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界定压力源:杰可·文斯的第一任女友为吉莉·伍卓。在此之前,所有的交往结果都不成功。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将近十六岁,而她才十四岁。除过度执著在运动训练外,吉莉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事。他们的感情关系单一、强制而且强烈。他似乎对她有支配性的影响力。她一迈入十六岁,两人不顾女方父母与他母亲的反对,随即订婚;那时他已不再与父亲有所联络。意外发生后,他失去手臂,MM描述他放手让吉莉自由,因为他已不再是对方约定要结婚的那个男人;八卦小报则说,吉莉已经想脱离这段令人窒息的关系一段时间了,所以将他的意外视为解脱的借口,宣称她排斥以后与一个戴着义肢的男人一同生活。之后,MM与文斯很快就在一块儿。他们结婚前不久,吉莉在《世界新闻》中爆料,尽管她抗议自己被吓坏了,但文斯沉迷并且逼她从事的行为,而且时会将她捆绑。文斯试图阻止这件事的刊登,并且积极地否认。他没能成功取得法院的禁制令,但是也从未提出诽谤诉讼;他声称无法负担采取法律途径的费用(就文斯那时候的事业情况,或许是真的)。与吉莉的关系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结束,以及她之后的爆料——两者之一成为极为震撼的刺激,因而引发文斯犯下第一起连续犯罪。

“喔,该死。”当卡萝读完夏兹的分析时说道,“真的会让人纳闷这个可能性,对吧?”

凯问:“你认为杰可·文斯是连续杀人犯?”

“夏兹这么认为,而我觉得她可能是对的。”东尼严肃地说。

赛门说:“有一件事让我很困惑。”东尼询问的眼神,让他提起勇气说下去,“如果文斯是个*人士,在那场害他失去手臂的意外中,他怎么会去救那些孩子,而且试着抢救卡车司机呢?为什么他不袖手旁观?”

“好问题。”东尼说,“你知道我讨厌在分析数据前就先提出自己的想法,但是从目前我们所知的东西看来,我会说杰可在成长过程中,多数时间迫切地希望得到注意与认同。当意外发生的时候,他自动选择走上那条会让自己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很体面的路。这种看似英勇的行为实则是渴望获得荣誉的心态,这其实很常见。我想这正是目前的情况。如果你们还认为错怪了人,那么让我告诉你们今天下午我跟毕许总警司的谈话内容。”东尼跟他们说夏兹与文斯有约的事,以及他由此所做出的结论。

“你得告诉麦考米克跟华顿说有这个分析档案。”卡萝说。

“有鉴于他们对待我的方式,我不是很想让他们知道。”

“你希望他们逮到凶手,对吧?”

“我希望将杀害夏兹的凶手绳之以法。”东尼坚定地说,“我只是不认为那两个人有足够的想象力能处理这些信息。想想看,卡萝。如果我告诉他们我们在这儿发现的东西,首先,他们不会相信的。他们会认为我们对她的档案动了手脚。我甚至能想象他们跟文斯面谈的情况。”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换上儿时浓厚的约克郡口音,“‘文斯先生,很抱歉给哩添麻烦啦,但是我们觉得上星期六来这儿的那个女警认为哩是连续杀人犯。很疯狂喔,哩知道的,但是唉呦那晚她让自己丢了小命,我们想说最好还是来跟哩谈一谈啦。看看哩或许有看见啥么事,例如某个怪胎跟踪她之类的。’”

卡萝抗议道:“他们肯定没有那么糟啦。”卡萝无法自已地边笑边说。

“你如果问我,我会说他还算宽宏大量了。”里昂喃喃说道。

赛门说:“他们不会侦讯杰可·文斯。他们会被吓倒,会站在他那边。他们只会警告他别胡来而已。”

“而杰可这家伙是个聪明的浑蛋。”东尼接续说,“现在他知道警方已经晓得夏兹曾去拜访,所以他会竭尽一切努力地逢迎。所以我认为:不,别跟他们说。”

接着是长长的静默。然后赛门说:“所以现在呢?”

