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费劲整个人压在男子身上,脸涨得通红,试图用尽全身力气将人制服,然而男人依旧挣扎得很厉害。倒是另一个,营地内的妇人扑上去三五下将其绑了,老老实实坐在地上。
当冼如星和朱厚熜出来之时,就见一群人将他俩围城一圈盘问,不由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费劲走了过去,颇为自得道:“仙姑,我们抓到两个图谋不轨的。这两人刚过来的时候一个装哑巴一个装结巴,来回比划就是不开口,当时大家也没多想,结果方才李家阿婆不小心把热水洒在他们身上,好家伙,脱口就是江西话!”
“李阿婆觉得奇怪就与我讲了,我靠过去瞧了一眼,他们怀里竟然还揣着刀!想必不是人贩子就是劫道的,还好我们反应快!”
冼如星挑了挑眉,蹲下问那两个男子:“你们来做什么的?就你俩吗?”
按理说歹人暴露身份,都要狡辩一番,可奇怪的是,这二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冼如星又检查了下对方携带的“刀”,说是刀其实也不准确,因为那东西更像是大号的叉子。
搞什么?拍《海王》吗?
冼如星满脑子问号。
倒是朱厚熜,见到后眉头紧皱,沉声道:“短柄三叉戟,你们是军户?”
所谓的“短柄三叉戟”正是大明此时军队中的常规武器,短兵的话,匕首腰刀需要的原料更多,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更高,三叉戟虽然瞧着不好看,但携带方便,杀伤力更胜一筹。
两男子被点明身份,连忙否认,结果一张嘴,口音确是暴露无遗。
冼如星摸摸下巴,脑海中闪过一道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荒谬念头。
江西、军队……
“你们是宁王的人?”冼如星死死盯着他们,见其面色大变,心里便知晓猜对了,连忙与朱厚熜使了个眼色,少年天资聪颖,几乎在同一时间便知晓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到抽一口凉气。右手持兵器,牢牢抵在一人脖子上,厉声道:“你们还有多少人!说!”
面临死亡的威胁,两人不敢再隐瞒,只能将事情真相道出。
听完之后,冼如星心中长叹一声,这都叫些什么事儿啊!
原来安陆收留流民的消息传到宁王耳朵里,而这其中费劲的行踪也未曾遮掩,宁王在知道兴王府和当地知州出手相助费氏族人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他按照计划,在老家江西府起兵后,直接从水路北上拿下应天府,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应天府作为大明留都,不光战略意义重大,同时也是整个明朝的南方枢纽。一旦攻破,堪称无人可挡。
但做这些的前提是其他南方官吏们不抵抗。原本嘛,有了“靖难”的先例,宁王有信心,绝大多数官吏都不愿意再掺和老朱家的家务事,然而安陆闹这一出使其有些拿不定主意。万一在打南京的途中,对方在背后来一下子,怕是最终功亏一篑。
所以思想前后,宁王决定兵分两路,十万大军北上攻克应天府,另外五万人西进荡平湖广。
可莫要小看这五万人,之前也说过,明朝地方守备极为松懈,吃空饷的现象十分严重,像安陆这样比较大的州,满打满算有七八百兵马都不错了,五万人进入安陆,几乎可以算势如破竹。
冼如星也想不到,因为自己出声收留了费劲,只这小小的一个举动,就煽动蝴蝶翅膀酿成了这么大场风波。
现在按照这两个斥候所说,宁王的人马还有一日就能到安陆州下,领兵之人乃是宁王的族弟朱宸汀,届时整个州府怕是无一人能得好。
想到这里,朱厚熜不敢多停留,立刻招呼冼如星翻身上马,急匆匆便要回城。
冼如星转身,看着一地老弱欲言又止,少年微愣,旋即无奈挥了挥手,“让他们也跟着吧,费劲带队,进城后直接安排进王府。”
冼如星连忙谢过,与费劲交代了几句后,随朱厚熜离去。
……
知州府。
许知州半躺在椅子上,面色微红,在姬妾的服侍下抿了一口“白糁酒”,此酒乃是湖广当地特产,以大米高粱混合制成,入口醇厚甘爽,回味绵长。
放到以往,按照许知州胆小甚微的性子,断不会做这白日饮酒的事。不过最近他遇到了大喜事,实在太高兴了。
因为主动收留流民,替朝廷解决了麻烦,许知州获得了许多嘉奖,就连上官都通知他,下次升迁很可能直接进京。
知州已经是五品,四品的京官,想想就滋润。
说起来,在湖广这么多年,突然要离开还真有点不舍。虽然安陆比不了江南富裕,但好歹人口稠密,物产丰饶,而且又难得宁静……
许知州正感慨着,突然,门外传来管事焦急的声音:“老爷,兴王世子过来了,还带着王府长史,要急着见您,他说、他说……宁王打过来了!”
