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轻薄儿

一柄长剑平平抖出,宛如活蛇,剑尖微颤,好像毒蛇等待时机。

灵鹫洞中宛儿正在习练武功,她武功本身便不俗,且得侯思止传授过一些此派武功,学会倒也不难。

只有一样乃是该派习练者最难通过的关口,那就是抹煞良心,泯灭天良,将活生生的人当作狗彘不如,任意格杀,不管他们是敌是友,一视同仁,只消得学会了这点,便无往而不利了。

然而百年来,除创派祖师白自强外,只他儿子白不修和侯思止学会了这一点,毕竟其他人功力还不够。

宛儿正自练习,只听得背后有人偷袭,她头也不回,左手背后一勾,将剑挡回,只听得做作的“哎哟”一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婆娘厉害,侯少爷要归位!”

宛儿皱皱眉头,回头看去,只见一堆肉横在地上,仔细一看,原来是个青年男子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生得十分肥胖,满脸堆笑,嬉皮笑脸。

他虽也黑衣打扮,腰间却系着玉带,挂着一块玉佩,手上戴着碧玉扳指,脸色比之宛儿还白上几分,他哼哼哧哧掏出块绢帕擦去脸上的汗,做派跟戏台上的优伶一般。

宛儿见他这般,也不说话,理都不理,转身就走。

那侯少爷见她要走,哎哟连声,“哎哟,美人,你伤到本少爷了,还不扶本少爷起身?”

宛儿见他如此惫懒,出言不逊,柳眉倒竖,恨不得一剑插将下去,想了想,“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那人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四下看看,低着头走了。

宛儿前面走着,突听得背后有人跟上,偶一回头,又是那个贼兮兮的侯少爷,她加快了脚步,一瞬间就把他甩开了。

她想去找师父询问为什么这种武功稀松的无赖也能留在山上,便直往师父的房间里走去,来到一个好似朝廷衙门的地方,绕过三道大门,来到一座院落,好似是朝廷大官住宅一般。

宛儿正要叩门,突听得隐隐有说话之声,她屏息静气,也只听到一句“那雪山派姓白的”,宛儿心想:“是师父的声音,他在跟谁说话呢?”

她仔细听了半晌,也听不出另外一个是谁,始终是师父一个人低声说话,声音近乎梦呓,只隐隐约约听到“雪山派”“姓白的”“朝廷”“地图”之类。

数十年前,朝廷几位大臣手中有一张地图,指向一笔巨大的宝藏和文书,这件事她听得主人提起过,心道:“我家主人为这笔宝藏死了,还有人想着它呢,哼,我家主人付出生命都得不到的岂能让你得到?”她琢磨着:“虽然他是我师父,但是他对自己徒弟都这般残忍,我要跟着他,说不定也会被…须得坏了他的好事才好。”

她正自这般想着,只听得一个人接近门边,她急忙闪身,窜上屋顶,向下一看,师父走了出来,将门紧紧插上,往四下看看,溜走了。

她长舒一口气,待师父走的远了,跳下屋顶,往反方向去了。但是她却没想到旁边的树丛中,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她。

她不愿再遇上那个无赖,绕了好大一圈,哪知刚刚从最高峰下来,那无赖又从路旁钻出,贼眉鼠眼地笑着。

宛儿绕开他,继续往前走,那无赖又笑嘻嘻地从后跟上,这次不知从哪里搞来一颗象牙制的珠子,在宛儿面前晃荡。

若是一般的人见到这样稀奇的珠子,倒还真的想看看,但是宛儿跟随主人见过不少大世面,皇宫内院的奢侈繁华岂是这等无赖所能想象的?当下嗤笑一声。

那无赖见她笑了,会错了意,以为她动了心,当真喜上眉梢:“哎哟,大美人,您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哪!就像那个西施,那个什么君,那个,那个…”

宛儿见他纠缠不休,怒火中烧,杀心顿起,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那无赖哪知她的心意,见她黑色衣袖下,纤纤玉手握着银白色的剑柄,美艳不可方物,不由得血脉贲张,他哪知面前女子手下剑底多少血债?竟然色胆包天伸手去拉她的手,还啧啧连声:“哎哟,看这双手啊,它不是用来握剑的,是用来拈花的,就像…”

宛儿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注意到两旁的大石头,这儿鬼影不见一个,她曾经见过多次师兄弟残杀后,胜利者把同门的尸体扔在这里,更过分的直接一脚从悬崖上踢下去。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过头去,问道:“侯少爷,您这么说小女子可不敢当哪!”

侯少爷听她开口,喜上眉梢,凑近一步道:“姑娘,敢当,敢当的。便是把皇宫里所有女人的宝贝拿来给姑娘,也是敢当的。”

宛儿笑道:“少爷您去过皇宫?”

侯少爷哪里去过?但是为了在美人面前吹牛,便滔滔不绝的讲述起自己当年多么厉害,挥金如土,买了各种绫罗绸缎,皇宫里没人不光顾过,甚至还有因为他互相大打出手。

宛儿听出他是把在青楼的景象生搬硬套过来,也不说破,只冷冷笑着,等他终于闭嘴了,才说道:“少爷果然不同凡响,早知便该向少爷请教,小女子早想去皇宫看看,不知少爷可否带小女子见见大世面?”

