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偷运火铳

第104章 偷运火铳

天气渐渐转凉。

大同府的朔州亦逐渐能感觉到要下雪的前奏。

右玉林卫属于北方边境的要塞之一,是山西北大门之一,也是着名的“走西口”,更是与蒙古接壤的重中之地。

大晚上,徐启山便听到了敲门声。

“老徐,徐老头,是我。”

徐启山听出是生意伙伴张老四的声音,便命奴仆去开门。

没一会儿,奴仆便领着堆着笑脸的张老四进来。

“怎么样?腰好些了吗?”张老四笑嘻嘻问道。

徐启山没好气道:“好是好些了,但是耽误了时间,又花了不少钱,正发愁呢。”

张老四笑道:“愁什么?老兄弟这不是给你解愁来了?”

徐启山看了眼张老四,随后挥手将奴仆都支走,张老四还特地关上了房门。

“怎么说?又想撺掇老子走建奴那条线?”徐启山低声道。

张老四嘿嘿一笑:“你不是缺钱吗?”

徐启山沉默了一下,道:“那条线还安全呐?走一趟被发现可是得杀头。”

张老四道:“富贵险中求嘛。”

徐启山翻了个白眼,道:“划不来吧?”

就他们几个人,能运多少货物?运到的收获却是可观,建奴那边欢迎汉人商人,凡去到都给予厚利,确实比运到边市贩卖划算,但是比起通敌掉脑袋,那点利润就不够看。

收益太少,风险太高。

张老四嘿了一声,旋即便弯低身子,小声道:“那是你没找到好路子!我这有条好路子。”

徐启山看着张老四,并不信他能搞到什么好路子。

张老四道:“是真的,建奴要花高价买火铳。”

徐启山愕然,旋即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张老四:“疯了吧你?上哪搞来火铳?”

张老四道:“我都打听好了,算十五两一把火铳,到建奴那儿,按一百两收,大炮甚至能到七八百两!”

“一百两?!”

徐启山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但很快,他就摇头道:“这上哪搞?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哪个边防官敢拿出来卖?”

张老四道:“哪让你从边防官手上拿?除了那些丘八,还可以管洋人买啊,杀虎堡有个徐记商行,那东家姓徐,他就认识弗朗机人,有弗朗机人的路子,可以想办法搞一搞。”

徐启山看着他问道:“真的?”

张老四道:“那还能有假?告诉你,不只是咱们干,许多商行都打算干呐!就是按二十两的成本,都划得来好吗!”

徐启山顿时心动了。

什么杀头、诛九族,在暴利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这真能行吗?不是正和建奴打仗吗?这被发现还不要老命?”

“糊涂!打仗打他们的,干咱们什么事?要说,咱们发好自己得财才是正道理,没看到大同那边王爷都来占矿了,咱们运个几趟,搞多点本钱,也跑过去那边混俩煤矿,这不香吗?”

“确实……一百两,建奴够狠啊,真他娘舍得给价,这就是砍头也得挣呐。”

当即他便和张老四开始商量细节。

出杀虎堡并不难,过去就是边市,卫兵都熟的很,日常都有贡银伺候着。

于是第二日,他便直接找了姓徐的东家,对方也不含糊,根本不用试探,张嘴就是二十五两一把。

二人凑了凑银子,也不贪,更不敢再拉人入伙,便认购了五十支火铳,就在火铳到时,当日便混合上其他货物打算出杀虎堡。

“徐老头?好久不见呐。”

初靠近城门,相熟的卫兵便朝着徐启山打招呼。

徐启山笑着凑过去递银子。

“这不是前段时间休息嘛。”

卫兵收了银子,笑了笑:“听说你腰不好?少趴女人身上自然就好了。”