东尼已经从计算机包里拿出笔记本并且开始迅速地书写。“如果我们打算做些什么,我们就得做对。也就是说,我当指挥官与协调者。卡萝,附近有能外送的餐馆吗?”

她嘲弄地哼了一声,“你说这附近啊?饶了我吧。我这儿有面包、奶酪、意大利香肠、鲔鱼、色拉食材。小队们,来帮帮我,在我们的指挥官沉思的时候,我们来做些三明治吧。”

十五分钟后,他们带着一堆三明治与一钵炸薯片回来,而东尼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一边听着他解说希望大家怎么进行,一边递过啤酒与食物。

“我想我们都同意,权衡各种可能之后,夏兹是因为到利兹之后所做的工作而被杀害。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曾在一定程度上遭受任何形式的人身威胁。所以我们的出发点为:假设夏兹正确地辨识出一名目前身份仍不详的少女连续杀手的存在。”他用抱持疑问的表情扬起眉毛,然后看到四个人都点头同意。

“这些案件的外部联结都与杰可·文斯有关。夏兹想当然地认为他就是凶手,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考虑我们的目标可能是文斯身边的某个人。不过我个人倾向认为凶手是文斯。”

“好个老欧坎啊。”赛门风趣地低声说。

“这个想法不单是基于极简原则。”东尼说,“这些事件所涵盖的时间也影响了我的观点,我怀疑是否有人能那么长期地与文斯在工作上有紧密接触。即使有,我也不相信他们有魅力引诱少女,让她们做出表面上看似逃家的行为。

“那么,我们已经有夏兹对文斯所做的侧写,这份报告无可避免地十分粗略。她只能从容易得手的公众管道取得信息,似乎主要是两本传记——一本是文斯的妻子所撰,另一本则是由一个娱乐记者所写的。在我们能调查这男人是否真的可能涉入我们所假设的杀人案件之前,我们必须挖出比那两本书更深的东西。对侧写师而言,这是个不寻常的工作,通常我们会从犯罪行为推论出犯罪者。但是这一次,我们则要从已认定的犯罪者推导出假设的谋杀事件。老实说,我对这个做法不是很有信心,这对我而言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所以在我们抛头露面,做出可能会引人非议的事情之前,我们必须非常小心。”大家点头如捣蒜。里昂起身站到门口,如此一来,呼出的烟便不会污染到大家的食物。

“我们了解了。”里昂慢声慢气地说,“我们的任务是?”

“我们得找到他的未婚妻,吉莉·伍卓。负责与吉莉面谈的人同时也须承担文斯早期生活的一般性调查——家庭、邻居、学校中的友人、老师,任何仍在工作或最近退休的当地人士。赛门,你能负责这部分吗?”

赛门看起来忧心忡忡,“我确切地该做些什么?”

东尼以眼神示意卡萝。后者接续开口,“尽你一切所能找出任何关于杰可的事情、深入的背景资料。除了吉莉,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正在调查一些针对杰可而来的威胁,而我们认为事发原因深藏在他的过往。至于吉莉,这招是行不通的。也许你可以暗示说你在调查一名妓女所说的一些对于杰可不利的言论,或许暗示你怀疑那些是恶意的谎言,如何?”

“好。不过不争的事实是,我还没能进入国家警务计算机系统,所以你们晓得我如何才能找到她吗?”

“我待会再谈谈那件事。”东尼说,“里昂,我要你开始调查在令文斯丧失手臂的意外发生时,那期间他的生活是如何的,以及他的早期电视事业生涯。看看你是否可以找到他以前的教练、刚开始从事体育新闻播报时,最先与他共事的人、与他同是英国代表队的运动员这一类的,可以吗?”