侯少爷大喜:“美人有命,怎敢不从?那现在就走吗?”

宛儿笑道:“是啊,这儿山高路险,小女子行走不便,侯少爷可以背我一下吗?”

侯少爷连忙背对着她:“美人,该上路了!”

宛儿冷笑一声:“侯少爷,是你该上路了!”长剑一抖,直刺入侯少爷后心,再补上一脚,只听得侯少爷一声惨叫,直撞下山,稀里糊涂地去了。

宛儿还剑入鞘,刚刚转身,只见大石头背后人影一晃,她吃了一惊,纵身扑向石头背后,却什么都没见到,诧异道:“好快!”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一定被人知道了,不管他的武功在不在自己之下,总之非将这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除去才可,便一路跟了下来,待绕到山下,突见路旁一颗黄澄澄的东西,正是那侯少爷适才炫耀的,她四下看看,猛地跳了起来:“尸体呢?”

只见崖边矮树草丛倒伏,碎石滚滚,血迹斑斑,往下是大片血迹,是摔在山脚下所致,可是,没有尸体!

她倒吸一口凉气:“我刚刚杀死这轻薄儿,这人从石头后现身,我一路尾随,用了半个时辰来到这里,此人能先我而来不奇怪,可他居然能将尸体搬走,此人不是人,是妖怪!”

她不禁汗毛倒竖,“是谁?谁干的?为什么?”

她虽狡狯,这回却猜错了,搬走无赖尸体的和石头身后的身影不是一个人。

躲藏在石头后的乃是雪山派的孙无施和裴冰燕。原来自宛儿离去,孙无施始终提心吊胆,便提出亲自前往血鹰帮老巢灵鹫洞察查,白无忌思索后同意了。

裴冰燕得知丈夫要出门,心中不安,担心会出什么危险,便非要跟着去,孙无施素来怜惜夫人,又知道此行路途遥远且不提,更加充满凶险,不想让她陪同,哪知裴冰燕却撒娇乔呆,弄得孙无施哭笑不得,在她满口答应一路之上听从自己命令行事之后,只得答应她去了。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血鹰帮,孙无施二人特地裹上黑衣,遇到血鹰帮帮众便装聋做哑,好歹糊弄过去了。

他们冷眼旁观,深感这血鹰帮充满邪祟,为非作歹,裴冰燕看不过去,几次险些冲动,终于强行忍住。

来到最高峰,号称“灵鹫洞”的地方,二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着,裴冰燕眼尖:“是她!”孙无施也点点头。二人也跟着她来到了血鹰帮帮主所住的地方,也隐隐约约听到了里面帮主很不清楚的只言片语。

孙无施的内力要比二女更胜一筹,他听到了另外一个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也只听到一些更加零碎的东西。二人只待再听,那帮主走了出来,二人只见宛儿四下看看,绕了好大一圈才往回走。

二人不远不近的跟着,裴冰燕奇道:“她难道发现我们了?”孙无施摇头道:“不会。”

突然他们听到前面一个男子的声音,便跟过去看,正好将侯少爷调戏,宛儿引诱,最后杀死侯少爷,一脚踢下山崖的一幕看在眼里,孙无施咋舌道:“好狠!”

裴冰燕突然身形一动,行踪暴露,孙无施连忙拉起她就跑,宛儿虽然扑上,却走错了方向,他二人没去动侯少爷的尸体,往相反方向跑了。

二人跑出很远,孙无施见爱人脸色惨白,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裴冰燕看了看他:“师叔…”

孙无施一愣,自陕州时她便改口叫自己“师哥”,怕二人不等不能在一起,此后一直是叫“师哥”,哪知今日来了一句“师叔”,他连忙问:“你怎么了?”

裴冰燕道:“刚刚被杀的那个无赖,我认识。”

孙无施哂笑道:“就这样?”

裴冰燕道:“师叔,如果我告诉你,我差点做了这无赖的新娘,你会不会嫌弃我?”

孙无施一愣:“什么?”

裴冰燕道:“他叫侯文治,是陕州府一个退休官员的儿子,人称侯少爷,是个出名的无赖。”

“当时,我娘和我住在独柳山庄,我还姓苏,以为自己是苏有才的女儿,他当时贪图多给聘礼,要把我嫁给这个人,听说下定日子都选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连反抗都不会,只知道哭。”

“幸亏我娘来到我屋里,劝我一晚上,要我逃出去,我不敢逃跑,我却不知道她正是要趁那老贼喝醉,在那晚盗取苏有才手中的宝物,又害怕连累我,才将我支开,却失了手,我这才跑了出来,然后你们都知道了。”

“我当时没对程姐姐说实话,后来更加不敢说了,我怕我不配…”

孙无施轻轻按住了她的嘴唇,缓缓弯下腰,看着裴冰燕的眼睛:“冰燕,不管你的过去是什么,我只愿拥有你的现在。不要再说什么配不配,人都是一样的,现在就是:我是你的丈夫。”

裴冰燕轻轻扑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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