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吃醋

到了华山山下,师徒三人准备逛逛街,买几件“名门正派”的成衣。

华山不愧是大门派辖区,商铺鳞次栉比,一派祥和,大路两侧百姓聊得都是家长里短,可见生活幸福,日子顺遂。

不过,在沈丶三人眼里,将将及格。江湖人谈起离天宗,嘴里都是“魔教”“不耻”“作恶多端”,但很少有人知道离天宗的具体位置,也很少有人知道离天宗很有钱,非常有钱。它的辖区可以用富庶繁华形容。

离天宗上上代宗主善经营,十分有商业头脑。他大肆发展各类产业,尤以酒肆茶坊勾栏为多,既能赚钱又能建立情报网。从那时起,离天宗便快速积累了原始资本。沈丶虽接任宗主没多长时间,但他和上上任宗主一样——爱赚钱,爱奇珍异宝。从堂主到副宗主再到宗主,一路爬升一路赚钱。

轩辕噤觉得鸦乌穷,反而更验证了他有钱。鸦乌对钱没概念,没有良好的理财意识,有多少花多少,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本质富二代。沈丶是他亲爹,不会饿死他。

店家看这几个人气度不凡,身着黑衣却绣有不同暗纹,工艺精巧定是价值不菲,白衣人面露精贵,白衣人

“你跟来干什么?又不给你买衣服。”鸦乌冲着轩辕噤道。

“隐藏身份,不能让人看出我是点墨阁的人。”他背着手在店里大大咧咧逛着。

“在洛阳怎么没见你怕人认出来?”

“要你管。我要这个。”他指着黑色套装说道。

老板眼前一亮,忙上前恭维道:“哎哟,小公子真有眼光!这套飞肩束袖锦袍可是江南最好的工匠织造,看看这暗纹,虽通体黑色但阳光下却能呈现不同的光泽,再看看这腰封,这可是软牛皮所做”边说边将衣服递给轩辕噤,推着他进了试衣区。

鸦乌纳闷儿:“他要黑色,我们的衣服给他不就行了。”

“这里数他最矮,谁的衣服他能穿?”吕宋笑言。

“你说谁矮???”帘子掀开,轩辕噤如一柄未开刃的匕首出现在眼前。本就瘦削,黑色束袖更显利落清丽,腰封牛皮比锦袍色沉,衬得小腰盈盈一握,差点什么?

老板递来一顶南红银冠。轩辕噤示意吕宋给他带上,柔顺的长发握于手中,吕宋感叹小东西果然是娇养惯了。

长发束成马尾,明亮的少年气。

“你这副空壳子果然看得过去。”鸦乌手抵下巴真诚夸赞。

“小公子丰神俊朗,实在是合适的很啊!”老板连连拍马屁。

“那是自然,吕宋掏钱。”

“嗯?”

“老板,我要这套!吕宋掏钱!”鸦乌指着一套戴蓝束袖锦袍道。

“老板,我要这套!吕宋掏钱!”沈丶指着一套月白广袖长袍道。

“老板,我多少钱。”吕宋无奈道,忍不住拧了拧轩辕噤的耳朵。

沈丶跟老板说了些什么,付了一锭金子,先出了门。轩辕噤见他离去,带着吕宋去了西市古书店。

华山盟会在即,聚集了众多江湖人士,酒楼客栈爆满。几人坐在二楼拐角闲聊用餐,这个位置楼下状况尽收眼底。

吃都堵不住轩辕噤的嘴,他直言:“了之师父你教他《洗髓经》了吗?”

“嘴里的东西吃完再说话!”沈丶打断他。他与和尚认识不久,虽说对人家有兴趣,但毕竟这是自个儿宗内的事情,不想因此欠他人情。

“《洗髓经》既不是少林禁术,也习不到少林真传,为何不教?”

“你们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吗?”

