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郡尉，此处位于白鹿原附近，东北处便是文帝的霸陵。西面约百里，便是长安，我看前方炊烟袅袅，似有村落，不如我军前去歇息一二。”
说话的正是王粲，经过两月有余，荆州的使团终于艰难的进到司隶地区。途中还算太平，近三千人的使团装备精良，还有游骑放哨，再没有遇到打劫的流寇。可一路上前往荆楚避难的人，数不胜数，更多的还没有流亡到荆州便已客死他乡，暴尸荒野。
一开始遇到流亡的百姓，黄射还能拿出粮食赠与，甚至还要拿出大量银钱。
王粲还提醒过，不可多给。黄射奇怪问其何故，王粲只回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郡尉是怕他们死的不够早啊。”
黄射恍然，于是便主要赠与月余口粮。可后面遇到的流亡百姓越来越多，黄射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着路边的森森白骨，易子而食的现象，黄射内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终于快到长安了，黄射收拾心情，令使团于村旁扎营埋锅造饭，便准备带些轻骑，和王粲前往村庄。
“郡尉，恐有不对，前方村落着了火。”甘宁目力惊人，出声提醒道。
众人仔细看去，果然有黑烟冒起，似乎有了火势。
黄射不多言语，眼神示意孟尉前去打探。
孟尉得令，率几名游骑离去，不多时便返回。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孟尉翻身下马，禀报道：“郡尉，前方村落正在被一支部队劫掠，似乎打着一个‘李’字旗号，因为他们正在烧杀抢掠，人数无法核对，但估计不下五百余人！”
“什么？”黄射惊道：“‘李’字，难道是李傕军么，怎会袭击村落？”
王粲哂笑道：“李傕、郭汜二人当日占领长安时，便纵兵掠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如今袭掠村庄，有何怪哉？”
黄射稍微思索，问徐庶道：“元直可有计策，将此支部队尽数歼灭？”
王粲惊呼道：“德育，你可以想与李傕、郭汜开战？我等此次仅为进贡啊！莫要因小失大！”
黄射内心道：“进贡只是我的幌子，我的真实目的是接近天子，此时不宜外露。若李傕在村落里，或擒或杀，对我皆为有利。”
徐庶知道黄射内心的想法，说道：“此事易尔，先遣孟尉和李崖率二百骑和三百步卒将村子围住，确保不会有人来迎接村中部队和防止村内的部队突围。之后请周校尉率五百骑冲击部落里的部队，再派甘校尉领本部人马围剿敌人，留黄郡尉和蒋校尉驻守使团即可。”徐庶轻捏下颚胡须，缓缓道：“不过。。”
黄射问道：“不过什么？”
徐庶道：“不过村内的部队不可能是李傕本部，李傕为车骑将军，身份尊贵，不会亲自前来。”
黄射点头表示理解，随既下令：“按军师所言，孟司马和李司马二人率部围堵村庄各个出入口，确保无人可逃，若有一人逃离，提头来见！”
“军师”就是徐庶，虽然不是黄祖任命的官职，可黄射一路上都这么叫徐庶，以示尊敬，众人也听之任之。
孟尉、李崖二人领命离去。
黄射又厉声道：“管他是否李傕本人，我辈食汉禄，忠汉君，岂能让贼子屠杀百姓，我等无动于衷？周校尉，甘校尉，随我冲杀，救救这些可怜的百姓！”
王粲大惊道：“元直不是让你镇守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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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村里的部队人数未明，战斗力如何更是不知。黄射是此行的正使，又是黄祖的宝贝嗣子，他的护卫队是江夏最为精锐的士卒。黄射要是出击，护卫队必定也要出击。那使团就少了一份力量，不管是考虑黄射安全还是王粲自己安全，王粲都不愿意黄射以身犯险。
黄射满脸怒容道：“我曾听元常先生说，司隶附近有南匈奴出没。汉室微弱，南匈奴叛乱，劫掠汉人百姓，尤为可恶。可眼前的部队分明是汉人军队，却干着如同蛮夷的行径！如此狼心狗肺，黄某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蒋校尉，请你务必保护好军师和王主薄的安全。周校尉，甘校尉，随我冲杀。”
黄射不再多说，骑着的卢马与周泰一干骑兵率先闯入村中。
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人愤怒。
穿着轻甲的士卒们，有的在草地上侮辱妇女，发出“嘿嘿嘿”的淫笑。有的闯入村民家中抢劫钱财，衣服兜里塞得全是吊钱。有的在杀猪宰鸡，将肉食装入袋中。活着的村民被集中在一起，跪成一团，但有异动者，便立刻被枭首示众。
被砍掉头颅散落一地，鲜血染红了村庄的道路。有几间居舍着了火，黑烟滚滚，也无人上前扑灭。
村民们面前有一根马槊插立于地上，槊柄矗立于土中，槊尖竟然插过一个白色襁褓的婴儿，槊尖带着猩红的血色，滴滴鲜血顺着槊杆涓涓流下。
周泰、甘宁部有不少都是当过流寇和水贼的，尽管也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可看见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连尚在襁褓的婴儿都不放过时，还是激发出了他们男子的血性。