几个卫兵哄笑。

陪着卫兵说了几句,徐启山和张老四以及几个随从便带着货车出了关。

随后便入蒙古,直奔沈阳。

经过长途跋涉,几人终于跟着大商队入了盛京。

不过此时莫名其妙,总让他们感觉有股子肃杀之气。

“咱们直接去找金人的市卖?”徐启山将刚刚进城被金人检查过的火铳随手丢到货车之上,问道。

金人对待商人厚待,尤其是涉及到火铳,有专门对接的,但凡是夹带有武器都可以统统对接一口吃下。

省去他们其他货物还得另外售卖的麻烦。

张老四瞅见了汤摊,道:“不急,先喝完牛肉汤暖和一下,他娘的,这边还是冷。”

二人拉着货物凑过去。

“客官要点什么?”

张老四看了下自己这边人头,张口道:“两碗牛肉汤,六碗羊肉汤,再上点馍馍。”

“好嘞。”

店小厮动作麻利的开始盛汤。

“诸位客官进来坐着吃。”

张老四道:“不用,就站着就行,不进去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其他人:“事急,吃完汤赶紧办,办完趁着天,还得赶回去趁年节。”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纷纷端起肉汤就着馍馍吃了起来。

很快,吃完过后,几人便推着货车循着大道走。

店小厮目送着他们远去后,笑容也渐渐收敛,然后迅速转回后房小院。

他找到了老板。

低声道:“刚刚来了批商人,山西口音,货物上有火铳。”

老板愣了下:“当真?”

店小厮道:“我不会看错,他们就那样堂而皇之丢到货车上,都没有遮掩,其他货物遮的严严实实,估计也都是火铳。”

老板破口大骂:“贼商人!竟然敢干这诛九族的事!金人才颁布了高价收火铳,他们就上赶着送死来!此事重大,不能这样下去,前几日不是还有那边的商人送来了几个匠人?假以时日,后果不堪设想!”

店小厮道:“该如何做?”

老板道:“想办法传递信息,先传给李指挥使。”

店小厮赶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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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皇宫内。

黄台吉把玩着火铳,问道:“一共几支?”

范文程小心回答:“五十支,不过他们要价一百两一支。”

“给他们,当是千金买马骨。”黄台吉平静说道,“日后若有汉人商人来送火铳,都统一给一百两一支,如果能弄来可以制作火炮的匠人,重赏。”

范文程赶紧应是。

黄台吉捏了捏火铳,询问道:“这种火铳和明人手上的比,有什么不同吗?我看制式上,和我们缴获的火铳不太一样。”

范文程赶紧解释:“是有不同,明人乃仿造,您手上的据说是那些商人从弗朗机人手上买来的。”

黄台吉询问:“听说明人有一种不是用火绳的,乃叫自生火铳?”

范文程道:“对,有这种。据说是明人自己改良,不过尚未大规模装备。”

黄台吉叹了口气,目前大金,就是缺乏这样的火器。

他将火铳递给范文程,吩咐道:“拿去工坊,让那些工匠拆解,看看能否仿制。”

“是。”

范文程赶紧应道。

但是心里却觉得难度极高,毕竟以当前大金来说,无论是国力,还是各种匠人、矿产资源,都不支持仿造,即便是仿造出来,也无法做到像大明那样大规模批量生产。

毕竟当前,连三眼铳都无法做到批量仿制,连一个营都装备不起来。

“大汗,旗主们已经都到了大政殿。”

这时候侍卫过来禀报。

“嗯。”黄台吉点点头,转而看向范文程:“你多费点心。”

“是。”

小心目送黄台吉去大政殿后,范文程这才提着火铳离开。

黄台吉步入大政殿。

今日的大政殿不止是旗主,还有着诸多小旗主、都统甲喇额真,是一次十分重大的会议。

因为黄台吉要调整八旗。

这也是整个盛京为何肃穆的原因,为此这次巩固权力的大会,黄台吉做出了极多了后手。

他这次调整,并不是为了和谁商议,而是决定。

随着他出来,众多旗主、甲喇额真纷纷行礼,他示意免礼之后,便缓缓入座。

“此番出击察哈尔大胜,诸位功不可没,掠来的人畜分配大家也都过目了,可有异议?”

