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许怀山上前打量了一下段晚宁,关切道:“可是惹了先生生气?”

“五叔。”段晚宁屈膝行礼,“是我不太舒服,就和先生请了假,先生体恤便放了我早归。”

许怀山听了直皱眉:“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去寻郎中来。”

段晚宁道:“昨夜贪睡忘了关窗,着了点凉,后半夜发了汗已经好了,只身上还有些发紧,在课堂上瞌睡了一下。”

阮怡暗暗点头,小姐这些年说瞎话的水平也长进了很多,若不是知道小姐念书是什么样子,连她都要信了呢。

许怀山当然不知道段晚宁念书什么样子,还以为她是真的带病坚持来上学,心里不由感动,拉起她的手试了试热度,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自己扛着,家里有府医,族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告假不来也没什么。”

段晚宁笑笑:“多谢五叔,我没事。今儿头一日上学,父亲也特别嘱咐了我,不来总是不好。往后不会了。”

许怀山点点头:“那你早些回家去歇着,马车在外面吗?”

段晚宁道:“今日是同两位姐姐一起坐车过来,中午她们约了陈府小姐去东市,要用马车,左右离家不远,我走回去就是了。”

“胡闹。”许怀山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女孩子抛头露面走路回家成何体统,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许家的小姐,不是山野村姑。”

段晚宁应了一声,道:“那我等两位姐姐下学再回家吧。”

许怀山道:“不必,我叫人给你备轿。”

“许五爷。”苏轻弦叫住他,笑着说,“小侄正好要去一趟长乐坊,左右顺路,若四姑娘不嫌弃,就由小侄送她回去吧。”

许怀山有些意外,又觉得不太合适,犹豫着没说话。

苏轻弦道:“五爷现在去安排轿子总是还要时间,四姑娘本就不舒服,倒不如坐小侄的马车回去,又快又便捷。四姑娘,你说呢?”

段晚宁本心里绝不想和苏轻弦多做接触,可若是拒绝,便又要在这里多留许久。她斟酌了一下,道:“多谢苏公子好意,我还是听五叔安排。”

许怀山看了看苏轻弦,又看看段晚宁,想了想道:“既然苏二公子顺路,那安宁便托付给你,左右也不过一射之地,劳您费心了。”

苏轻弦咧嘴笑道:“这您尽管放心。”说着又转向段晚宁,“四姑娘,请。”

段晚宁给许怀山行礼告辞,听他嘱咐道:“回头我拨一顶轿子几个人每日专门接送你上学,不必再和平姐儿、然姐儿她们挤一辆马车了。”

“五叔不必专门为我如此。”段晚宁道,“叫父亲知道了怕是不妥。”

许怀山眼中闪过鄙夷,道:“不用管他,你只听我安排就是。”

段晚宁福一福身:“多谢五叔。”

许怀山拍了拍她肩膀,道:“去吧,苏二公子是皇亲国戚,你只以礼相待,不会有事的。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有任何事及时叫人去寻我。记得住吗?”

“是,我记下了。”段晚宁道,“五叔放心。”

出了大门,苏轻弦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就是那日在花月楼接月笙姑娘的那辆。

段晚宁踩着凳子上车,不意手肘被人托了一把,转头就见苏轻弦的一张笑脸正望着自己。

“多谢。”

轻飘飘的丢下两个字,段晚宁就钻进了马车,把苏轻弦丢在帘子外面。

苏轻弦站在马车边,怅然地揉了揉手指,这姑娘总给他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爷,你不上车吗?”小戳在旁边好奇地问。

“你这侍卫好奇怪啊。”阮怡走过来瞪着小戳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吗?我家小姐在车上,怎么还叫你主子上车?存的什么心!”

小戳揉了揉脑袋:“这是我家的马车,为什么二爷不能上去?”

阮怡撇撇嘴,自己一跳上了马车,道:“你家二爷不是送我们小姐回家吗?”

“那你怎么上车?”小戳气道,“二爷要送你家小姐,没说送你!”

阮怡叉腰,鄙视道:“我们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小戳上前一步却被苏轻弦拉住:“小戳,咱们骑马。”

阮怡得意地瞪了小戳一眼,转身进了马车:“还是苏二公子明事理,有些侍卫就是不成。”

“诶,你这人!”小戳气的不行,转头对苏轻弦抱怨,“二爷,这么气人你都能忍?”

苏轻弦耸耸肩:“她气得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忍的。”

小戳被噎的直瞪眼,明明那丫头是连你也不让上马车,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打抱不平?