“你不会练《鸿蒙经》断情绝欲了吧?”轩辕噤噼里啪啦问题三连。轩辕噤还是那个不懂眼色的轩辕噤。

吕宋和鸦乌深知宗主表面与谁都能说善道,其实心里界限划得很清,虽然担心沈丶,却也不敢介入他的选择。此刻十分感激轩辕噤没眼力见的勇猛。

了之没想那么多,手探向沈丶颈间道:“天生经脉普通,毒气又导致滞塞,要先调理。”

沈丶拍开他的手道:“谢谢你直白地说我天赋很差。”

没理他的调笑,轩辕噤阴阳怪气道:“还调理,调理个屁,马上十五,他能不能扛过去都难说。等你给他调理好,坟头草都得两米高。”

了之脸“腾”红了起来,不知道是羞臊还是气得。

“你俩晚上去趟华山思过崖,崖上洞里有一种龙涎香,由16种珍贵药材8种香料辅以龙涎香制成,教他练的时候点上就行。看在这身衣服的份上,这条免费。”

“等什么晚上啊!现在去!”鸦乌激动地蹦起来。

“不需要。”沈丶揉揉太阳穴无奈道。

“不需要?你知道老子为这点东西翻了多少书吗?!”原来去做这件事了,吕宋笑笑。

“好。”了之压住沈丶将起身的胳膊。

一事解决,几人心下稍稍放松,欲填口腹之欲。轩辕噤自不必说,忙了一天,又是天生饕餮,更何况都记沈丶账上,报菜名似的点了一通。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鸦乌也不甘示弱。

他俩暗里较劲一般,吃相全无,反观了之,一口一口慢慢悠悠,仔细得很。沈丶嫌弃地看着满桌佳肴,一根一根夹着菜,绕开蒜末,躲着香菜,牛羊不香烧鹅过腻,吃得跟猫食似的。

楼上龙争虎斗,楼下窸窸窣窣传来几句骂街:“小贱人,看我不给你点教训看看!”

江湖琐事本不欲理会,只是那灰蓝长衫女子实在眼熟——正是峨眉派的净心姑娘。只见她挥剑与那男人斗在一起。净心的柳絮剑法剑光绵密,滔滔不绝,功力颇深,毫无破绽。男人眼看落了下风,撤去攻势举剑格挡,突然剑柄翻转拽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直冲净心腰腹。

“吕宋!”

“是!”他出手甩出一只箸,快如闪电生生将匕首截断,崩得男人一阵手麻扔掉了匕首。净心的剑于男人喉前停住。

“百器门什么时候不做兵器改养畜生了?”吕宋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闲庭信步一般经过人群,走到男人面前:“打不过便罢了,这等腌臜手段真是污了老子的眼。”看向那只握匕首的手,抬手摁住男人的肩井穴,只听“啊——”的一声,手臂竟生生被卸了下来,软趴趴地耷拉在肩上。

百器门其他门众见此情景,个个怒火翻腾,奈何心有忌惮,将两人围住,试图一涌而上。吕宋心想还好不是自家酒楼,否则依沈丶那财迷的性子又是一场血海深仇。他将净心护在身后,见她手臂上有血渗出来问道:“受伤了?还能打吗?”

净心面上一红支支吾吾:“能能打。”

吕宋邪气一笑,调侃道:“行,挺坚强。”

净心面上红色更甚,蔓延至耳尖。吕宋抽剑起势,说道:“赶紧的,我饭还没吃完。”语气不屑击垮了门众的理智,剑尖冲两人袭来。吕宋软剑卷起几把长剑,抬脚踢翻几人,移形换影出神入化,再次回到净心身边,对方半数人齐齐跪在地上,捂着膝眼痛苦惨叫。

剩下几人与净心缠斗难舍难分,见同门倒下慌忙停手面面相觑,纷纷去扶。膝眼伤得厉害,扶了几次频频跌倒,只好生拉硬拽狼狈逃离。吕宋收剑,扯下一片衣角给净心包扎好手臂便重新回到了楼上。

布条绑的很紧,包扎的人没注意力度,净心盯了一会跟到楼上。

“多谢各位出手相助,净心铭记于心。”

“怎么就你自己,方子佩呢?”沈丶道。

“师父师妹稍后就到,江湖各大门派都来了华山,酒楼客栈供不应求。我先来寻有无多余房间,谁知遇上这样一个登徒子,多亏吕大侠出手。”见她提及吕宋眼神躲闪,沈丶看了两眼手拿烤猪蹄的吕大侠,忍不住笑出声。

轩辕噤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表情,嘴上沾着油光道:“吕大侠?你是没看见他卸人胳膊?那只胳膊可就永远废了!你一口一个大侠是看在救己的份上还是伤人的份上?”

