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打仗其实就是在打后勤。
尤其是在古代,毕竟没有那么多通讯设备,而很多重大决策即使是统帅也难以决定,如此一来就只能上报给朝廷。而皇帝等文官又距离战场十分遥远,一些基本信息甚至只能通过翻看书籍文案来获取。很多历史上看似脑瘫的事件都是这样远程“微操”导致的。
冼如星作为这次的监军,当然要避免这种事发生,所以自打进营地,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做统计。
而杨一清作为曾今的战场统帅,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这份资料的价值,别说现在,这里面的各种水文地形,哪怕是十几二十年后都很有用。
剩下的人虽然没他这么懂,但身居要位,总能听出点什么。王琼这个管钱的最先皱眉道:“这么看来,前线每天消耗的粮草,比最开始估算的多了两成。”
费宏表示,现在战事吃紧,多出一点也是正常的。
王琼点头道:“这我自然知道,不过两成看上去不多,但若累月加在一起,数量就很可观了。”
他在心中估算了下,面色严肃道:“这么看来,在盛夏之前,必须要结束这场战斗,否则以我朝的财政,怕是很难支撑下去。”
众人沉默不语,三个月的时间,击退蒙古二十多万大军,怎么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这时候,嘉靖突然开口道:“传令山西各府,为今要计,是要全力协助雁门关,每府抽调两千兵马送往前线,同时若雁门关有需要,优先供给。”
朝臣们微愣,这样的话山西境内许多地方可就没有兵了,在这之中,唯有杨一清,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称是,还拦下了想要反驳的费宏。
“可是……”费宏皱眉,如此这般,万一山西境内爆发起义或者动乱又该怎么办。
杨一清摇头,“只能先顾这边了,毕竟,这场战事,不能拖。”
……
“唉,不能拖啊……”
冼如星叹了口气,前线现在战事已经陷入焦灼,虽说梅秦舒这个人还算厉害,真的凭借着雁门关的天险抵挡住了蒙古人前进的脚步,但是别人攻不进,他也出不来,双方就这样在每天打几场,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事实上,拖得越久对大明越不利。
首先就是大同府还在人家手上,那里面可还有十几万大明子民。虽然根据探子回报,蒙古人并未屠城,但里面百姓过得也很苦。如今四方眼睛可都看着,大明若不尽快将人解救出来,那朝廷的威信会极速下降。
再者就是士气问题,说实话,虽然明朝军队以腐败孱弱著称,但现在这场仗打得真挺漂亮。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国土沦陷,同胞被困,许多人都被激怒。像俞大猷这样的热血青年,不远千里报效国家的也不在少数。可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靠着打鸡血撑起来的战斗力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最后一点则是还有几日就到春耕的时间了,要战事不尽早解决,那么整个北方今年的收成都会受到影响。毕竟农民种地也要考虑外界因素,万一忙活了一年结果蒙古人打过来了怎么办。
所以这场战事,大明不能拖,也不敢拖!
冼如星这般想着,遂起身前往武器锻造室。明朝武器制造总体上由工部管辖,现在战场上这几间属于皇帝特批,每日硝石、火|药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运过来。对此朝中大臣们没太大表示,主要这些东西既不走国库,而且明朝对武器的管辖并不严格,许多东西民间都能弄到。
才刚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声巨响,接着许多工匠慌慌张张地拿水灭火。
冼如星挑眉,凑近看去,只见空荡荡的场地内,甄格尴尬地站在角落里,他身边有几个满脸乌黑的匠人,正扶着桌子不住咳嗽。看见女道士,连忙恭敬行礼。
“行了行了,自己去找军医检查下,别被烟呛到嗓子,”冼如星挥手把他们赶走,转头问甄格道:“怎么回事儿啊?”
那日甄格求冼如星带着自己一起走,没想到一路上还真坚持着跟上来了。之后冼如星考察了一番,发现他确实像徐阶说的那样,在某些方面很有天赋,便将其塞到武器制作工坊。甄格本身也没让人失望,虽然最开始不太懂这些,但在冼如星的指导下很快便上手,设计出了不少火器。
是的,火器。
事实上,早在明朝初年,火器就已经广泛被使用了。在几十年前的北京保卫战中,于谦正是依靠着京中的火器营硬生生守下最艰难的前两波攻势。
而在其中最经常使用的便是火门枪了。这是一种极为简单原始的火器,前面是一根后端封闭的筒子,筒子大多是金属制成,早期宋朝人也用竹子。在筒身靠后的地方开一个孔充当火门,使用的时候是先从火门上倒火、药,量要自己控制,然后放个弹丸进去,点上就可以发射了。扳机、准心什么的通通不存在,突出一个不稳定。
而冼如星作为一个现代人,哪怕不是军迷,也瞧不上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于是便让甄格组织改进。
此时可能有人要问,这么大的一件事儿,就交给甄格这样才认识几天的人,难道不怕泄密吗?