马车上段晚宁对阮怡道:“那侍卫傻乎乎的,你戏弄他做什么。”

阮怡转了转眼珠,笑道:“好玩呗。”说着便凑到段晚宁身边,小声道,“小姐,那苏二公子真的好俊啊,他上赶着送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段晚宁道:“有什么意思?”

阮怡直翻白眼:“就是,那个意思啊!”

段晚宁一凛:“你觉得他别有图谋?”那人表面轻佻,内里其实深不可测,简家的事,许知恩的事,都和他有关,难不成他是怀疑什么了?

“我可没有!”马车窗上的帘子被掀开,苏轻弦一张俊脸凑了过来,“四姑娘可别想歪了,在下只是单纯一番好意,没有别的意思。”他说着,眼神扫过阮怡,这主仆俩一个杯弓蛇影,一个胡思乱想,真是凑一堆了。

阮怡撅了撅嘴,我家小姐绝世美貌,你就嘴硬吧。

段晚宁皱了皱眉:“苏公子,非礼勿听。”

苏轻弦尴尬了一下,随即放下帘子,策马退开,一会又隔着帘子道:“我现在什么都没听到啊!”

阮怡气不过,隔着帘子吼道:“现在我们什么也没说啊!”

段晚宁揪了她一把:“阮儿,忘了我怎么说的了?对外人要客气。”

苏轻弦面上一紧,哼哼两声骑马往前面去了。小戳憋着笑跟在后面,一脸的幸灾乐祸。

马车刚走出永祥街,段晚宁便叫停车,苏轻弦下马来到车前,问她有什么事。

段晚宁扶着阮怡跳下车,道:“多谢苏公子相送,我还有点事,咱们就此别过吧。”

“这又是为何?”苏轻弦不解,“你要去哪,我送你不就好了。”

“怎好再劳烦苏公子,你不是还有事要去长乐坊。”段晚宁道,“咱们不顺路的。”

苏轻弦道:“四姑娘这话就见外了,既然五叔把你托付给我,这一路必是要送你到许家,看着你进了许府大门我这身上的担子才叫卸下来。若是现在让你一个人离开,将来五叔问起,我又如何应对?”

段晚宁笑笑:“苏公子是要去和五叔告我的状吗?”

苏轻弦抱起胳膊,偏头道:“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四姑娘该不会以为在下是个说话不算的人吧?”

段晚宁眯了眯眼,无奈道:“我要去西市,苏公子可否送我一程?”

苏轻弦笑起来,爽快道:“荣幸之至!”

马车就此转向,一路到了西市,苏轻弦亲自打起帘子扶着段晚宁下了马车,殷勤问道:“四姑娘要买什么吗?”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不劳苏公子费心,你可以走了。另外,你可以去和我五叔说我来了东市,回头我自会向他解释。”

苏轻弦一滞,跟着她道:“正好我也要逛一逛西市。”

段晚宁冷了脸,加快脚步朝前走,苏轻弦则不紧不慢地跟着,任凭她甩了多少眼刀,就是不为所动地跟定了她。

段晚宁这回是真动了气,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阮怡在旁边瞧着,偷偷跟小戳说:“你快叫你家二爷别跟着我们了,小姐生气了。”

小戳睁大了眼,不解道:“你们小姐生气又怎样?”

段晚宁脚步一顿,攸地回身,目光有如实质般射向小戳,淡声道:“我没有生气。”

小戳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看向苏轻弦,喊了声:“二爷?”

苏轻弦笑道:“戳儿没事,四姑娘说她没生气,她不会骗人的,是吧,安宁?”

段晚宁斜了他一眼,淡笑道:“是啊,轻弦,是啊。”

阮怡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扑过来拉开段晚宁,小声道:“小姐你忍一忍,咱这是在外面呢,你可别,那苏二公子可是皇亲国戚,你冷静啊!”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他欠抽。”

阮怡点头:“对对,回头咱们抽他,可现在千万要冷静啊!咱们还有大事要办,不能因小失大。”

段晚宁平复了一下情绪,点点头握着阮怡的手道:“你说的是。”

阮怡嘴角抽抽,小姐脾气这么大,偏遇上苏轻弦这么个狗皮膏药,这可怎么弄啊!

谁知苏轻弦不知死活地又凑了过来,笑眯眯地问:“前面就是花月楼,在下请四姑娘吃茶,如何?”

段晚宁被他气得脑瓜子嗡嗡的,想也没想就道:“好啊,我听说花月楼的席面好得很,不如中午苏公子一并请了吧。”

谁知苏轻弦反而了开了花:“如此甚好,四姑娘和在下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段晚宁皱眉瞪着他,片刻后恼怒地转身,快步进了花月楼。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以为让他请客做东就能吓退了他,这人就只是欠抽罢了!

