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沈老师,你很可,我很爱。”

马屁拍得啪啪响。

沈见清把烧麦咽下去,胳膊肘搭回车门,指尖不紧不慢地在上面轻点。

“笃,笃……”

“秦越,你是不是觉得睡一觉,骗我的事就算完了?”

秦越的视线从沈见清细白的手上收回,说:“没有,睡觉是生理反应,骗人是明知故犯,这两件事性质不一样,不能相互抵消。”

沈见清淡淡地看向秦越。

啧,瞧这低眉顺目的模样,多乖啊,怎么一做起事儿就让人牙痒?

还是记性不够深刻。

沈见清目光一沉,冷声道:“知道就好。”

沈见清把餐盒盖好扔回去,换挡起步,全程再没有给秦越一丝眼神。

到了医院取号、排队,更像是裹了层冰一样,不说话,没表情,走路用最大的步子,最高的频率,丝毫不管自己都已经上楼了,秦越还慢慢腾腾的……

在扶一个健步如飞的老人家上扶梯???

沈见清捏着挂号单站在楼上,一时不知道该火还是该火。

都生病十几天了,怎么还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就她那小破身板,能跟“上车林黛玉,下车方世玉”的老头老太太比吗?

还跑去扶。

“嗤!”

沈见清彻底冷了脸,比直地盯着护在老人家身后的秦越时不时低头咳嗽一声。

约莫三分钟,沈见清终于等到配上绥州好人好事大红榜的秦某人走到自己身旁——两只手统统插在羽绒服口袋,修身牛仔裤,黑色短靴,蹭她的!双面大长围巾,一前一后随便挂往肩膀上一挂;蹭她的!灰色细框防风,主要是臭美眼镜往鼻梁上一架;蹭她的!三万多块的链条包往身后一甩,哪儿像病人啊,女明星出街还差不多。

对比起自己,也就大衣还算时尚,至于其他……

正式得能立刻代表某大厂老板上谈判桌。

烦!

沈见清扭身离开。

……干嘛?

“手套也看上了?”沈见清看了眼秦越勾住自己手套的手指,语气凉凉,“想把我扒光?”

下车的时候扯她围巾,她直接摘了给她围上;

停车场等电梯的时候盯她眼镜,她取了给她戴上;

电梯里抠她包上的菱格,她都没让她卖身赔偿,现在还敢勾她手套?

呵。

拙劣的求和手段。

沈见清麻利地脱下手套,塞秦越口袋里,抬起双臂问:“还看上什么了,一次说完,我今儿就是裸着出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旁边有人经过,听到沈见清的豪言壮语,从容神色里当即透出惊恐。

沈见清转头看过去。

对方一愣,两手举起:“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然后快步跑走。

沈见清转回来,看

着秦越:“没有想要的就各走各的路,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实在有失体面,你说呢?”

秦越咳了一声,说:“我想牵你的手。”

沈见清手指一跳,静静地看着秦越,半晌没说话,但心里早就骂完了一句国骂。

谁懂啊。

就秦越这种,怼起人来让对方牙疼,上了床让对方腿疼的厉害角色,一旦装起可怜,连剐她车的老泼皮都得掏钱把口袋掏个底儿朝天,就更别说是撒娇了,那反差……

嘶——

沈见清不动声色地用舌尖顶了下牙根,淡淡道:“秦师傅抬举了,我也就是个连你生病都不配知道的挂名女朋友,哪儿敢牵你的手。”

秦越垂眸,几秒后抬眼,说:“你还是姐姐。”

一句“卧槽”从沈见清脑子里闪过。

秦越这声“姐姐”可以说是粘稠软糯,叫得她腿都要软了。

但是,有用?

沈见清绕到秦越身后,从包里取出手机,迅速点了几下,递到秦越面前说:“可惜你不是我的小朋友了。”

秦越低头。

沈见清把给她的微信备注从“mylittlefriend”改成了“周老师学生-秦越”,距离瞬间从负数拉到了南北上千公里。

沈见清把手机装回去,拉上拉链,走回来秦越对面说:“没事儿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助人为乐。”

话落,沈见清径直转身。

身后不意外地传来声音。

“沈老师,没力气,走不动了。”

一声更加响亮的“卧槽”出现在沈见清耳边。

没力气是吧。

那她昨天是被狗日哭的?