“百器门调戏我在先,吕大侠看不过去才仗义相救。”净心气得攥紧了拳头。

“仗义?出手如此狠辣,视命如草芥也算得仗义?”

此言一出惊愣了吕宋,他手指紧抠桌面,脸色骤然蒙上一层冷霜,视命如草芥?吕宋5岁入离天宗戾虎堂,于几十人互相残杀之中脱颖而出,无数次越过鬼门关活下来,他比谁都懂命有多重要,也比谁都懂会杀人有多重要。你不杀人便有人杀你,离天宗如此,江湖亦如此。

鸦乌见过他的好哥哥生气揍他、嘲讽他、嗤笑他、冷着脸无视他,甚少见他这般阴沉,胳膊肘怼了某口不择言的家伙几下,提醒他注意言辞。

看着净心小臂上的布条,轩辕噤哪有心思管这些,火烧满头:“哼。吕大侠不光懂得揉穴按摩,治伤也干净利落,是个行善救人的好苗子。”

这下别说吕宋,连净心都听出了别扭,说离天宗“行善救人”,那可不止讽刺,是真的很难听了。净心按着胳膊上的布条就要怼回去。

“噗——哈哈哈哈哈”沈丶看着俩人一来一去实在忍得难受。轩辕噤说他狠辣无情,温室里的花朵又哪里见过凶煞嗜血的样子。吕宋长得正气朗俊,下手却阴狠直接,能一剑绝不加一拳,一来省体力二来目的向来只有一个。江湖人说他是“无心赤练”,杀人情绪不外露,只会吐出血红的信子一剑封喉。

云中神算好本事,能把人气成这样,无心赤练不愧无心,笨的要命。

“行了,狠辣无情也好,杀人如麻也罢,今天到底是没舍得让你见血。这酸味儿就当给我解腻了。”装模作样地挥走鼻尖的酸气。

“沈魔头,你瞎扯什么?!也不怕闪了舌头!”轩辕噤猛地起身带翻了桌上的茶盏,结结实实洒了正慢慢悠悠用餐的了之一身。

“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沈丶安抚着摸摸了之的脑瓜,冲轩辕噤狠狠道:“吕宋,送净心回去,顺便安置好住处,今晚你不用回来了!”

“是!”吕宋还没思忖出沈丶话里“酸味儿”的意思,脑子里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清醒一下:“净心小师太,我们走吧。”一个眼神没给轩辕噤。

“你!”轩辕噤眼眶通红,撇着嘴就要哭。鸦乌见状捞起他就跑,生怕一会儿又跟沈丶挠起来。

晚上等了很久,隔壁始终没有传来开门声。轩辕噤困得头不停磕在桌子上,脑门红了一片。面前摆着一壶浓茶,已经见了底。

内心很是委屈,点墨阁哪有人敢如此待他,父母捧着,兄长护着,闹翻了天抹抹眼泪就有一大群人排着队哄。加之脑子争气,点墨阁上下都高看他一等,也就忍了任性的脾气。

离天宗这帮人真是给他开了天窗。越想越气,洗了把脸去鸦乌房间,硬把人从周公约会中叫回来。

“哥,哥,哥,我叫你一声哥行不行?你不要再折腾我了,我才14岁我需要睡觉长个儿!”鸦乌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说道。

“还长?再长跟吕宋一样成了傻大个儿!”轩辕噤拽着他的胳膊半天,愣是没能弄下床,怎么这么沉?

