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隍

偏殿的条件并不比寝殿好太多,就多了一张双人床。

“就一张床?”白祈年再三确认,不可置信地回头问领他进门的鬼差。

“这是条件最好的了,我们还住不上这豪华双人房呢。”鬼差扭扭捏捏地道。

白祈年:“……”

阎总养尊处优惯了,可能勉强接受这样的住宿条件但定是不会和他挤一张床,白祈年有自知之明。

他看着收拾好的床铺,问鬼差:“那有没有席子,我打个地铺也行。”

“行,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取。”鬼差道。

白祈年叉着腰摸了一下桌上积攒的一层灰,无奈地撸起了袖子,拿起角落的扫帚便开始打扫起卫生来。

里里外外忙活了好半天,才终于像是个简易落脚的地方。

“这得是另外的价钱,必须让崔判加工资!”白祈年瘫倒在桌前,浑身都是汗让他很不舒服,起身去屋外问了鬼差有没有洗澡的地方。

“喏,沿着偏殿往里走就是淋浴房。”鬼差给他指路道,“但是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热水了,热水开放时间只有晚上8-10点。”

白祈年的心情无以复加:“没事,我洗冷水澡也一样。”

他朝淋浴房走去,单独的洗浴隔间让他很安心。只不过在这寒冷的春天洗冷水澡,让白祈年虚弱的身子骨饱受煎熬和摧残。

“老天会惩罚每个嘴硬的鬼。”白祈年哆哆嗦嗦地钻进了自己铺好的被子里,虽然睡的是地铺但也能够适应。

囫囵一卷被子倒头就睡得呼呼着。

阎玄算完账也是夜里三点,打了个哈欠,喝了口茶。

反观赵景丝毫没有困意,抱着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这个账就算到这,回头把账本寄给崔钰就行。”阎玄起身道。

“好。”赵景点头如捣蒜,将阎玄送至偏殿门口。

二人道了别,阎玄推开偏殿的门,煤油灯没有点,屋内一片漆黑。

合上门屋里便亮了起来,阎玄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卧榻旁铺着一床被子,被子平摊,不仔细看真看不出其中藏着个人。

阎玄走近轻踹了一脚,被子里的人动了动,但随后又没了动静。

他蹲下掀起被子一角,才发现被子里的人满脸通红,也许是因为皮肤白皙的缘故,红得有些不太正常。

阎玄眉头一皱,大手覆上灼热的脸颊,白祈年察觉到冰凉的触感,本能地蹭了蹭。

赵景迈着轻快的步子还没走多远就被叫了回来。

床榻上的白祈年情况不容乐观。

“人若是发烧了吃些退烧药就能好,但鬼发烧了就很麻烦了。”赵景一筹莫展。

冥鬼生病喝几碗草药熬制的孟婆汤就好。可这里是人间,现在回地府也是来不及的。

更何况白祈年的体质和其他鬼不同,有了千年灵芝做引子固魂,现在没个千年人参煎药也退不去这烧。

“有通讯设备吗?”阎玄问。

“有。”

“打酆都官方热线,找云菏问问情况。”阎玄蹙着眉头道。

要是真病死了,可真就回天乏术。

“我这就去。”赵景道。

地府的信号和人间的信号并不相通,取得联系也并不容易。

赵景站高台之上,举着老式大哥大调了很久的频道才连上冥府的信号。

“喂,我是江都城隍庙陈景,转一下电话,找酆都医馆云菏……”

阎玄熬了一宿的药,天快蒙蒙亮时给白祈年灌了一大碗汤药。

白祈年烧的迷迷糊糊,被灌完一碗汤药缓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趴在床边,含糊道:“好苦。

阎玄看着白祈年皱着眉头快要吐出来的样子,捂着他的嘴命令道:“不许吐,这千年人参……”

话音刚落,便吐了阎玄一手。

“白祈年!”阎玄的耐心到达临界点,但看着一脸难受昏倒在床榻上的白祈年又束手无策。

小崽子,不识好歹。

赵景在外面听到了动静走了进来,看着阎玄一手污秽很是狼狈的样子,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这里交给我处理吧。”他走上前道,“云菏医官说了,他体寒入人间难免会不适应,再加上上回的病没有痊愈,得需要静养。”

阎玄黑着脸没说话,端着碗出去。

人还是得照顾,没了这小鬼寻找百鬼图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等身体好点再展开抓鬼工作。

两个时辰后,阎玄又端了一碗汤药回来。汤碗放桌上,伸手将被子里烧糊涂的病鬼拖了出来,不悦道:“白祈年,这都是你欠我的,迟早得还。”