……猫。

沈见清微微笑,半天,恨不得给自己捏骨折的手一根一根松开,朝后递出。

“3,2……”

手被秦越握住,轻轻柔柔的,干燥细瘦。

沈见清控制不住抖了一下,立刻提醒自己绷紧嘴角,用寸劲儿给秦越拽过来身边,拉着她往门诊走。

门诊人满为患,所幸两人取号早,只排半个小时就拿到了单子去采血。

窗口里,护士戴着口罩,麻利地扎一个又一个。

轮到秦越,她脱了一边羽绒服,掀起毛衣袖子,露出细白的胳膊。

臂弯里,血管清晰可辨。

护士最爱这种,沈见清却怎么看怎么扎眼。她环着胳膊站在旁边,说:“往狠了扎,疼才能长记性。”

护士抬起眼皮看沈见清一眼,又低回去,按部就班地给秦越绑止血带、消毒……

针头刺进皮肤,立刻有血流出来。

沈见清一双唇抿直,搭在胳膊上的手霎时握紧。

“怎么还往进扎呢,血不是出来了?”沈见清沉声道。

护士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扎浅针跑了,谁的责任?”

沈见清:“……”

她当

然知道扎浅针会跑,刚就是脑子热了一下,原因……

沈见清垂下眼皮,看着抬头盯住自己的秦越:“看什么看?”

秦越按照护士要求松开拳头,说:“你长得好看。”

沈见清:“…………”

化验结果一个半小时出来,医生快速扫了眼,说:“还行,再吃几天药。”

秦越开口答应之前,沈见清忽然出声:“但她还是没劲儿,咳嗽,呼吸短促。”

医生说:“去挂个呼吸内科,最好再安排个全身体检。之前听她描述,年纪轻轻的,身体素质还不如我家七十岁的老母亲,体检好好查下吧,平时也要加强锻炼,吃药治标不治本。下一个。”

医生赶人。

秦越拿了处方单和身份证起身,猝不及防对上沈见清凉嗖嗖的眼睛。

真棒。

不知不觉的,女朋友都荣升“奶奶辈”了呢。

就这,还是不愿意跟她说一声“难受”。

棒呆了简直。

“沈老师……”

“别叫我,”沈见清打断,“我暂时还不想找奶奶辈的女朋友。”

话落走人,留下听到后半句的医生和满屋子学生凌乱一地。

————

半小时后,车子在酒店前面停下。

秦越抱着一袋子药刚下来,车门就被沈见清用力甩上,发出“滴”的一声。

进去之后没给她挡电梯,也没给她留门。

“叩叩。”

“咔!”

门秒开。

秦越走进来,把药放在桌上,摘了围巾,在桌边坐下。

沈见清洗完手出来看她一眼,说:“站起来。”

秦越抬头,两秒后,扶着椅子起来。

沈见清快步过来往里面一坐,双腿交叠:“从今天开始,每天走两公里,少一步试试。”

说完觉得没有东西测量,沈见清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找出用来测心率的智能手表。

她这两年的睡眠很差,有时候会因为过度劳累出现心悸。

最严重的一次是今年春节。

秦越回江坪了,住在院长家。

她为了能远远地多看秦越几眼,白天不敢眨眼,晚上噩梦连连。

把秦越送上返程飞机那天,她终于熬不住进了医院——四肢发麻,浑身发冷,意识不清——医生检查之后,给她安排了吸氧。

这件事只有徐苏瑜知道。

徐苏瑜说:“沈见清,对自己好点,别等危机解除了,你垮了,那会是对她的第二次打击,比第一次更重。”

徐苏瑜建议她时刻关注,以免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情况。

她就买了块智能手表,平时不戴,只在不舒服的时候拿出来测一测。

以后挺好,可以用来监督某人。

沈见清站在落地窗边说:“过来。”

秦越顿了两秒,往过走。

刚在沈见清对面站定,秦越视线一掠,就见沈见清毫无征兆地在她跟前蹲下,提起裤腿,往她脚脖子上套了块手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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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问:“为什么不戴手上?”

……沈见清能说她是下意识的吗?

