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松江电视台。
审片室。
台长坐在后面，看着电视里播放的画面。
良久，节目放完，台长双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台长，您觉得这期节目怎么样？”小静问道。
台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静啊，这期节目如果播出去，对我们电视台的影响会非常大，你知道吗？”
“台长，这我当然知道，但一个好医生就这么被摧毁了，我无法接受。”小静道。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摧毁吗？”台长没等小静回答，立刻便说道，“因为他断了某些人的财路。”
小静皱眉，立刻道，“您的意思是，举报孙继洲的人，跟医院有关？”
台长叹了口气，“可不仅仅是医院，药厂，医药器械，这一系列的产业链，都不允许有中医的存在，你不会真以为中医是因为疗效差而渐渐消失的吧？你仔细想想，中医仅凭三个指头一个枕头，就能查清楚病人的病情，而病人去了医院做体检要花多少钱？”
“医院为什么要分科，为什么要买各种仪器，医药器械公司为什么要研发各种先进的仪器设备，这些东西在研制出来的那一刻，真的是为了解决病人疾苦的吗？”
“公司是什么？是要赚钱的，那谁是他们的客户？”
小静黛眉紧促，她明白了台长的意思。
孙继洲的诊所被查封，恐怕不仅仅是一纸证书的事。
这背后牵扯的利益链极为庞大。
大到孙继洲根本无法抵抗。
“台长，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更应该要帮他了。”小静道。
台长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苦笑着看着小静，“小静啊，你应该知道，媒体改革之后，咱们电视台就被迫成了自收自支的单位，财政拨款直接被砍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需要我们拉广告创收的，你知道人民医院给了我们多少广告费吗？”
“三百万，这三百万除了宣传费之外，还意味着什么，恐怕不用我给你讲的那么细吧，不是我不想报道，是我们已经在这艘利益的大船上了，这么干无疑是自掘坟墓，你懂吗？”
台长的意思很明白。
人民医院交了保护费。
电视台不能报道负面新闻，而孙继洲这个事，无疑是带着这样的属性。
一旦这期节目播出，人民医院肯定会用各种理由推脱不履行广告创收。
到时候全台的记者发不发的出来工资都是个问题。
这是个经济社会，什么地方都要讲钱。
新闻梦想？
伸张正义？
呵呵，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可是台长，难道就因为钱，我们就置之不理了吗？”小静质问道。
台长轻笑道，“小静啊，你不懂，你是有身份的人，你从小就没有经历过没钱的生活，我是台长，我清楚台里每个记者的家庭情况，跟你一起跑节目的张志宇，他你应该是清楚的。”
“刚贷款买了房打算结婚，彩礼，五金，筹备婚礼，这些都需要钱，光是结婚就已经把他父母的家底给掏光了，倘若下个月，下下个月，台里发不出来工资，你说，他该怎么办？”
“一个月四五千发不发对你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他呢？”
小静沉默了。
因为台长说的是事实。
张志宇不仅是贷款买房，他还借了钱筹办婚礼。
因为彩礼，五金，婚礼筹备的各项费用加起来，要差不多二十万左右。
每个月他的工资一发，基本上就不剩什么钱了。
良久，小静失落地开口，“台长，那我负责的这档节目，可不可以取消了？”
台长忽然笑道，“怎么？是突然觉得自己新闻梦想破灭了，打算就这么放弃？”
小静摇摇头，“我只是没脸面对那些相信我的市民朋友。”
当初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过，一定会帮助孙医生。
结果现在变成这种局面，她还怎么面对那些人。
“你啊，真是一根筋，较真是好事，但也要讲究方法，我可没说这期节目播不了，只是播了之后影响比较大而已。”台长笑道。
小静眼前一亮，她看向台长，立刻问道，“台长，您有办法？”
“医药利益链虽然能影响咱们，但它们毕竟是私营企业，咱们是公家单位，商在士的面前，可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如果是上面要求咱们播，那他们也没话说，你说对吗？”台长神秘一笑。
小静秒懂，“好，我先把节目给我爸看看。”
台长扶额，无语道，“你傻啊，杀鸡哪能用牛刀，把节目打包好，送给法院的罗院长看看就行了。”
法院的罗院长？
小静有点没明白。
只见台长从沙发旁的桌子上抽出一张报纸。
“自己看。”台长道。
小静立刻看到头条新闻上，领导人的发言。
“要多关注民生健康问题，要切实解决老百姓看病贵、看病难、看病繁的问题，要……”
哦？
小静恍然。
一旁的台长这才说道，“懂了吧，干记者这一行，就要仔细揣摩一下领导们的文件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搞清楚了政治方向，便能有利于我们的新闻报道。”
“孙继洲这件事，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案例，有助于推动中医事业的发展，交给法院，也会让法院在判决的时候，多考虑一下民心民意。”
“再者，法院要是看了这个片子没什么异议，那播出去后，一些人给我打电话，我也有了说辞和底气来应对，谅他们也不敢拖咱们的广告费，不然，我也不介意多派几个记者报道他们医院的一些破事……”
说到最后，台长的言语多了几分混不吝。
小静看着台长那模样，噗嗤一笑，“谢谢台长。”
台长摆摆手，走出了审片室，临了甩了一句话。
“哦，忘了跟你说，当年我爷爷，就是被行医资格证消灭的那批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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