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十五章

卿伶微微发愣。

故妄这句话的信息量不仅仅是他要留下自己, 他还说他在与天道斗。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卿伶却明白他们所说的天道,无非就是本身的力量。

书的本身会自动修复剧情, 所以很多发展都是有固定轨迹的。

故妄一直以来都这么叛逆,是因为他不想服从剧情吗?

卿伶:“天道?”

对于这个时候卿伶还能问出一个与当前话题不相关的问题,故妄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了。

在她眼里,或许他还没有这所谓的“天道”更让她感兴趣。

“我倒是忘了。”故妄眸色深沉,“换种说法,阿伶你也算是天道不是么?”

知道会发生什么,甚至还能过来改变。

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反抗的东西么。

这个问题, 卿伶还真没法同他解释, 只好避而不答,她轻声说:“故妄,你不要固执。”

“固执?”

在故妄怀里, 卿伶似乎都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她挣脱不开,便认真说:“你留不下我。”

不论他是否真的腰软禁自己,只要自己有了要离开的念头,就会有千百种方法离开这里。

故妄扯着唇:“那就试试。”

故妄说了试试, 便就是真的要试试。

卿伶又恢复到了前几日的生活,只不过她却不再提起要出去了。buhe.org 非凡小说网

故妄依旧每日都会给她带来好吃的点心水果, 陪她说话。

卿伶却只是吃, 沉默着并不答话。

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想或许自己真的该离开了。

故妄说得对,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不可能再要求故妄摒弃一切重新毫无顾忌的接受自己的帮助。

或许自己离开,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可他还会走上以后的路吗?

卿伶很轻的皱了一下眉。

故妄坐在她面前, 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的动作轻声道:“阿伶已经有几日没睡了。”

“不觉得困倦吗?”

卿伶摇摇头。

故妄眸色暗淡了些,这里虽说是他的地盘,到底也是在魔城的。

上一次卿伶来这里,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心里想的除了吃就只有睡,或者还多一个“他”,这所谓的任务。

而现在,她吃的东西多了些,却没有一丝困意,故妄笑了声,给她倒了杯茶解腻,柔和地问:“阿伶不是最不喜欢睡不好吗?”

卿伶抬眼看着他:“我也不喜欢被你困在这里。”

故妄将茶壶放下:“那你为何不同我闹?”

是的,卿伶不仅没有闹,甚至与他说的话也少了。

比以前更为平静,却也更让他觉得怒气沸腾。

卿伶反问:“闹了有用吗?”

没用。

但故妄只是不喜欢看到自己无论做什么,她都无动于衷的样子。

故妄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所以阿伶是打算这么一直陪着我了吗?”

“不是。”卿伶喝了口他倒的茶,轻轻摇头,“我说过,若是我想离开,你困不住我。”

故妄指尖按在桌上,用力得指节有些发白。

卿伶将茶杯放下,自己动手给故妄倒了杯茶,轻声问:“故妄,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故妄神色晦暗:“怎么?”

卿伶笑了笑:“好奇。”

怎么突然就跟自己聊起了人生理想?

不过这是这几天以来卿伶与自己话最多的一次,故妄红眸微动,他端起了卿伶给自己倒的茶:“遇到你之前,我只想与天道争高下。”

他轻笑:“后来,我觉得与你生活在这里,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卿伶略微诧异:“没有了吗?”

“嗯。”

两人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心,这是这几天的头一次。

也是卿伶为自己离开前做的最后一次选择。

对上卿伶的目光,故妄垂眸道:“阿伶,我活了太久了,对于我来说,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可以再留恋的东西。”

与天道斗,不过就是他不想就那么认输而已,这是他觉得自己重生这一次的所有目的了。

卿伶:“你曾跟我说,你想活着。”

“那是因为你。”故妄笑着,“一个人孤独在世,活着想必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别人。

卿伶觉得故妄这张嘴,没有朋友其实也不怪别人,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卿伶抿唇:“可是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故妄顿了一瞬,短促地轻嗤了声:“再活个千年万年吗?”

“你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别人?”