“咣当。”许知州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倒在地,狼狈地爬起身,推开旁边姬妾,颤抖道:“这怎么可能!快、快把人领进来!”
当朱厚熜见到许知州的时候,被对方满身酒气熏得皱了皱眉,但事态紧急,依旧按着性子解释了一遍,之后又给他看了捉住的斥候,如此,许知州才算彻底相信了。
“这可怎么办。”他面容苦涩,在大堂内来回踱步,猛地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道:“对了!我现在就找人去武昌府求助!正好楚王也在武昌,来回也就四五天,哪怕宁王打过来了,四五天总是能守住的!”
“许知州,”朱厚熜神情复杂地扫了他一眼,“你觉得五万人从江西府来安陆,武昌府的人会不知道吗?”
许知州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朱厚熜叹息一声,“只怕现任楚王对宁王的行径已经是默许了。”
“那……”许知州没办法了,半天,犹豫道:“倘若把费家小子交出去……”
“没用。宁王要的是解决安陆这心头大患。”朱厚熜不耐烦地打断,心中满是对许知州的厌恶,此时他忍不住会去想,这种人都能当上五品官,整个大明到底有多少只蛀虫?
不再理会这废物,朱厚熜回头与身边男子道:“袁长史可有什么见地?”
那性袁的男人名叫袁宗皋,乃是弘治三年的进士,二十几年前兴王就藩之时就跟在其身边,性格耿直敦厚,十分得王府信赖。
他仔细想了下,缓缓道:“禀世子,虽然五万人看着多,但是安陆要是想死守,一两个月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朝廷的援军估计也差不多到了,只要坚持,并非没有出路。”
古代攻城其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主要还是以一个“围”字为主,城内食水耗尽,自己受不了就开门投降了。
这时候许知州也回过神,惨笑道:“援军?宁王只要占了应天,到时候举国都得想办法保应天,哪儿还有闲心顾得上我们,就算朝廷胜了,最少也要一年半载才能腾出手,许某人怕是尸骨都凉了!”
他面色煞白,眼珠不停转动,看样子是在下什么决定。
朱厚熜是何等人精,自然看出他心中所思,冷冷道:“许知州,你该不会是想弃城逃跑吧?别怪没提醒你,我不过是藩王,自打太宗时期收回兵权后,留在藩地不过为了延续皇家血脉,但你可是朝廷命官,若真行那丢盔弃甲之事,按照《大明律》,你是知道结果的。”
“世子说笑了……”许知州干笑两声,旋即坐了回去不再言语。
屋内一片死寂,半晌,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那个……要不然我说两句?”
冼如星突然开口,原本这种场合,她是没资格出席的,不过朱厚熜估计是相信对方“修真者”的身份,哪怕冼如星之前表示过,真按战斗力,自己应该还打不过一般农妇也还是领着她了。
袁宗皋虽然没怎么与冼如星交流过,但他素来温和,还是开口道:“冼仙师有何指教?”
冼如星看了眼朱厚熜带来的舆图,缓缓道:“不知几位可曾度过《孙子兵法》,里面有一段贫道印象很深,正所谓‘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择擒三将军。’”
在做几位都不是武官,对兵法什么的不过略有涉及,知道这句是说士兵们轻装前行,日夜不休急行百里,最后肯定是要吃败仗的。
“行军就是这样,只要一着急,那么队伍中壮的先到,弱的后到,倘若算上装备、粮草、被服、物资,最后能有十分之一来此就算不错了。根据那两个斥候所说,将军为了立功,想提前拿下安陆,他们只在武昌府修整过两天,武昌府到安陆,少说也有两百里了,所以……”
“所以什么?”朱厚熜听得心砰砰直跳,眸中异彩连连,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冼如星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将乱臣贼子斩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