“你你去找吕宋哥,他能熬”脑袋一沉,睡死过去。

不提还好,这一提,火气又逼上来了。

轩辕噤“噔噔噔”下楼问店家要来笔墨,必须给鸦乌点教训。伏在床边,扭正他的脸,这么一看倒是比吕宋白多了,适合画画。眼睛要拉长一点,眉毛要上挑一些,吕宋的唇角很尖锐,给他画一下

等等,我呸!吕黑子,狗东西。

弄了些朱砂把脸蛋涂红,这家伙怎么还没醒?房间墨香弥漫,一阵无力感袭来,轩辕噤一屁股坐在地上,太无聊了,真的很无聊。

哭不出来。

不知道三千花苑会不会比天香楼好玩。

轩辕噤其实有钱,他是一个从不会委屈自己的人,离家出走准备了大量的欢乐金。甫一进三千花苑,他便财大气粗地喊:“把你们最漂亮的姑娘都叫来!还有最好的酒菜都拿来!”

鸨妈妈赶紧过来伺候:“哎呦呦,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真是英姿飒爽!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呀?”鸨妈妈红莲一看便知他不是来翻云覆雨的。小娃娃嫩得很,不过管他呢,这一定是个能花钱的主儿。

“要最好看的房间,最漂亮的姑娘,别人得不到的那种!”他仰着下巴傲气地说,活像个小财主。鸨妈妈亲自领着他向顶楼去,如烟恰好今天无客,又是耐心十足的性子,带孩子最好不过。

“如烟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琴艺了得,不少达官贵人想听一曲都要排队呢。小公子运气好,她今日正好空闲。”

如烟可真是好看,鹅蛋小脸桃花眼,一张樱桃小口像小猫一样,缀些口脂温婉大方。桌上不一会儿便摆满了山珍海味,一壶清酒刚放下,轩辕噤小脸一皱:“这是什么东西?大爷我要烧刀子。”

“这”小侍女犹豫着看向红莲,没见过有人来这里点烈酒的。

红莲眨眨眼示意她去外头买。

如烟婀娜着坐到轩辕噤身旁,为他夹菜。小公子长得着实喜人,眉目如画,装扮装扮不比三千花苑任何人差。看着年纪不大,这样可爱的人儿一点不像来风尘之地逍遥的。

如烟摸了一把他的小脸,轩辕噤浑身一僵,不知道手放哪里,又不想暴露自己没有经验,开口试探道:“我们只吃菜吗?”

如烟一听这话,乐了:“小公子,如烟虽在风月场所,但如烟卖艺不卖身。”

卖艺不卖身?反应过来提了什么要求,轩辕噤的脸瞬间烧得像已经喝醉了酒:“那……便叫,叫……卖,卖……过来!”耳朵连着脖颈红了个透,在桌子上拍了一叠银票催促道:“赶紧的!”

红莲无奈地闭了下眼睛,道:“去去去,把清风,明月,雪心,秋霞叫来。算了,我去吧。”

别看三千花苑是风月场所,菜肴做得比很多酒楼都精致好吃。轩辕噤辣子鸡夹来尝尝感叹一下,清蒸鲈鱼夹来品鉴一下,哪有一点干“正事”的样子。如烟手帕挡嘴掩饰笑容,小公子怕是在跟谁置气吧。

烧刀子和四位貌美姑娘一起进门,闹了轩辕噤一个措手不及。如烟接过酒坛配合着倒在碗里,递给他。轩辕噤一口闷下去,直感觉辛辣入喉,烧入肺腑,又苦又涩,龇牙咧嘴地猛吃几口菜,抬头眼里已是盈盈润润。

如烟和四位姑娘的心都化了,小公子红霞飞颊,粉嫩得像一朵初绽的落日珊瑚。她们见轩辕噤眼神朦胧,终于放开了心,纷纷上手捏着软软的脸蛋儿。肉乎乎,滑嫩嫩,新出锅的鸡蛋羹也不过如此。

“好可爱啊,小公子怎生得如此可爱!”