“等着瞧吧。”里昂难得一次露出冷酷而严肃的表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老兄。”

“凯,你的工作是走访夏兹在群组中识别出的女孩们的父母,并且重新与他们面谈。除了所有例行失踪人士处理的程序,还要试着套出与杰可·文斯有关的事。”

“当地警察应该十分乐意把手上的案子移交给你们。”卡萝插话道,“他们会很高兴看到有人愿意为这个毫无结案希望的事情负责,他们可能还会让你们自由进行逮捕。”

“这些事,乔登总探长会事先帮你们安排好。”东尼继续说,“她会作为你们的导引者,负责与全国其他警局的高阶警官联络,搜罗能让你们重启调查的信息,例如吉莉·伍卓目前的下落、文斯的教练近况为何、哪个受害者的父母已经搬往斯肯索普,这一类的。”

卡萝瞠目结舌好长一段时间。里昂、赛门与凯玩味地旁观,就像青少年看着成人们濒临失态的边缘。“好吧。”她终于开口道,而声音里满是讽刺,“反正我的工作量这么少,能够应付这些是我的荣幸啊。那么,东尼,在小组其他成员艰苦努力的同时,你要做什么呢?”

东尼伸手拿起一块三明治,瞧瞧内馅,然后带着毫无罪恶感的笑容抬起眼,“我要投石问路,静观其变。”

米琪认为,柯林·华顿探长就像警察捉小偷戏码里的难民。传播公司大量出品这种剧情极易预测的戏剧,以填充夜间新闻结束到民众就寝前的空当。她猜想华顿曾经是粗犷型的英俊男子,但是过多的酒精与垃圾食物模糊了他的五官,并且使沉重的眼袋覆盖了蓝色的双眼。她想象他的第二段婚姻正岌岌可危;与前妻所生的小孩像是从地狱来的青少年;而他的内脏某处隐约有个令他担忧、反复发作的疼痛。米琪庄重地交叉双脚,对华顿露出曾令无数摄影棚来宾感到安心的笑容。她就是知道他绝对喜欢这个,他与那个看来快要向她索求签名的助手探员一样,都吃这一套。

她看了一眼手表,“杰可应该快回来了,一定是因为塞车。我的私人助理贝齐也是。”

“你已经说过了。”华顿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或许也可以先开始。我们可以等索恩女士和文斯先生回来了再跟他们谈。”他看着摊在膝上的资料夹,膝盖处的布料紧绷着。“我听说波曼探员遇害的前一天,你曾跟她说过话。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有两支电话——我一支,杰可一支,没有登记在电话簿上,非常私人,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号码。我出门的时候会把电话转接到手机上,而波曼探员打了那个号码。应该是星期五早上八点半左右——当时我正跟一名研究员在一块儿,她或许可以证实这件事。”米琪顿了顿,意识到自己正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打转,过于明显地泄露了紧张的情绪。

“但是打电话来的人不是你的研究员?”华顿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不是。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声音。她说她是伦敦都市警部的夏伦·波曼探员,她想跟我先生杰可安排会面。”

华顿点点头。“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她,她打的是我的私人电话,她道了歉,说有人告诉她这是杰可的私人电话。她问杰可是否在家,当我跟她说我人在外头后,她说她可以留言。通常我不帮杰可做秘书职务的事情,但既然她是个警察,而且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所以我想最好还是记下她的要求,然后转告杰可。”她微笑着,努力塑造出一种不清楚自己正与权威面对面,因而不以为意的气氛。米琪表现得极为明显,但华顿似乎没有注意到。

“这是很合理的处理方式,摩根女士。”他说,“留言的内容是什么呢?”

“她说只是一个形式上的拜会,例行公事,但是她想针对她正在处理的一个案件与杰可做个访谈。因为她还有其他工作,所以她说一定得约在星期六,但是她很乐意迁就杰可的安排,时间跟地点由他决定。然后她留下让杰可能回电的电话号码。”

华顿问:“你还留着那个号码吗?”又一个标准问题。

米琪拿起一本笔记本。“诚如你所见,我们每天都换新的一页。记录所有来电留言、节目想法、琐碎的家务事。”她递出本子,指着靠近页面上缘之处。

华顿读道:“‘夏伦·波曼探员;杰可、面谈,周六,你选时间、地点。307-4676,狄凡侦查佐。’”这证实了克莉丝·狄凡所提供的电话笔录,但是华顿想再次确认,“这个电话……是在伦敦吗?”