各旗主还未说话,豪格便已经主动出列:“回大汗话,没有异议。”

“很好,希望这次大胜不要让你们产生骄纵心理,眼下,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没错,我有意调整八旗。

本次的八旗调整,经过深思熟虑,也是经过此战过后,我目睹而来的结果。

现在,公布我的想法吧。”

黄台吉侧头,当即一殿官便举起一满文旨意当众朗诵公布。

本次调整,其实并对其他旗主没有做太多的削弱。

其一便是早已经失去掌控镶白旗的名义上旗主杜度免去旗主之位,其人编入镶红旗岳托旗下。

之后,便是改色。

黄台吉的正白旗变成了正黄旗,镶白旗变成了镶黄旗,原来的旗主也从杜度,变成了皇太极的儿子豪格。

而多尔衮三兄弟掌控的正黄旗变成了正白旗,镶黄旗变成了镶白旗。

这并未触及太多人的利益。

比起先前的八旗调整削兵增兵,这次显然温和了许多,而表达的政治态度也更加明显,那便是黄台吉要让自己的汗位继承变得更加名正言顺。

所以调整后的八旗,便是:

黄台吉领正黄旗(25牛录);

豪格领镶黄旗(15牛录);

多铎领镶白旗(35牛录);

阿济格、多尔衮领正白旗(30牛录);

代善领正红旗(25牛录);

岳托领镶红旗(26牛录);

莽古尔泰领正蓝旗(21牛录);

阿敏领镶蓝旗(33牛录)。

“大致便是如此,你们可有反对?”

在宣布完了八旗调整后,黄台吉询问。

没有人有意见。

因为其中看似损失最大的杜度其实早就只剩下挂名,而且没有人会在乎他。

杜度也不觉得自己会委屈,他父亲早死,他现在还能活命并且没有被赶出八旗系统,便已经感激不尽了。

多尔衮倒是心里隐有不舒服,但是也没有傻到说出来。

“既然没有人有意见,那便开始赏功,多铎讨伐多罗特部有功,赐号‘额尔克楚呼尔’。”

“豪格讨伐多罗特部有功,赏金银万两,不参与本次人畜分配。”

“……”

陆续赏赐之后,算是彻底定下了本次攻打察哈尔部的结束。

随后便是开始商议下一阶段的目标——攻锦州。

代善顿时冷哼一声,果然,黄台吉还是想通过战争胜利来不断稳固地位,这次出击察哈尔两日而归,终归还是让黄台吉需要更大的胜利来巩固。

所以黄台吉的计划不仅仅是要夺回义州,也不仅仅是将明人赶回大凌河,而是要彻底攻破锦州,触及山海关,进行南下劫掠才算是成功。

对此,代善并无意见。

甚至乐于见成,只要黄台吉能继续带着大金走向胜利,他不介意继续称臣。

但是有宁锦之战在前,现在明人又研出针对重骑兵的方阵,他更好奇黄台吉会如何做。

但随着黄台吉逐渐说出计划,代善表情也越发凝重了起来。

而另一边,夜深下值,范文程回了自己的府邸。

他往常般将自己关入书房,正要照常般梳理事务时,他忽然间绷直了身体。

他目光骤然看向书房深处的柜子,那里有烛光照射不到的阴影。

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范先生,不要紧张,没有恶意。”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出,阴影处忽然出来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范文程霍然起身,就欲要喊人。

黑衣人却不紧不慢来到了范文程面前。

此时范文程才注意到黑衣人带着面罩。

“我怎么进来的,您应该不会想知道,至于我是什么人……”

黑衣人忽然笑了笑,道:“想要策反你的人。”

范文程惊愕道:“你是明人?”

黑衣人拿出了一块令牌,道:“货真价实的锦衣卫。”

范文程顿时气血上涌,道:“你就不怕我喊人?”