“我不可爱!我脾气不好,说话难听,十分讨厌!”轩辕噤又灌一碗酒,说话间开始撇嘴。

“哎呦,谁说的!小公子这么招人喜欢,那人大概是瞎了眼!”雪心趁机捏了两下苹果肌。

“是啊!就是因为他瞎了眼我才难过,呜呜呜。”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姑娘们面面相觑,这是单相思了呀?第一次见来青楼哇哇哭诉的,升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小公子说说她怎么瞎眼了,姐姐们帮你出出主意。”如烟笑道。

轩辕噤一听这话胸腔一股委屈涌上来,看看雪心看看如烟看看清风明月,打了个嗝道:“姐姐,呜呜呜。”这一声端的是婉转响亮,蕴含着层层叠叠的难过,姑娘们跟着蹙起了眉,心里软成一滩。

他猛灌一碗酒道:“吕黑子他的心同皮肤一样黑,见到好看姑娘就走不动道儿!根本不听我说话,连看我一眼都不看,吕宋,臭东西!离天宗都是大败类!”

“吕宋,臭东西!”

“吕宋?离天宗?”如烟一听,原来是吕大护卫的债。大名鼎鼎的无心赤练欺负一小孩儿做什么?见过几次吕护卫做事,冷面严肃、惜字如金,不像是会欺凌弱小的人啊。这边还在骂,如烟趁他不注意告知了老板。

安顿好峨眉派的几位,吕宋到离天宗华山底下的情报站了解了些城中各派的情况。本打算去离天宗的赌坊凑合一宿,好巧不巧遇见赌坊管事儿的仗势欺人。管事儿人叫张兴,大事不犯,小事不断,觊觎西市老汉的美貌女儿,做局导致一家人欠下天价赌债,只得用女儿偿还。

离天宗声名狼藉但从不动普通百姓,这可触了吕宋的霉头,二话不说砍手辞工,冷着脸做了半天规矩,没了留下的心情。被人颤颤巍巍送出门时已至深夜,开始了另一个声色犬马的世界。

站在客栈门口,心中烦躁去而复返。想着叫老板拿些好酒解愁,却被三千花苑等了好久的伙计告知:有个孩子喊着他的名号撒酒疯。

真是愁上加愁,暗骂鸦乌真是胆子肥了,大半夜非要折腾死你吕宋哥不可。

初到走廊口就听见抽抽噎噎地叫骂声:“吕宋,吕黑子,你大爷的!伪君子!败类!蠢东西!见色起意!见色忘友!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见识过吕宋狠厉手段的红莲和老板听得哆哆嗦嗦,胆战心惊。他们一炷香前刚听说眼前这位无心赤练空手扯掉了张兴的手臂,现下生怕他一个不悦大开杀戒。

越走近叫骂声越清晰,吕宋眉毛皱得越紧,身后人冷汗连连,不断擦拭不断冒出。实际上吕宋皱眉只是因为遇上个比鸦乌更能折腾的。

推开门,才让红莲和老板感受到真正的恐惧。无心赤练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拳头握得那叫一个紧,青筋崩出来,周围如坠冰窟。房间内外的人全都屏住呼吸,没人敢上前说一句话。

除了轩辕噤。

听着轩辕噤呜呜咽咽地骂声,吕宋原是觉得有点好笑,先前骂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现在八竿子打不着的词都用在他身上。只是门后这情况他真没想到!

轩辕噤举着酒杯一会儿喂给雪心,一会儿喂给秋霞,还要不断叨叨:

“雪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

“月姐姐,他是不是瞎了?”

这个姐姐给擦擦泪,那个姐姐给抹抹嘴,这个姐姐捏捏脸,那个姐姐拍拍背,思及苦处抱着如烟的腰一顿“呜呜呜”。如烟见势不对忙推开他,谁知这小子醉劲儿极大:“小公子,小公子,你抬起头看看谁来了?”

“我不,我不要!我就要抱着你!”