白祈年倚靠在床边,一脸病容,但神智清醒了一点,道:“药很苦。”

阎玄看着白祈年,无可奈何,语气软了点:“喝完,赵景准备了蜜饯,我给你拿。”

要是再废这最后一根千年人参,他直接把云菏请来人间当陪护,伺候人的活太累了,索性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回白祈年出奇的配合,端着汤药碗一勺一勺喝的干净,把碗往桌上一摆,朝阎玄伸手。

阎玄明白他的意思,不紧不慢地收了碗,道:“这不喝了吗?应该也没多苦,你等着现在去给你拿。”

说完便出了门。

白祈年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阎玄,苦味在口腔里翻搅着,让他很不舒服。药效慢慢上来最终招架不住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白祈年觉得浑身都轻便了不少,出了一身冷汗这烧才退了下去。

他起身想去倒杯水,但屋里太黑,刚迈出步子,就被床榻边睡着的人绊倒在地。

“卧槽——”一声痛呼从白祈年身旁传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怎么睡这?”

“从我腿上下去。”阎玄不悦的声音让白祈年不看他脸就能想起他那副厌烦表情。

“不睡地铺难不成和你挤一个被子?”

白祈年小心翼翼地翻坐在一旁,看着起身坐起的阎玄开口轻声道:“我想洗澡。”

可能夜色让人刻意降低了音量,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冷汗黏腻地粘在里衣上,让他不自在。

“不行。”阎玄被白祈年一脚踩腿上痛醒,睡意跑了一半,但昨夜熬了一宿,现在也是疲惫不堪,急需补觉。

“为什么?”白祈年问。

“你洗一次冷水澡废我两根千年人参,你说这怎么着吧?”阎玄的眸子闪着淡光。

“那我不洗了,当我没问。”白祈年起身去桌子旁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进肚里又跨过阎玄爬回了被窝。

阎玄:“……”

就活该他贱,费这么大功夫给人弄人间当儿子养。

第二天一早,白祈年神采奕奕起了个早,睡了两天也睡够了。

无病一身轻,胃口也好了,连着喝了两碗人参甜汤,嘴馋想吃人间食物被阎玄用筷子打了手。

“祈年师弟气色真不错。”赵景笑道。

“病好了,气色就好了些。”白祈年道。

阎玄吃着早饭看了一眼无福享用人间烟火的白祈年。

“多亏了阎总的照顾,破费了……”白祈年心虚一笑低头喝着参汤道。

这两根千年人参让他在地府打十年工都不够赔的。

赵景笑了笑道:“钟岐今晚从酆都来人间,云菏说会托他带些常备药过来,祈年师弟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提。”

“好。谢谢师兄。”白祈年点头笑道。

人间城隍还是有不少乐趣的,白祈年虽不能长时间见光,但坐在亭子里喂鱼也别有一番乐趣。

阎玄出去办了点事。赵景闲来无事怕白祈年觉得闷,抱着棋盘来找他下棋。

“祈年师弟年纪轻轻真是可惜了。”赵景看着白祈年的有些婴儿肥的面庞道。

“人各有命。”白祈年笑笑干脆落子,过了一个多月往回看,心里倒是释怀了不少。

“生前哪儿人?”赵景见他随和便也不顾及太多。

“澜城,离江都不是太远。”

“那抽空倒是可以回去看看。”

白祈年摇摇头,“也不是特别想回去,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

那里留给他的温暖并不多,温暖的人太少了,除了陈启。

赵景岔开话题没再多问。

“你还年轻,等工作了几百年适应了地府的生活也能来人间当差。”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白祈年道,他能不能在阎王手底下活过实习转正的几个月还未知,“阎王要我三更死,谁敢留我到五更?”

赵景笑了笑,他这个小师弟心态似乎还算乐观,“阎王也没有你想的那样铁面无情。”

“你不明白。”白祈年有苦难言,暗地里给他使绊子的阎玄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他连夜给你煎药打烂了我好几个药罐子,耗了两个时辰才熬出一碗人参汤,结果你喝完全吐他手里了。”赵景道,这事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不太相信。

但白祈年有值得利用的价值,这么想来也合理。

“吐阎玄手里了?”白祈年惊诧道,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可能当时烧糊涂了。

赵景点点头道:“连我也吓了一跳,以为你要被裹着被子一起丢出去,好在阎总虽黑着脸,还是出去给你又煎了一碗。”

阎玄能让他活下来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白祈年举棋不定,心思全然不在下棋上,起初心里忐忑不安之后又开始暗暗庆幸,看来他的这条小命现在还挺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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