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雷鸣

当警报声响起的时候,整个太阳船内依旧一片平静。原罪军团有条不紊的运转,静谧的底仓中,铸铁军团的士兵们从梦中睁开眼睛,无声的起身着甲。

一切都在理所当然一般的顺畅运转。

在经过最初期的磨合之后,整个北极星中转站已经在深渊的压力之下铸造成了全新的战争兵器。

每一个棱角都工于心计的打磨至锋锐狰狞,而每一个环节,都简洁到完美无瑕,只为了将这一份毁灭毫不保留的带给敌人。

一次战争,然后又一次战争,再一次,再再一次……

太多的厮杀了,以至于,即便是这惨烈到足以令身躯和自我都焚烧殆尽的战争,也都让人开始习以为常。

可这一次,当所有人看到那个穿过底仓的身影时,都不由得微微一滞。

槐诗。

依旧带着胸前的窟窿,恍若无事一般的行进。

只是那一张面孔之上却再看不见和煦的笑容,只有一片平静。

既不阴沉,也不严厉,但那一双漆黑的眼眸看过来的时候,却不由得让人下意识的端正姿态,神经紧绷。

再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敬礼。

眼看着数百名肃立的士兵望向自己,槐诗的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想要抬手说什么,可最终,只是一声轻叹:

“大家……注意安全,万事小心。”

“是!

!”

士兵们挺起胸膛,整齐划一的回应声响起。

那严肃的样子,反倒是让槐诗不好意思起来,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舰桥。低沉的脚步声回荡在太阳船之内,所过之处,驱散了一切轻佻和散漫的气息,只留下了肃杀的静寂。

当推开门的一瞬,舰桥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此刻缠绕在槐诗身上的凝重气息。

“怎么了?”

连日以来驾驶席上没挪窝的雷蒙德回头,看到那样的神情,原本带着一丝微笑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

察觉到了异常。

“不好意思,去确认了一些事情,来晚了一点。”

槐诗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大衣上的袖口上,还残留着地狱沉淀的痕迹。并没有浪费时间,直截了当的看向了内梅特和朱利安:“两位,我需要你们收缩布防。”

两人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领受命令,没有废话,只有负责外层防务内梅特问道:“外层区呢?”

“全部放弃,不是已经埋雷了么?剩下的交给自动防御火力。”槐诗说:“重新调整防线,保守一些,我需要所有的离舰作战成员都处于太阳船的保护范围内。”

“是。”

内梅特颔首,转身匆匆而去。

“工程班全部撤回。”

槐诗继续说:“所有驾驶员就位待命。维修车间放弃其他任务,全部人力投入整备和装配,确保每一架泰坦的状态。随时准备量产灵魂的搭载,军团之拳的授权下放至连队级。”

“明白。”朱利安颔首,领命而去。

“通告全舰,警戒程度提升到最高,确保所有船员在岗,非战斗人员有序进入庇护所,这方面的事情,事务长来负责。”

槐诗继续说道:“太阳船全机组预热,我需要从现在开始,冥河护盾完全开启。以及……”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随时做好撤退准备。”

一言既出,短暂的寂静里,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所有人倾听着槐诗的命令,不由得呼吸隐隐急促。

感受到了无声的压力。

“别太紧张,就当我神经过敏了吧。”

槐诗凝视着屏幕之上的黑暗地狱,轻声呢喃着:“我感觉不太对。”

哪怕战争已经延续了如此漫长的时光。

可这次,却有所不同。

在他的手中,那一枚宛如树叶一般的铁片无声的鸣动,传达着来自远方的警示。

经过了连日以来的生长,由大司命所洒下的钢铁之种,已经形成了覆盖了整个北极星中转站数百里的地狱生态圈。

不论是铸造熔炉中走出的巨兽,还是地面之上的黄金之树,白银之花,隐藏在九地之下扎根在岩石之中的黑铁之藤……

无以计数的畸变生机流转之中,源源不断的给槐诗带来了远方的讯息。

那黑暗最深处,所传来的暴虐鸣动。

乃至,从警报拉响开始,就在不断拔升的深度,和云层之中所聚集的海量灾厄……

就好像暴风雨之前的短暂静谧一样。

死亡预感如同刀锋,抵住了槐诗的背嵴,带来阵阵的悚然和阴冷。

能够感受得到,那一片黑暗中向着自己袭来的庞大恶意。

这一次,对面要动真格的了。

槐诗说:“大家,做好准备吧。”

就在那一瞬间,他掌心中的铁叶,陡然一震,仿佛颤栗一般,发出一缕难以分辨的哀鸣。

不止是他手中的一叶,此刻,天穹和大地,中转站,太阳船,乃至地狱中的一切。

自黑暗的尽头,到现境的边缘。

所有笼罩在黑暗之中的领域,无分远近,尽数都被狂暴的巨响所覆盖。

轰!