“杀了这群杂碎！”黄射军不知谁吼了一嗓子，“杀了这群杂碎！”“杀！”的声音顿时势若奔雷。
打着“李”字旗号的部队袭掠村庄本是一件常事，也是肥差。每个将士无不贪婪的索取、压榨着村庄的每一分价值。
突如其来的杀喊声和如神兵天降的部队让他们措手不及。
村庄中心有一身着黑甲的年轻将领，惊呼道：“怎么回事？来者何人？”随手点了个亲信，让他前去询问。
那亲信便纵马前来与黄射军交涉，扯开嗓子，大喊道：“我们是大司马。。”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便已穿透他的喉咙。
亲信不可置信的盯着射箭的放心，挣扎了一下，从马匹上摔落，死不瞑目。
黄射收起弓箭，静看战场。
甘宁和周泰两将如虎入羊群，无人能当。周泰左突右冲，片刻间已斩杀十余敌军。甘宁好整以暇，近处操刀，远处弯弓，无情的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李”字部队的士卒虽然装备不差，可被打个措手不及，不一会便有人缴械跪地投降。
有了第一个人投降，后面投降的人也就多了，不到半个时辰，村内妄想逃离的士兵尽数被杀，无一逃离。
周泰部将跪地投降的士卒集中一处，约莫有二百余人，其中便包括黑甲青年。
黄射等人驱马上前，看着一干俘虏。
黄射问道：“谁是首领？”
俘虏们虽然跪在地上，可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黑甲青年。
黑甲青年眼看藏不住了，磕头道：“将军饶命，小人名叫李利，是大司马的侄子，奉命出来借粮。”
黄射与钟繇素有书信往来，知晓原本长安最大的几股势力都来自董卓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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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为李傕、郭汜、樊稠和张济。李、郭二人兵力最多，拳头也最大。樊稠稍次，却也有不少话语权。张济最次，游离在几人之间。仿佛苍天要亡了大汉一般，皇甫嵩和朱儁效忠汉室的最后两个名将也先后病逝，长安已经完全是西凉军的天下。
可出使以后长安的事情，确实一概不知。
今年二月，不知怎地，李傕让外甥骑都尉胡封在会议上将樊稠刺死。李傕又派另一个侄子李暹劫持天子于自己的营中。郭汜为防止李傕做大，下一个要干掉的就是自己，于是挟持了满朝公卿。
一边挟持了天子，一边挟持了公卿，李、郭二人又内讧交战了起来。李傕对天子多有怠慢，天子敢怒不敢言，进封李傕为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
近两年又有饥荒，李傕纵兵掠夺，长安城已十室九空。关中百万以上的人口，各自饿死逃窜，纷纷南迁。
李利便是听闻此处有个村落，便赶紧带着本部来掠夺。李利贪生怕死，见到有部队袭击他们，是故将责任推到“大司马”叔父那里，希望来人可以知难而退。
徐庶和王粲上前又问了一会，眼看问不出什么，王粲问道：“郡尉如何处理李利等人？是否放弃回去？”
徐庶大摇其头道：“万万不可，李利回长安后岂会善罢甘休？斩草不除根，后患定无穷。”
李利一听，继续磕头如捣蒜，颤声道：“将军们犹如神兵天降，小人都不知道将军是谁，又怎么会复仇？”
黄射面无表情，指着那把插着婴儿的槊，问道：“那把槊可是你的？”
马槊本是重型武器，威力强大但造价昂贵的武器，只能重骑兵或少数贵族装配。李利部并无重骑兵，因此黄射推断此马槊是李利的。
李利似乎猜到什么，闭口不言。
这时，有一幸存的村民大声说道：“马槊正是他的，他威胁我等就范，还不断地杀人立威，没想到他连婴儿、孩童都不放过！”
“是他！”“杀了他！”“杀了他！”村民们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宣泄口，纷纷怒吼道。
李利扭头怒斥道：“尔等贱民住口！当初就该将你们这些贱民屠个干净！”话音未落，李利突然觉得心口剧痛，一口鲜血从口出吐出。
李利只看见自己的左胸口插着一支精美的宝剑，抬头看到正是刚才向自己问话的青年。
青年擦了擦手，又下令道：“俘虏全部就地斩杀，敌军尸首进行检查，切不可留一活口。”
“他们究竟是谁？”李利脑子还未想清楚这个问题，便一扭脖子，死了。
王粲看着本应过着平静生活的小村庄，如今尸骨成山，血流成河，不经悲从中来，目光看向长安的方向，低声吟道：
“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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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记·粲自传》：兴平二年，粲随圣君西进。途中百姓哀嚎遍野，尸骨无存。粲触景生情，悲伤而作，曰《七哀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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