故妄神色淡了,他红眸里多了些说不清的味道,直勾勾的看着卿伶:“阿伶,你不是知道我入魔了后会发生什么吗?”

被全世界抛弃,会成为众矢之的。

卿伶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有些懂了为什么故妄总是不相信任何人,有那么重的防备心,每时每刻都在试探。

因为他被所有人抛弃过。

所以他选择了将这个世界都毁了。

见她是这个反应,故妄笑了:“你知道的。”

卿伶低声说:“可这个世界太大了。”

故妄这些年,为了上一辈子的不甘,为了对抗天道,他都在算计。

卿伶是他算计之外的意外。

故妄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世界很大,但你不在世界里。”

卿伶眼睫颤了颤。

故妄抬手覆上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又道:“现在我也算多了一点念想不是吗,阿伶,你既然有心帮我,就帮到底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卿伶总觉得故妄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请求。

她动了动手,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我要离开几日。”故妄指尖残留一抹凉意,他捻了捻,隐去了眸底的深色,低笑说,“阿伶好好休息,我一定会很快回来陪你。”

卿伶没说话。

算了下时间,到了故妄的剧情了。

魔界的人会再一次要将故妄带回去,这一次却连累到了无顷长老。

无顷长老死在了魔修手里,故妄也掉进了魔缝,彻底魔化,随即走上了毁灭魔界一切势力,又毁掉了世界的剧情。

没等到卿伶的回答,故妄也没有恼,只是起身拿出了很多东西放在桌上,足够卿伶吃上好几天的了。

最后他俯身,克制地碰了下卿伶的头发:“等我回来,好不好?”

卿伶抬眼看着他。

他既然知道了要发生什么,却依旧还要出去,他要去做什么?

没有回应,故妄却自顾答了:“好。”

他看了卿伶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故妄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卿伶的声音:“故妄。”

故妄脚步停住,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语气里带着笑意,有些散漫:“嗯?”

卿伶问:“你现在还想入魔吗?”

故妄沉默了许久。

“你不想是吧。”卿伶替他回答了,“不然你也不会同天道斗这么久,不会不甘心。”

门口的人终于转过了身,这句话不知哪里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他几步走回了卿伶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气得笑了,咬牙切齿道:“怎么,还想要用你以前的那套来对付我?”

他一点也没有留情地掐着她的下巴:“阿伶,你不走,我不入魔。”

“反之,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挂念的了不是吗?”

说完,他垂眸盯着卿伶的唇,呼吸微沉,在上面重重咬了一口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卿伶抹了把唇瓣,将那股凉意给甩掉,在原地坐了很久,她站了起来。

故妄不知将她的肉身藏到了什么地方,如今她也用不出一点灵力,想要出去确实很困难。

但如今故妄走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出去。

卿伶推开了房门,或许是因为灵力受了限制,故妄在这里并不会限制她的行动,她想要去哪都可以去。

卿伶前几日一直都在观察,现在却笃定了。

这里就是魔城,只有魔城才会让她有这种什么都想要放开的错觉,好几次她放任了自己某些想法的滋生,那些想法都在无限放大。

故妄竟然会将她带到魔城?

这让卿伶多少有些不解,毕竟她一直以为故妄是痛恨这里的。

卿伶这一次要出去的念头无比的清晰,故此她朝着一个方向朝前走着,一点也没有回头。

走到一半时,她扯掉了自己脖子上的凝魂铃,而后一口咬上了自己的指尖。

血液渗出来的一瞬间,卿伶将它滴在了地上。

那血触碰到地面时,就冒出了很多黑雾。

只要不是在魔宫,魔城里也有许多鬼魂,卿伶庆幸自己赌对了。

鬼主即便没了灵力,到底还是鬼主,她的血对于孤魂野鬼都有着吸引力。

鬼魂跪在地上,齐声喊道:“主。”

卿伶嗯了声:“你们可知道,要如何出去?”

鬼魂们道:“这府里有结界。”

卿伶默了一瞬:“那给我带个消息出去。”

书壹在魔城是有眼线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就那么轻易利用魔城的店铺找到她。

果不其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卿伶便听到砰的一声,像是整个地面都抖了一抖。

与此同时,天上像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缝隙裂开的一瞬间,卿伶突然就觉得自己周身的灵力都回来了。

她的灵力是被这结界封住了。

可若是如此,故妄也会同她一样,那么这几日,故妄也没有灵力么?