黑衣人道:“您应该知道的,我能无声无息进来,自然也能让您开口前,毫无痛苦的死去。”

范文程深吸一口气,对方离的实在过近,他不敢赌对方能否伤害自己。

“你想做什么?锦衣卫连盛京都能渗透了?”

黑衣人笑道:“建奴不也往京师派有人?国与国之间,混进来谁,又有谁在意?”

范文程道:“你不会真想策反我?”

黑衣人道:“为什么不呢?你在这里如履薄冰,黄台吉看似看重你,但你至今未进中枢,你看,这不是很有意思?黄台吉利用你,想让大金学习汉文化,但实际上,满人就是满人,他们看不起汉人。”

范文程冷笑一声道:“那我在大明又何曾有过厚待?”

黑衣人道:“我这不就是来厚待您了?”

范文程道:“不要痴心妄想了!”

黑衣人笑道:“没有什么是痴心妄想,初次接触,我自然不会觉得你就一定会同意,如果你一口答应下来,我反而会觉得有诈,大明和建奴之间,最终还是要战场上见真章,您也用不着急着拒绝我,身为汉人,给自己留条后路不好吗?”

范文程没有说话,只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提笔,在范文程的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慢慢来,等局势明朗了,你看清楚了,想明白了,可以来这个地方找我,我是东家。”

写完地址,黑衣人将笔一放。

“当然了,您也可以通金兵,让金兵来抓,都可以,就看您的选择了。”

黑衣人说完缓缓走到窗边。

“好了,就这样吧,希望我之后看到的不是金兵,再会。”

说完,便欲攀窗,结果又停顿了一下。

“对了,忘了告诉你,以后如果不想我来打扰,你最好换个地方做书房,这带窗的,可不安全……”

话音落下,黑衣人便扑飞出窗。

范文程见状,连忙过来张望。

夜幕中,窗外哪里还有人影。

范文程咽了口唾沫,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赶紧回到桌上,看了眼桌上的地址,伸手就要擦。

结果又顿住。

此事,要不要禀报。

范文程眯起眼来苦想,他现在生活还不错,他没有想过判出大金的想法,但是问题又回来了,那黑衣人第一次能找上门,保不齐就有第二次。

对方留下来的地址,未必是真。

反而是自己一旦禀报,不管真假,都会让自己陷入金人的怀疑当中,甚至会因此会短暂受到监视,乃至差遣都会被剥夺。

这是不妥当的,自己甚至连黄台吉的信任都只是片面的,只因为黄台吉礼遇读书人,他才得以在文馆闲差,虽然参与过西平、入广宁的攻击,但那也是在努尔哈赤时期,如今自己倘若真陷入了这种被锦衣卫接触过的境地中,以黄台吉的性格,他难以保证自己还可以像先前那般。

一时间范文程竟觉得有些棘手,最关键的是,对方并没有逼迫自己,且说的一句话戳中了他。

留条后路。

大金之后会有事?

大明真会打过来?

范文程不信。

但再不信,联想到那个局面,他也不得不谨慎。

作为最先投靠努尔哈赤的那批投机者,范文程一直都把小心谨慎刻进骨子里。

犹豫再三,他伸手擦掉了桌上的笔迹,打算隐瞒住此事。

除非,他亲手抓住这个黑衣人,亲自处理,将影响降到最低。

隔日,他便亲自带人前往地址周围,发现是一家卖糖水的店。

他遣人过去买一份糖水。

却只看到一男一女在忙碌。

那男的年纪很小,显然不是昨晚上的黑衣人,体型相差太大。

这让范文程无比警惕,也无比惊讶。

这意味着对方很可能是团伙,这个店就很可能是个窝点,只是……盛京竟然被渗透成这个样子?

范文程越发小心谨慎,他开始调集这家店的信息,却发现这家店是满人所开。

难道……那人真给的是假地址?

范文程心中犹如压上了一块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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