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任西风吹冷残月

第98章 任西风吹冷残月

比起伍勇,王洛儿这个奴才倒是很会察言观色精明得很。单看他办的事,就十分妥帖,既解救了湘兰,又把这事跟自己撇清了关系,实在是漂亮。

看着伍勇这样肆无忌惮的在背后斥责摄政王,王洛儿闭上了嘴,他选择沉默。毕竟,这不是他惹得起的麻烦。

一间小小的民居内,薛玉楼给了屋主很多钱,这些天,他们可以在这里住下。

湘兰的身子其实没有大碍,严重的是心里。

她醒来之后只是怔怔的看住薛玉楼,一言不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围着薛玉楼转,还不停叽叽喳喳的叫着。薛玉楼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十分不好受。尽管,他不爱她,但是薛玉楼依旧是个善良的人,看到一个女孩经受如此打击,他也会难过。

“湘兰,吃药吧……”薛玉楼温柔的把药碗递到湘兰身前,亲自一勺一勺喂她。

她却不张嘴,勺子里的药全部洒了出来,薛玉楼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扯出一方丝巾轻轻柔柔的为湘兰擦了擦脸上挂着的药汤。

湘兰眼睛里空空的,没有哀伤,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

她脑子里只是不断盘旋着赵延美对她说的最后一些话,“湘兰,假如你可以活下去,记住,一个人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不要命!有命才有未来,好好活着。哥这辈子对不起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下辈子,希望你我是亲兄妹。哥一定好好疼你。”

想着想着,他的话就像一匹脱缰野马,不断撞击着湘兰的心绪。湘兰抬起双手紧紧捂住了脸,大哭了起来,“哥……我要我哥……我哥……”

薛玉楼叹了口气,放下小碗,将湘兰轻轻的揽入怀中,以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湘兰……”他闷闷的说不出一句安慰话语。他明白这种苦,当他得知自己所有的家人都在一夕之间被杀,那种从天而降的人祸让他一时失去了理智。他想找个发泄的出口,却总是不忍把他心里的恨指向安琴……

“救救我哥……”湘兰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赵延美如今被关在哪里,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薛玉楼统统不知,又何谈一个救字?薛玉楼真的很为难,但看湘兰泪眼朦胧,他实在没办法拒绝,一时间,只是看住湘兰的眼睛变得更加沉默下来。

谷中三人,还在无止尽的纠缠着。

“我可以和你宫,但我要长亭和我在一起。”安琴在水边上与卓翎争执。

卓翎凝皱着眉,冷冷的说道,“你没听懂我的话么?一个他,一个是我。哪里有第三种选择!”他听了安琴这话,刚刚的笑容全部都扔进了碧水寒潭里面。

卓翎看住安琴,认真的说,“今天只有和你走出这座山谷的只会有一个男人,他,或者我!”卓翎自来干净利落,不多说一句废话。

安琴突然觉得卓翎很好笑,她上前一步,凤眸凛凛生威,“卓翎!我爱的是长亭!没有长亭,我哪里都不去!”

像极了一个与父亲争辩的孩子,安琴从来都弄不清楚她与卓翎到底是什么关系。直到刚刚他说,他爱她,她便更加糊涂了。

“那么你杀了我!”卓翎步步紧逼,他就是要看看安琴这个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到底又能飞出多高!

安琴双唇变得惨白惨白的,她就是受不了卓翎这样无止尽的逼她!卓翎把她看透了,他明明知道安琴永远永远不可能杀他的!

安琴愣神之际,卓翎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他抬起下颚,嘴角牵起一丝阴冷笃定的笑容,“杀了我,我教过你的,掐住我的脖子,很很用力。听到断裂声音再放手。”

安琴双眼顿时冒出红丝,她右手真的狠狠回握,掐在卓翎的脖子上。她身体贴着卓翎,语音都在颤,“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为什么?”

“我爱你。”卓翎哑着声音说出了口,他感受到了安琴手上的力量,慢慢加重,让他无法顺畅呼吸。

“爱我?”安琴的手随着声音的扬起而瞬间发力,卓翎眼睛不住的眨着,他们之间,生死大权如今掌握在安琴手中。这一刻,好像卓翎才是安琴的傀儡!

长亭立在那里,他心中沉沉叹息,他看得到安琴心底埋下的事。她不会杀了卓翎的,永远不会。

她祈求的声音在卓翎耳畔响起,“放过我好么?”