卿伶还没想通,书壹便出现了。

他看着卿伶站在院中,脸色沉得可怕,直接就将人给一把搂了过去。

有了这几日故妄的接触,卿伶觉得有些不妥。

她道:“您放我下来吧。”

书壹动作微顿,但到底还是将她带出去后就落了下去,黑着脸道:“他将你怎么了?”

亲亲抱抱还有投喂聊天。

卿伶觉得这些好像都不太好说,这种感情上的事不是执事官能管的。

她恢复了灵力,现在想找到的就是自己的肉身。

“没什么。”

“伶伶!”书壹难得对她声音大了些,“你知道你消失了多少日子吗!故妄他分明就是对你图谋不轨。”

卿伶叹息:“我已经知道了。”

书壹一顿:“你知道了?”

也是,这么多天,故妄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书壹视线突然落在了她的唇上,那里有一道牙印,他皱眉,语气压着愤怒:“他究竟是做了什么!”

察觉到他的视线,卿伶避开了一些:“不重要了。”

“怎么不重要!”

执事官很少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卿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书壹平复了一下:“伶伶,我的意思是如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故妄既然觉醒了意识,我们掌控不了的。”

“嗯。”卿伶点点头,轻声说,“马上也要结束了。”

“我将你送回去。”书壹说,“任务不做了,他如今跟已经疯了有什么区别。”

“不急。”卿伶指尖缠着一丝鬼气,“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弄清楚。”

那抹鬼气散了出去,卿伶跟了上去。

这是她放出来找自己肉身的。

最后看到自己肉身所在的地方时,卿伶有点没绷住表情。

那地方,显然就是之前故妄一直睡着的床上。

卿伶如今才看到,原来床后面还别有洞天,那有一块幕布,一眼看上去与床幔没什么区别,她又不想去触碰故妄睡觉的地方,才一直没看到。

原来肉身竟然一直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卿伶:……

饶是她再镇定,此时都觉得有些耳热。

卿伶很快收拾好心情,回到了自己的肉身,这才发现,原来床幔这一头,被遮住的这一方天地,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伶字。

书壹也看到了这一幕,抬手就要毁了。

卿伶却无声挡住了他的动作,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摸出了故妄曾经给过她的佛珠。

然后放了下来。

故妄为何会听到她与书壹的对话,除了这个东西,卿伶想不出其他了。

而后,她转头看向墙上的那些字。

自己亲手,将这些字一一抹平。

以后,故妄还是要忘了她,自己好好过的。

从魔城出来,卿伶恢复了自己最原本的样子。

书壹见到她毁了那些字,心情平复了一些,问:“我们要去哪?”

卿伶道:“无尘山。”

书壹皱眉:“你还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无顷长老。”

书壹自然是知道这个人的,毕竟是故妄黑化的原因之一:“为何?”

默了会儿,卿伶轻声说:“我想知道,该什么时候离开。”

她一路赶到了无尘山,此时的无尘山与之前并无二致,她熟门熟路地上了山。

这次还特意隐去了身形,做了易容去了宝华殿。

只是却在宝华殿外看到了意外的人。

故妄跪在殿外,一语不发。

无顷长老在里面念经,似乎不知道他在这里。

因为故妄在,卿伶没有立刻现身,只是无声地等着,书壹也耐心地等在她身边。

只是故妄这一跪,就跪到了天黑。

最后,无顷长老总算出来了。

他站在殿外,看着故妄:“何事?”

故妄道:“没什么事,师父这几日就不要外出了。”

无顷长老:“就此而已?”

安静了片刻,故妄道:“我想收回一句话。”

“什么话?”

故妄道:“我曾说过,若是有那么一天,师父可以亲手杀了我。”

无顷长老略微讶异:“想通了?要皈依佛门?”

“不。”故妄说,“弟子在这,已经是污了这佛门。”

无顷长老很快反应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因为那念想?”

“要入红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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