“你,要,抱,着,谁?”吕宋话说得很慢,语调平缓,一字一顿,都是压抑的怒火。

红莲偷偷打了个手势,示意姑娘们出来。但如烟被抱的太紧,实在腾不开身。她想,我不会死在一个孩子手里吧。

吕宋缓缓抽出腰间软剑,指向两人。吓得红莲直接跪倒在地:“吕护卫,如烟毕竟也是无心的,求求你放过她。”

“阿噤,松开。”吕宋一步一步走近他,没人敢再多言,只剩下轩辕噤吸鼻子的声音。

“都出去!”吕宋道。

“可如烟……”

“都出去!我不会再说第三遍。”众人赶紧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了门,直到下楼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为如烟担心。

“阿噤,抬头。”

“我不要,我鼻子上有鼻涕。”轩辕噤呜咽道。如烟内心甚是无语,你的鼻涕都抹在我身上了,我的命还捏在你手里。如烟抽出手帕摸索着轩辕噤的鼻子一顿擦:“小公子,已经擦干净了。”

轩辕噤犹豫着渐渐抬头看向吕宋,瘪着嘴。吕宋冷着脸剑尖伸到他的下巴,这可吓坏了如烟,她急忙道:“小公子一宿都在想着你,切不可伤他……他,他毕竟唤你一声哥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轩辕噤红通通的鼻尖,檐上滴雨一般“啪”,一滴鼻涕落在剑刃上!轩辕噤刷地抬头看向吕宋,酒晕圆脸彻底红遍!三人完全没想到这个情况!气氛尴尬极了,若不是面前有利剑,如烟都要嚎啕大笑!

轩辕噤“啊啊啊啊——”大喊一声,转身连滚带爬窜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开始呜呜哭。

“噗哈哈哈哈哈哈——”吕宋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如烟见气氛缓和开口道:“吕护卫,小公子今晚饮了太多烈酒,怕是一会儿会闹。我去煮些醒酒汤给他。”

“多谢挂怀。也多谢为他拦剑。”如烟愣住了,他满脸的温情、柔和的语气与刚才判若两人。

“无妨。”如烟关门之前又说了一句:“小公子自知今天伤到你,还在内疚。”

他走到床边坐下,扯了扯被子道:“好啦,鼻涕要弄到人家被子上了。”

“你走开,你今晚不是不回来吗?你去找净心啊!”

“行,那我走了。”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开门关门声。轩辕噤“蹭”地掀开被子,正对上吕宋戏谑地笑。

吕宋拿手帕擦了擦他的花猫脸,他眼睛肿得通红,鼻头也是:“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轩辕噤喝多了酒,说话还有些不利索:“你,你说这话,是不是,挺没良心,是谁,咳,见色忘义?”

“是我,是我。不是,谁见色忘义?宗主的命令我如何违抗?”吕宋言辞恳切,颇有身不由己之感,他接着道:“明天我带你去骂他。”

如烟送来醒酒汤就离开了,吕宋喂给他喝。第一次尝这种味道,酸辣难入口,轩辕噤干呕好几声败下阵来:“不喝了,不喝了!”

“不喝明天有你好受的。”拿起勺子就往他嘴里塞:“行啊你,还学会喝花酒了,出来一趟长本事!”

想起晕晕乎乎跟如烟说的话,那些本应该讲给吕宋的歉意令他坐立难安。如烟告诉他,心中有愧必须说与想说的人听,否则会像一根刺横亘在两人中间,扎得人遍体鳞伤。他沉默着,试图开口。

吕宋一勺一勺喂着难喝的醒酒汤,他却没再排斥,认真地盯着吕宋。

“这么难喝吗?不喝了,不喝了,我们喝点水。”吕宋以为太难喝导致他又委屈了,放下汤去为他倒白开水。

“吕宋,对不起。”倒水的手顿住,不自觉微微发抖。江湖中无数人骂他、惧他、怨他,何曾听过一句道歉?何况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确是他。轩辕噤以为没说清楚,继续道:“今日那样说你,有违我心,我也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五个字令吕宋鼻头一酸,这世上真的有人以他的情绪为悲喜了吗?把水递给他,捏着软软的脸道:“谢谢你,我很开心。”

简单洗漱后,两个人和衣躺在床上,轩辕噤早已困得不行,一番折腾累得倒头便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吕宋侧身于黑暗中看着他,明明比他大两岁,却像个小弟弟似的天真可爱,纯粹的像林中的一片叶,山间的一汪泉。

突然,轩辕噤猛地坐起来拉住吕宋的手说:“坏了,我忘了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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