时辰还早,可花月楼里却已经是高朋满座,可见生意真的极好。

小二见有客人上门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待瞧清楚了是苏轻弦,更是殷勤,将人引着往里走,一面道:“苏二爷,雅间都收拾的妥妥儿的,咱还是老样子?”

苏轻弦摇着扇子对段晚宁道:“今日主宾是四姑娘,四姑娘说了算。”

段晚宁斜睨着他道:“客气了,不至于。”

上楼到了雅间,段晚宁问小二:“你们这的月笙姑娘在吗?”

小二笑着说道:“月笙姑娘平时不在楼里,一般晚上才会过来。”

段晚宁问:“她在上都有住处?”

小二点头:“自然了,她就在西市外的建和坊住,听说还有自己的生意呢。”

小二出门之后,苏轻弦好奇道:“安宁你怎么会认识月笙?”

段晚宁道:“偶然见过她跳舞,便起意和她学一学,只是当时并未说准,也不知如何找她。”

苏轻弦“哦”了一声:“我听说月笙也曾到许府教过舞技,似乎就是你家的三姑娘。”

段晚宁点点头,捏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转头又拿了一块给阮怡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阮怡接过来尝了尝,一面琢磨一面说:“这里面有山楂、桂花,嗯,还有,还有什么呢?”她说着又咬了一口,仔细咂摸滋味,“真的诶,这甜味真的挺特别。”

段晚宁点点头:“你再尝尝。”

苏轻弦道:“这点心是和面的时候加了石榴汁,不过石榴难得,一年也只做一季而已。”

阮怡眼睛一亮,又吃了一口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回去我试试,应该不难做出来。”

苏轻弦笑笑,对段晚宁道:“你若喜欢吃,我每日叫人买了给你送去,何必自己麻烦。”

段晚宁道:“也好,还有前面张记的璎珞糕也好,可以每天换一样。”

苏轻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安宁喜欢什么,都是好的。”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又道:“轻弦如此慷慨,不如把你包下月笙的时间让给我?”

苏轻弦嘴角抽抽,还是点头:“好。”

段晚宁挑了挑眉,倾身撑在桌上,笑望着苏轻弦道:“我看这花月楼也不错,不如,你送我?”

苏轻弦眼皮一跳,咬牙道:“你够了。”

段晚宁垂眸浅笑,起身道:“惹的苏公子不快是安宁的不是,安宁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先行告退。”

“慢着!”苏轻弦起身拦住她,“是不是今日你提的要求我只要不答应,你就要走?”

段晚宁眉心一掀:“是不是我不走你就答应我任何要求?”

苏轻弦深吸一口气,软了口气道:“今天到此为止,可以吗?”

段晚宁看着他不说话,苏轻弦无奈,放低了姿态道:“我只不过是郡王府里一个二少爷,连世子都不是,一个花月楼已是极限了,求四姑娘体谅。”

段晚宁摆了摆手:“你叫我走,别再跟着我,花月楼的事就此作罢。我也不过是……”

“那怎么成!”苏轻弦皱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等着,我叫他们老板来!”

段晚宁这个气啊,我是图你个酒楼吗?我是想躲开你啊!

“不必了!”段晚宁脾气上来了,“区区一个酒楼我还不放在眼里,对街,你看那家首饰店没?我要了。”

苏轻弦胸口起伏两下,点点头:“好。”

段晚宁走到窗前指了另一家店:“那家卖衣裳的。”

苏轻弦不等她说完,咬牙道:“好。”

小戳惊得目瞪口呆,偷偷扯了扯阮怡的衣袖:“我说,咱是不是得劝劝?”

阮怡也好不到哪去,她从没见过段晚宁这个样子,好像苏轻弦一下子把她心里的孩子气全都给激了出来,这和人斗嘴抬杠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冷静淡漠、高高在上的样子!

段晚宁和苏轻弦一个点指出题,一个照单全收,不一会整个西市就没剩几家铺子了。

段晚宁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花月楼已是极限,这些铺子店面有怎么办?”

苏轻弦不甘示弱:“这是我的事,不劳四姑娘费心。”

段晚宁冷笑:“我是怕你诓我,口头占了便宜,还不是为了留我在这里。”

苏轻弦也来了气:“想留你在这难道是我错了?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

段晚宁眼睛一亮,退了两步道:“安宁不知礼数冒犯了苏二公子,这就告辞,免得惹二公子心烦。”

又来!

苏轻弦气得一个倒仰,指着段晚宁难得的无语轮次起来:“你,你简直,简直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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