米琪点点头。“对,0171,跟我们的区号一样,所以我才没费事地写下来。所以,是真的吧?她是伦敦都市警部的警察?”

“她借调到利兹的一个单位。所以她住在利兹,摩根女士。”华顿沉闷地回答。

“喔,天啊,当然了。”她言不由衷地说,“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留意那部分,真奇怪呢。”

“的确。”华顿说,“所以,你传话给你丈夫,就这样吗?”

“我在他的语音信箱留了话。之后他说已经跟波曼探员约好周六早上到家里来。他知道我不会介意,因为我跟贝齐要去搭免费的欧洲隧道列车,那是工作的额外福利。”米琪再次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华顿心里不是滋味地纳闷,为什么他生命中的女人们跟他说话时,永远都无法看起来像米琪这样高兴。

在华顿能提出下一个问题前,他听见走廊传来落在拼花地板的脚步声。当身后的门开启时,他半转过头去。他对杰可·文斯的第一印象是,承载在昂贵服饰内的惊人精力。即使只是做着平庸之事,例如越过房间然后伸出左手做出欢迎的姿势,文斯仍有一种令人无法转移目光的特质。“我想你一定是华顿探长了。”文斯温暖地说,并且令人感动地不去注意这名警察的慌张。华顿半举起手,却伸错了边,只好赶紧笨拙地将纸张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才捉住杰可已递出的手,不灵巧地握了握。“我是杰可·文斯。”米琪发现他们夫妻两人都摆出虚假的谦逊姿态,“这件事情真的非同小可呢。”文斯转身背向探长,朝守候在旁的警察友善地点头问候,然后重重地坐在妻子旁边的沙发上。他拍拍她的大腿,“一切都好吗,米琪?”语气中流露出的挂念一如他总是对重症病人所展现的关心。

“我们才谈到波曼探员的来电。”米琪回答道。

文斯说:“好的。很抱歉,我迟到了。愿老天帮帮西伦敦的交通吧。”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让人熟悉、不以为意的笑容,“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呢,警官?”

“摩根女士转达了波曼探员的留言,对吗?”

“正是如此。”文斯肯定地说,“我拨了她留下的号码,跟一名我完全忘记名字的侦查佐通了话。我说,如果周六早上九点半到中午之间波曼探员能到我家来,我就可以见她。”

“像你这么样一个大忙人愿意抽空跟她见面,真是好心。”华顿说。

文斯挑起眉毛,“我总是尽可能的帮助警方,而且对我并没有造成什么不便。当天我唯一的计划就是赶完一些个人的文书工作,然后及时开车到我在诺桑伯兰的小屋,早点睡觉休息。你要知道,星期天我得在桑德兰参加半程马拉松。”他随性靠在椅背上,完全相信警方会采信他脱口而出的话,而且为了支持他的清白,他们会把内容记录下来并且存档。

“波曼探员几点抵达的?”华顿问。

文斯扮了个怪相,然后转向米琪,“是几点啊?那时候你们正要离开,对吧?”

“没错。”她证实道,“一定是九点半左右。贝齐或许能告诉你更确切的时间。她是这间屋子里唯一有时间概念的人。”米琪苦笑着,惊讶于这名警察如此乐于相信两名主持重要节目的重量级电视名人竟然是时间白痴。“我们算是在门阶上擦肩而过。杰可正在楼上讲电话,所以我指引她进到这里,然后我们就离开了。”

“我没有让她等太久。”文斯随即接下去说,“她为打扰了我的周末而道歉,但是我向她解释,做我们这一行的并没有真正的周末。我们只能尽可能地为自己找时间,对吧,亲爱的?”他敬慕地看着米琪,并且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肩膀。

“可惜时间常常都不够用。”米琪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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