她脑子里蹦出用手表统计里程那秒,还蹦出了另一个想法:这玩意可以和猫项圈一个性质,某人不是喜欢认主人么,那就认彻底点,以后每天睡多长时间,走多少路,数据统统上交,看她还敢不敢背着她胡作非为。

那这啊,既然是来自主人的标记,可不就得是套脚上的,戴手上成什么体统。

沈见清心里活动结束,面不改色地说:“我乐意。”

“走。”

秦越嘴唇动了一下,没说话,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

沈见清无事一身轻,换了身舒适的睡裙,让酒店送了瓶酒,优哉游哉地坐在窗边,边欣赏绥州冬季的江景,边和总是让人“酒入愁肠愁更愁”的杜康化敌为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越慢腾腾的步子停在沙发旁边。

沈见清正倚靠着,偏头看着窗外出神。

余光察觉到秦越的靠近,沈见清缓了两秒神,右手支在颈侧,懒懒地抬起头,脸上有微醺之色。

“走完了?”沈见清问。

秦越说:“没有。”

“继续。”

“头有点晕。”

酒店房间再大也就那么点地儿,来回绕个几十圈,不晕才怪。

沈见清后知后觉自己操之过急,但她不可能承认。

现在认错就是助纣为虐。

沈见清把勾在指尖的空杯放在桌上,颈侧的手转而撑着头,视线缓慢地在房间里搜寻。

“找什么?”秦越问。

沈见清手指从发根里穿过,挑起半边浓密的卷发,又顺势梳下来,指尖从胸前滑过,自然垂下,指骨轻轻抵住下颌,说:“手机。”

秦越一眼就看到了。

在沈见清支起的右腿下面,有睡衣裙摆挡着,极靠近她的身体。

犹豫片刻,秦越俯身下去,手从沈见清腿下穿过,手背和小臂被她的裙摆轻抚。

“在这里。”秦越拿出手机递给沈见清。

沈见清不动,腿根还残留有她掌指关节擦过的轻微触感。

痒。

从皮肤表层一点点深入到神经,最后和柔软却能骚动人心的羽毛一样,在她胸腔里缓慢游走。

沈见清轻飘飘地扫秦越一眼,接住手机查询她走的里程。

小三十分钟了,怎么都得……

360米???

这是一个成年人三十分钟该走的距离???

沈见清那点不算事的酒都惊醒了。

行吧。

毕竟有的人没生病的时候就创下过89秒走20米的佳绩

,现在不过是刷新历史,没什么毛病。

沈见清心平气和的息屏手机,抬眼看向秦越。

……走300米就开始喘了?

还咳。

沈见清舒展的眉心拧起。

从重逢到现在才两个多月,秦越身上那股轻松明朗的感觉就全没有了。

沈见清知道,这里面有她的原因,占主要,另一个应该是绥州太冷了。

院长说过,秦越怕冬天。

她被人丢弃在冬天,对她最好的院长两次手术在冬天,和她分手,也在冬天。

沈见清的心脏重重一缩,喉咙里泛起酸。她放下手机起身,边往桌边走边说:“收拾一下,午饭后回江坪。”

话题突转,秦越静了一会儿,才说:“好。”

哗——

沈见清用两只杯子来回倒着热水。

片刻,沈见清端着杯子走过来,往窗边的圆桌上一蹾,递给秦越一盖子药说:“吃药。”

秦越往沈见清手上看了眼,接住盖子坐下。

沈见清就站在旁边,一手随意叉着腰,另一手垂在身侧。

水温刚刚好。

秦越把药倒进嘴里,微仰头,一口吞下。

从小到大,中药西药,有糖衣的,没糖衣的,她吃的药多不胜数。

一开始会觉得苦,后来能在夏天把分装好的汤药当水喝解渴,早就不需要谁用糖来哄,所以当沈见清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抬起来,将之前给她的草莓糖抵在唇边,她突然有点愣。

沈见清不肯低头,只是垂了眼皮,居高临下地说:“看我干嘛,我是糖?张嘴。”

沈见清又往前抵了一下,翘起食指压住秦越上唇。

秦越回神,张开嘴,由着沈见清把糖轻轻推进自己嘴里。

甜味迅速蔓延。

秦越在沈见清的手指离开之前,低下头,在她中指的第二关节上吻了一下,看着她微微波动的眼睛说:“沈老师,能不能不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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