安琴的手松了松,卓翎才得以呼吸,他低哑的嗓音让安琴一颤,“十年前,是你求我的,十年后,你便没资格求饶。”

安琴只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她拽住卓翎的衣襟,使劲拉住他,将他向水里拉。卓翎被她扯着,不做丝毫的抵抗。只见他两人一起走入寒潭,长亭胸口一闷,他追了上去。

当两人踏入深水,卓翎唇角突然莫名绽笑,长臂揽过安琴将她抱在怀中,安琴啊了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脚下突然有什么拽住了她一般,她身后一麻,失去了知觉。卓翎抱着她猛地下沉。之后发生的事,她便不知道了。

长亭追至水边,愣住了,水中的卓翎和安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了。

长亭拼了命往水里奔,纵身跃进深水,水底下空空的,只有曼生水草,漆黑的不见底的幽潭没有人的影子。

长亭慌了神,他拼命的潜进深水,希望找到那该死的卓翎和他的安琴,可是都只是徒劳的。什么都没有,这水里不可能藏得下两个人的。他们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长亭在水下憋得太久,一口口冷水灌进了他的口中,水面上浮起一连串的水泡,他猛地抬起身,大口呼吸着空气。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这太诡异了,太恐怖了!

接下来,长亭不断换气,不断潜入,可是一无所获。

安琴……

怎么会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就凭空消失在水里了呢?安琴竟都没有挣扎?她功夫不弱,怎么会被一个手无缚的卓翎劫走?长亭将身子探出水面,狠狠的砸出两道水浪!该死的!就该一掌拍死他!

长亭在水里面,他早已分不清脸上挂的是他的泪还是那冰凉的潭水。

一口冰凉的水咳了出来,安琴这才清醒过来。迷迷糊糊之间,她有些记不起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一道清凉声音传了进来,“醒了?”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安琴看到卓翎,她猛地回忆起来。

“这是哪儿?长亭呢?”安琴慌忙的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竟是一座古墓,她的身边就是一个诺大的石头棺椁。

卓翎将湿衣服脱了下来,随意的搭在石棺上,看了看安琴,竟有些笑意挂在脸上。“长亭?”他挑了挑眉。

安琴紧张的站了起来,正要发作,卓翎摇了摇头,摆手说道,“我没杀他,他还好好的在谷内。”

安琴咬了咬唇,想想也是,长亭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被卓翎杀了呢?再者,事发当时,他和自己在水中,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长亭。长亭此刻是安全的,只是他会非常非常担心自己。

“这里是哪里?”这个该死的卓翎,怎么那么多花样?安琴气恼的问道!

卓翎朗笑,“丫头,这一回,是你把我拽进水里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安琴小脸气的涨红,她不住的向四周看去,这里应该是主墓室,看这规格,墓主人应该是权势之人。这不禁让她联想到了帝都悬崖下那一座堆满金山银山的墓穴,心里一堆疑问,乱成了麻,无法理清。

卓翎竟然点起了石棺边上两根手腕粗的长明灯,安琴奇怪的问道,“你哪里来的火折子?”

她的问题很多,卓翎一概置之不理。

卓翎安然的坐在地上,一点也不着急,他坐在这样一个阴森的古墓中倒像是找到了家一般的安稳。他略微抬了抬头,示意安琴也坐下来。

安琴倔强着不肯坐下来。

寂静之中,安琴胡乱的看着周围的布置,这间屋子只有她面前一个大门,石门紧闭,不知道外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墓室。

突然一个动静吓坏了正陷在思绪中的安琴,安琴下意识的向着卓翎靠了靠,卓翎朗朗而笑,笑里带着些许温度,“别怕。”这竟是一种宠溺的口吻。

安琴很不自然的坐在了卓翎身边,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她很确定,这个该死的地方是卓翎早就知道了的,要不他在水里也不会这样自信。安琴不顾及自己的安慰。她只是担心长亭,他现在一定快疯了……

“你在想什么?”卓翎很认真的看住安琴。

安琴不耐烦的敛去自己多余的神情,“你别这么对我说话,我不习惯。”

卓翎皱眉,“我怎么对你说话了?”

安琴侧过身子看向他,“就是现在这样!你别那么……那么……温柔……”

自打重遇那一刻,卓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对她的阴冷没了,多了很多很多的温柔。这让安琴简直受不了了。

卓翎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而笑,“看来你小的时候,我真的是把你吓怕了。”弄成现在这样,你一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一样……卓翎咽下后来的话,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安琴低下头,很不自然的别过卓翎的视线。

卓翎此刻真的很平静,他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不用去计较什么,也不用去收敛自己的情绪,就这样,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身边坐着的,是他亲手带大的小丫头。她真的好美,美得让他赞叹,心动。

“丫头,如果我说,我愿意把之前的一切都忘记,你我从新相识一场,你会不会给我机会。”他说的恳切动情,那一字一句中,温柔缠绵。

这还是卓翎么?这还是那个叱咤朝堂说一不二的摄政王卓翎么?

