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长着和她一样的脸。
只不过那人气质更沉稳，额发遮住眉眼，望向她的方向，轻声喊道：“小然，过来。”
云然见到他，常年挂在嘴角的弧度渐渐抹平，握着不染的手攥紧。
“哥哥。”她无声吐出两个字。
幻妖制造的幻境就像是还影珠，并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一个同样十八九岁，却穿着女装的云然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奔向少年。
“怎么了哥哥？”小云然站到少年身边拉住他的手臂，“我好不容易穿回女装，还没玩够呢。”
少年伸手点她的额头，“你啊，穿着女装还去花楼，让我怎么说你好？”
“花楼里的姑娘漂亮嘛，”小云然笑嘻嘻道，“我总不能穿着这身去找别人玩，不然长老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云然看着两人的相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这只幻妖，真是让她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
下一秒，画面又转向一条小道。
小云然换回男装，背着一把木剑，冲着站在别院门口的少年挥手。
“哥哥，我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去万仞千雪的时候，那时她难得独自到没有长老们掌控的地方，满心希冀和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转身后少年的表情。
现在云然站在第三方的角度，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少年。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即使知道她记忆中没有的部分是幻妖虚设的，但当她看到少年阴冷的眼神，心中还是一紧。
瞬间，画面再次转换。
这次幻境中的云然身上血迹斑斑，额头上冒着虚汗，唇色苍白，整个人奄奄一息，她微微抬眼。
阴影处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
行，这只幻妖成功惹到她了。
云然拔出不染，周遭的灵气疯狂涌入云然体内，随后化作剑气缠绕在不染剑身上。剑柄阵纹处金光大盛，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色。
整个幻境开始震颤起来，幻妖惊慌地在她周围迅速窜动，想要干扰云然的心神。
云然不再看那两道碎裂的人影，视线转向幻妖，鲜血染红嘴唇，她随手抹了一把，勾起冰冷的笑。
“你完了。”云然慢慢开口道。
不染落下，幻境随之崩溃，云然用灵力束缚住想要逃走的幻妖。
“现在知道我的欲望是什么了吗？”见幻妖拼命想要挣脱，她轻声笑道，“那你知不知道，看到云家少主秘密的人，都得死？”
此时的她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是一直懒散随意的沧尘剑主弟子，更不是幻境中那个还带着不经世事的天真散漫的少女。
而是抛下了所有伪装的，被触及到伤口的，真实的云然。
就在她准备直接杀死这只幻妖时，突然一道灵力斩断她对幻妖的束缚。
云然瞬间出手，将不染刺向那只幻妖，但那人速度更快，直接挡住她的剑。
不染滞在半空。
云然咽下嘴中鲜血，缓缓转头，望向身后的裴淮。
“裴公子，这就是您说的有事找您帮忙？”
她不知道裴淮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如果他一直在……
“幻妖数量稀少，如果杀死它线索就又断了。”裴淮解释道。
“裴公子说得对，”云然点头，又道，“那如果我就是想杀它呢？”
裴淮似是有些意外地顿住，随后无奈笑道：“那在下便再去另寻只幻妖就是了。”
云然闻言不置可否，一步步朝裴淮走去。
“裴公子何时来的？”
裴淮思索片刻，最后如实回答道：“我一直都在。”
他望着她，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云然对别人情绪的敏锐度远超旁人，她能从他眼底最深处看到与他表现出来的性格完全相反的漠然。
不是冷漠，而是极致的平静，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打动不了他。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隔着一座山，他对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
而似乎连他自己都可能不曾意识到这种潜意识中的冷淡。
“我记得我和裴公子往日的交情并不深，但裴公子好像很熟悉我。”云然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开口说道。
知道她醉酒后什么事都会不记得，知道她要来魑魅城，赶在她之前到达，甚至对她是女儿身的事情都看起来毫不意外。
“这些年对云公子的事迹略有耳闻。”裴淮道。
两人距离极近，安静望着对方的眼睛，一片沉默中，似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裴公子，你真的是你吗？”云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没等裴淮问什么，云然体内经脉阵痛，她紧皱着眉，猛地侧过脸捂住嘴，鲜红的血液从她指缝中滴下。
她拄着剑鞘，抬眼望向裴淮，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裴公子，就此别过吧。”
云然回到她落脚的客栈，把沾满血迹的衣服换下，躺在床上透过窗户静静望着魑魅城上空黑沉的云，不愿再想幻境中的事情，当初第一次见到裴淮时的场景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四大家族每隔几年都要带着自家后代到裴家住一段时间，据他们所说是让他们在灵泽之地淬炼灵脉，日后能在修真大道上走得更远。
云然就是在十岁左右时见到的裴淮。
当年的裴淮和现在一样，对每个人都很温和客气，大部分人对他印象很好，但还是有些人会因为裴淮的身份对他暗中嘲讽。
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甚至将他称作裴家的一条狗。
云然是和裴淮一起听到这些话的，她问他不生气吗，而他却反问她，“你觉得他们说错了吗？”
当时云然还小，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又有些不真切，只隐约觉得那时他不像在问她，反而更像是在问自己。
“你觉得是错的，他们才说错了。”云然这么回答他。
那时云然还没经历过之后的事，道心赤诚，也正是因为年纪还小，看什么事都根据心中的是非秤。
她已经忘记裴淮后来又对她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笑了。
可能就是那抹笑让她下意识觉得，现在的裴淮并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