧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增生的情况。
周寡妇的死因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被铁钉穿脑而死。
剩下的,也就是蒸好骨,给史丰、严海青等人讲明其中的理论了。
曲安父子已经将土坑烧红烧热,也已经将柴火全部取出。
陈朝颜戴好口罩,上前均匀地泼上酒和醋后,同白芍一起,快速地将裹着草席的周寡妇的尸骨以及那几块羊骨摆放到坑中,过后拉来席子遮严。
“可以了。”就着半夏先前洗手的盆子洗了两把手后,陈朝颜站到树荫下。
史丰、史芸和严海青几人也跟着站过来。
曲安是南岭早上使唤过来挖坑、备柴的。
听说挖坑、备柴是为了让陈朝颜检验周寡妇的尸骨,他当仁不让地便叫了其子一道来了。
史丰、史芸和严海青几人则是昨日陈朝颜将周寡妇的尸骨带回了四合院,料想到她今日不会再去长泽山那边的坟地,才巴巴地赶了过来。过来时,曲安父子正在挖坑,两个折冲兵士也正在不远的地方清洗周寡妇的尸骨。
在史丰恭敬的问候下,得知挖坑是要蒸煮清洗干净的周寡妇的尸骨后,几人当时便惊了,随后就急忙问起蒸煮的缘由来。但南岭并没有给曲安说缘由,折冲兵士更是只按命令行事,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几人越想越觉可怕。
好在这种可怕并没有维持太久,陈朝颜就出来了。
史丰立刻就指使着史芸上前来问缘由。
但史芸还没有找到机会开口,陈朝颜就又是砍羊骨,又是杀羊。好不容易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将周寡妇的尸骨放到土坑中,退到树荫下闲着后,史芸终于寻着机会开了口,“陈姑娘这样蒸尸骨,是为了查找证据吗?”
陈朝颜看她一眼,又看望着她的史丰和严海青等人一眼,微点头道:“案宗上记载,周寡妇身中十一刀,皆在胸腹部,除外,就没有别的伤痕。但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周寡妇的头顶还有一处孔眼,是被铁钉洞穿。”
“既有两处伤,自然就要判断是哪一处伤导致的她死亡。”
“这样的判断用眼睛无法完成,只能用酒醋散发的热气逼迫尸骨上的旧伤显出片刻死时的痕迹,以此作为依据。”
史芸看一眼史丰后,又问:“那几块羊骨……”
陈朝颜接过她的话:“用旧羊骨和现杀的羊骨跟着一起,可以做个对比。”
分明是怕他们不信,才借羊骨作证,却说得这般委婉。史丰和严海青对陈朝颜不知不觉间,又高看了几分。
蒸骨最少也要一个时辰。
陈朝颜看了会儿,确定没有问题后,便回四合院,将昨晚泡着草席和泥土的水倒出来,又稍稍沉淀片刻,便让白芍去厨房捉了只养着的活鸡,给它灌了小半碗。
过了两盏茶,见鸡依旧活蹦乱跳后,陈朝颜便让白芍将它给放了。
她没有验毒设备,只能用这种原始的办法做毒物检测。至于准不准确,那就要等她多试几次才能知道了。
谢玄从始至终都在一旁看着。
看着白芍将鸡放走后,他轻笑两声,便往外边去了。
陈朝颜洗一洗手,也跟着他出去了。
太阳本就大,又生火烤了半晌,也就越发热了。
土坑在平坝往里的方向,谢玄出来,瞧一眼那方,便在侍书几个布置得靠外的椅子中坐了。史丰、严海青几个迅速过来见礼,谢玄未理会他们。他们也知趣地退回先前躲太阳的树荫下去了。
陈朝颜去到土坑边走上一圈,确定坑里依旧热气腾腾后,便回来,在与谢玄隔着一张桌子的椅子中坐了。接过侍书递来的冰果汁喝上几口,左右无聊,便问道:“陵泉他们还没有查到什么消息吗?”
谢玄不答反问:“周寡妇的死因查清楚了?”
陈朝颜看向土坑方向,“哪有那么快。”
谢玄微不可察的勾一勾嘴角,也同她说道:“哪有那么快。”
陈朝颜收回目光看向他,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后,便又问道:“马夫今日应该到了吧?”
谢玄‘嗯’一声。
见他神色厌厌,陈朝颜只好再次问道:“何时会到?”
谢玄看着阳光下,开得灿灿的牵牛花,随口答道:“午时左右吧。”
陈朝颜顺他的目光,也看向那些牵牛花,“还没有齐武的下落吗?”
谢玄收回目光,微睨着她。
陈朝颜也睨着他:“不能说?”
谢玄微微侧身,面向着她道:“王……”
妃字还未出口,陈朝颜便眼睛一竖,生生地将那个字给他瞪回去了。白芍、侍书、若兰和轻雪皆忍不住笑出声。谢玄在她们的笑声中,也撑不住笑了。
笑声引来史丰等人的注意,不过一眼,他们便又收回了目光。唯史芸借着史丰的遮挡,看着与谢玄平起平坐的陈朝颜,昨日埋藏在心底的某个猜测,又隐隐坐实了一分。
这边。
谢玄笑过后,虽然将王妃二字敛去了,却依旧不肯改口叫她陈姑娘,只道:“又是剖尸,又是蒸骨,月见昨日夜里回来听说过后,屋都不敢进了。今儿一早,急急地吃过几块点心,又跑了。再不加以安抚,我看齐武的下落还没有找到,月见就要先离家出走了。”
“难怪早上起来后,就没有见着她了。”陈朝颜说。
“陈姑娘没有见着她,那是她昨夜回来后,陈姑娘便睡了。今早陈姑娘起床前,公子逗她说,要她来挖坑蒸骨,她才吓得赶紧跑了。”侍书一边为她添着果汁,一边说道。
“她这是失算了。”陈朝颜的目光不经意间和史芸的对上,史芸在微愣一瞬后,抿着嘴浅浅一笑,便收回了目光。陈朝颜也未深究,而是继续说道,“她要查的齐武和曲家旁支、车夫、曲文盛的那三个好友及周家有没有暗中往来之事,不仅是几人当中最复杂的一个,且也是工作量最大的一个。”
“想查出条理清晰且完整的结果,她不仅要先查齐武在没有认识曲启元之前的人际往来,还要查齐家与他关系亲近或是时有来往之人的人际往来,另外,她还得整理陵泉、重楼、南岭和文墨查回来的资料,提取出与齐武有关的信息,统编到她自己的信息当中或是与她查出来的信息相佐证。”
侍书立刻笑道:“前日她接这任务的时候,可说过简单得很。”
白芍道:“要简单,她昨夜就不会回来得那般晚了。”
陈朝颜扣手轻敲两下茶几,不妨谢玄也正好扣手敲了两下椅子扶手。两人有志一同的动作,引来了白芍和侍书几个的目光,陈朝颜也在同时看向谢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