冼如星还真就不怕。原因就在于大明的国情,可能有人认为,明朝的后期的火器大多是从西方仿制而来,那是不是大明人不怎么研究这些。实际情况其实恰恰相反,明朝民间对于火器的创造可谓五花八门,其种类之繁多,样式之复杂,绝对能惊掉人的下巴。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假如地方武器制造局研发出来新的武器,可以向朝廷申请钱。
于是整个明朝火器研发的情况就有些类似现代很多企业一窝蜂投身新能源车,主要目的就是骗补助。设计出来的火器天马行空,根本没办法生产,即使是能生产出来,没有强大而稳定的工业支撑,最后质量也都不合格。
就像现在,因为一点点小毛病,火器再一次炸膛了。
冼如星看着一地狼籍,叹了口气,“现在能拿出来的成品有多少。”
甄格估计了下,“大概两百把。”
“不容易啊,”冼如星点头,这个数量比她想象的多,旋即又道:“你们这样测试没什么用,战场上瞬息万变,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
说罢拿出一把木仓调试了下,起身道:“走吧,咱们去找真能用得上的人试试。”
说罢便起身离去,甄格连忙跟上。
再说另一边,俞大猷在站在校场上,冷着脸监督士兵们训练,在他旁边,两位同乡好友赵五张六互相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志辅啊,今日仇将军设宴,所有人晚上都去,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坐一坐。”
俞大猷摇头,“要去你们去把,我晚上跟几个旗长说好要指点他们功夫。”
之前也能看出来,俞大猷身手很不错,仅仅一招就将人高马大的陈二狗甩了出去,但其实他的身手可不光是不错那么简单。正所谓“穷文富武”,这时候能练武的,一般都是家里条件不错的。俞家世袭百户,他父亲交友甚广,在其四五岁的时候就四处请福建当地名师教导儿子。在两年前,俞大猷做了件大事儿,他自己一个人领着根木棍跑到少林寺讨教功夫。
在战胜了少林所有高手后,满意离去。
至此,俞大猷的名声是彻底打开了,如果不是北边突然起战事,他此时恐怕还在老家快乐地四处找人切磋。
可能也正是因为有过人之处,导致他没办法和旁人一样对着上位者逢迎拍马,看不惯仇鸾的做派,所以在军营处处遭人针对。
“我觉得吧,你有时候该服软得服软……”好友赵五规劝道:“这儿又不比泉州,你像上次,要不是冼真人大人有大量,你这不是要吃大苦头。”
“闭嘴吧你!我都听说了,你们俩现在一到吃饭的时间就端着碗跑到那装神弄鬼的营帐附近蹭饭,丢不丢人啊!”俞大猷毕竟也才只有二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直接与朋友们打闹起来,勒住两人的脖子让他俩保证与冼如星仇鸾保持距离,跟自己一样有骨气!
“咳咳!行行行,我俩一定坚贞不屈,不受奸人蛊惑!跟你一样行了吧!”赵五张六连连对天发誓。
突然,身后传来道女声:“什么奸人蛊惑?”
三人一惊,连忙回头,只见冼如星笑眯眯地站在后面。
说人小话还被撞见难免尴尬,俞大猷转身,面色涨红,低头支支吾吾。
冼如星并没有为难他,而是转头看向其他两人,缓缓到:“你就是赵小旗?”
赵五还记得与自家兄弟的保证,目不斜视道:“是,见过监军。”
“我记得你五天前上交过一份关于蒙古人战马特点的研究,我读了几遍,写得真好,现在像你这样懂后勤又细心的小将不多了。”冼如星点点头,对着赵五夸赞道。
赵五愣了下,他平日是喜欢研究马匹,这次上战场自然也不例外,但此都为末流,也不太受重视就是写着玩玩,结果没想到竟然真会有人看,当即乐开了花。
冼如星鼓励了他几句,接着又对张六道:“我听说你火器用得是全军营最好的,喜欢火门木仓吗?改日送你一把。”
张六受宠若惊,虽说朝廷对火器管制不严,但火门木仓还是挺贵的,推脱两句推不过,最后美滋滋地点头。
俞大猷见女道士不过几句话就把两个好友哄得屁颠屁颠的,不由心中怒骂没出息,表情愈发臭了。
冼如星好像没注意到一般,继续道:“对了,我们制作坊刚生产除了一批新军械,你们要来试试吗?”
“好啊好啊,”赵五张六下意识答道。
俞大猷重重咳了两声,见他俩都埋头不敢吱声,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跟着冼如星走了。
到了校场,冼如星先是让张六实验了下火门木仓,张六用后表示比一般的轻巧太多了,但依然有火门木仓的老毛病,准度不行,火、药还不容易点着。
冼如星命人拿笔记下,之后又拿了另一种武器,相比于火门木仓,这种的外形已经有了些现代的影子,它的外面有根被油浸泡过的麻绳,使用的时候先扣下扳机,等点燃的绳子烧到里面火、药之时,子弹发射。
张六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很快便熟悉起来,然后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东西的好处。
“感觉比火门木仓威力强多了,而且可不用手扶着,方便瞄准,就是不知道往远了打怎么样,志辅,咱俩来试试吧。”
俞大猷虽然不怎么用火器,但也知道此物的价值,忙抽出腰刀,站远一点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冼如星有些不解,旋即就见张六扣动扳机,用木仓指着好友,接连发射子弹。
而俞大猷则抽出刀挥舞几下,只听“砰砰”几声,火光乍现,子弹纷纷被打落。
冼如星看得目瞪口呆,虽说这时候的木仓械威力小,速度也慢,但这毕竟是子弹啊!这姓俞的是超级赛亚人吗!
俞大猷原本只是和往常一样陪好友试木仓,无意中瞥见女道士的眼神,顿时如同吃了人参果般通体舒畅。想来自己在对方面前一直没占到什么便宜,如今借着这个机会,不如好好露两手。
遂跟开屏了了的孔雀一般,花式打子弹。
“啊——!!”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回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仇鸾捂着裆部痛苦地蹲在地上。
原来他今日设宴,结果俞大猷不给面子不去不说,还暗搓搓用话语挤兑自己,听完之后仇鸾气得够呛,带着人便汹汹地赶过来了。
结果才刚到,就被俞大猷打飞的子弹误伤。
看着仇将军扭曲的面容,众人不由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