安琴难以置信的看着卓翎,而他,则深深回望,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你放过我好不好?”这已经是安琴第无数次恳求他,她这一生,最想摆脱的便是卓翎。

看着她洁白面容上涌出了两行清泪,卓翎默然不语,他这才发现,过去了的,就只能是过去。再也没办法重新来过。

他靠在石棺边上,阴沉着面孔,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卓翎从袖子里拿出那根羊脂白玉的簪子,放在他与安琴之间的地上,“还记得么?”

安琴当然记得,那是她母亲留给她最后一样东西。是这根簪子救了她的命,也毁了她的一生。

“你想不想听听,我和你母亲的故事?”卓翎轻笑,透出征求的目光看向安琴。

安琴很孩子气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那年,我是荣帝的伴读,一次偶然,我与荣帝南下,遇到了你的母亲。真的是很美丽的一个女人。我被她吸引了。我想要她。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她心比天高,她中意的是我身边的荣帝。费尽心思,总算爬上了龙床,获封齐妃。还怀有身孕,当然那还不是你。”卓翎苍凉的声音戏谑说道,他顿了顿,看了看安琴。安琴听着他的讲述,脑海中竟有一副烟雨蒙蒙的画面浮现出来。

他,玄色长衫,风度卓绝。

她,巧笑倩兮,美艳倾城。

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不经意的转角,初初相遇。也许是烟雨蒙蒙的黎明破晓,她素手轻轻举着一把油纸画伞,侧身回眸,风情无限。他玄色长衫迎风而立,眸光定然,心已轻许。

心动也许就是那么一瞬,简单的不需要任何解释。他是一代枭杰,她是南方的美人,本该是佳话一段,却为何演成了撕心裂肺的恩怨纠葛。

安琴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她无法想象得到,为何那么美丽的相遇会有这样痛苦的结局?甚至,牵扯了下一代。

卓翎将头靠在石棺上,丝毫没有恐惧之意,仿佛这座墓室就是他的寝宫一般。他倒是很惬意的讲着多年前发生的故事。

“怀孕最初,她也算是一宫独大,享尽了荣华富贵。我以为她便满足了,谁知这仅仅是个开始。她想做皇后……一个小家碧玉,哪有那么容易?”卓翎眼角微扬,他目光带着审视看了看安琴,他对安琴真的很满意,她浑身都散发出高贵的气息,这是真正属于王者的气息。比起她母亲齐妃,安琴没有让卓翎失望。

安琴推了推卓翎,卓翎回过神来,继而又道,“她求我帮忙。我便帮了她一把。那个孩子没有了,宫里传言,是皇后妒忌齐妃,故意害齐妃小产。皇后被荣帝软禁,齐妃在后宫中更是说一不二。”

卓翎口中的她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神经脆弱的母亲么?安琴不敢相信。她对这个故事抱着很大的怀疑,可他说的那么真切,不能不让她相信。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那个被我们害死的孩子回来包袱她,齐妃精神变得很不好,她开始疯疯癫癫的。差点把我抖出来。那个时候我正在造反,千钧一发之际,不能毁在她的手上。”造反?千钧一发?卓翎说的竟是这样轻飘飘的。这就是卓翎,天翻地覆在他眼里不过瞬息的变化,他自泰然自若,无动于衷。

不用卓翎继续说,安琴也能够想到了,卓翎让宫里所有的人都相信齐妃已经疯了,这样一个疯女人又怎么可能继续宠冠后宫?渐渐地,她被打入了冷宫。可是,那个时候,她怀了安琴了。冷宫岁月,凄惨无比。她带着自己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安琴度过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你觉得欠了她的,所以才会许她一个诺言,无论她拿着那支玉簪向你要求什么,你都会答应。”安琴完全懂了,她懂了为何母亲会恨卓翎,因为是卓翎毁了她的苦心经营的一切。

卓翎已经把这段往事忘得差不多了,再回想起来,他心内平静无波,不会再有什么了。

“所以……你爱的……终究还是我母亲。”不知为何,安琴心中总是在意这点。她说起来,也带着很多很多的委屈。

卓翎不屑,“她是个蠢女人。如果她不进宫,她会是我的皇后。没人和她争。”

安琴看着他坚定的目光,她不得不承认,卓翎真的很耐看。他是那样的俊逸,阴冷眸光是他自来的神情,邪魅的气质让人挪不开视线又不敢直视。他是神一般的存在,有他爱着,确实是一种殊荣。

“她留下了一个你,让你来报复我,你做到了。”卓翎坐起身子,他缓缓靠近安琴,将她的身子压在了石棺上。他冰冷的眸光打在安琴脸上,她却烧上一片红晕。她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凝滞。

卓翎慢慢地俯下身子,他一只手撑在头顶的石棺上,另一只手放在安琴左侧肩膀处,他张开一个弧度,把安琴困在了他的怀抱中。安琴双瞳带着些许期待的惊颤,她没有力气去推开这样一个男人。卓翎,一直都是她的梦靥,她的神。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