坍塌的山峦、浑浊的泥潭、被血色染红的海洋,乃至天穹之外的深空,一切都被宛如颤栗的震荡所笼罩。

巨响从每一个灵魂的最深处升起,就好像是恐惧和绝望陡然碰撞在一处,令每一个尚能思考的意识陷入呆滞。

就好像……

打雷了一样!

槐诗眼前一黑。

即便是在太阳船之内,身体竟然也不由自主的一阵抽搐,感受到心脏在恐惧的痉挛,剧烈喘息。

那一瞬间,他所维持的极意状态,竟然被直接打破了?!

感觉就好像有无形的铁锤,砸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那巨响所过之处,原本和谐的鸣奏被摧枯拉朽的彻底撕裂,崩盘,难以重续。

而残存的恐怖律动全部灌进了他的灵魂之中,导致他所受到的冲击和影响,甚至超过了整个中转站里所有人加起来的总和。

可更令他惊骇甚至颤栗的,并非是突如其来的冲击。

而是那恐怖的规模……

穷极他的感知,竟然找不到那巨响的来处,也找不到那干涉的尽头。就好像整个世界被无形的巨手握在了手中,冷酷的蹂躏。

一切存在,有如尘埃!

而就他惊魂未定的时候,黑暗的最深处,轰鸣再启。

无尽灾厄如云,雷霆如海,呼啸而来!

轰!

刹那间,槐诗闭上了眼睛,向着雷鸣袭来之处伸出了手掌,将一切感知沉浸在这鸣动里,无视了灵魂之上瞬间崩裂的无数痕迹。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

凭借着这一份鸣动中所包含的讯息,窥见了万里之外,无穷灾厄生灭的恐怖规模,乃至浩荡奔流,宛若海洋一般的电光。

以及,万丈阴云和雷霆之下,那近乎充斥了整个世界的庞大身影。

雷霆大君!

毫不在意来自草芥们的窥探,赤裸着上身的巨人漠然的抛掉了手中灰飞烟灭的残渣,向着身后伸手。

于是跪地的侏儒王再度举起双手,不敢稍有迟缓,恭谨的呈上了风暴祭祀们呕心沥血所打造的威仪之器。

也唯有如此庄严的巨人,才能够驾驭的狰狞巨锤。

而对于那华丽的装饰和呕心沥血的锻造,巨人却毫无反应,只是,再度将巨锤举起,深渊至上之力汇聚于手中,砸下——

向着龟裂的大地,还有大地之上,那彷若山峦的颅骨,来自昔日地狱之王的遗骸!

轰!

骨和铁之间的碰撞,在这幽深的黑暗地狱中,却迸发出了撕裂一切的耀眼光芒。

颅骨自蹂躏中哀鸣,无数灾厄彷若云烟那样从眼洞和裂隙之中升起,冲上云霄,催发出一阵阵撼动地狱的狂潮。

而滚滚而起的风暴,再度掀起。

无远弗届的,将这一份来自大君的恩赐,撒遍八方!

以此雷鸣为凭,宣告世间万象。

——毁灭将至!

当雷声和风暴向着现境而去,覆盖所有。

令广阔无边的黑暗里,燃起一道又一道的猩红之火,将所有暂时熄灭的战火重新点燃!

在阴云之下,单膝跪地的焚窟主和死魂祭主面色肃然,聆听着风暴所带来的御令,直到九度巨响疾驰而过,消散在远方。

自这雷鸣所摧残而成的寂静里,焚窟主缓缓起身,回眸,看向身后那仿佛延伸到大地尽头的地狱军团。

“今日,向彼等草芥传达至上之主的意志——”

统治者肃然望着灯火飘摇的中转站:

“进攻!”

鼓声和号角再起,扩散在支离破碎的静谧之中,最后一次传达来自死亡的召唤。

当庞大的壁垒也在巨兽的支撑之下拔地而起的时候,大地于践踏之下崩裂。无数癫狂之灵彷若群星一般,运转在灾厄的阴云内,将惨烈的战场再度照亮。

甚至,无需槐诗的命令。

刚刚修整完毕的炮击阵地上,所有的巨炮喷涌烈光,钢铁的星辰向着大地坠下,砸向了自大群的拱卫之下悍然向前的堡垒。而在巨兽的背嵴之上,蠕动的堡垒中喷涌烈光。数之不尽的咒术和秘仪催发力量,同现境的炮火在空中交错而过,落入彼此的阵地之中,带来一束束爆裂的焰光。

如同往日一样,双方向着彼此的防御倾斜着火力,施加压力,煎熬时光。

可这一次,却再无以往的缓和与试探。

就在堡垒最高处,焚窟主伸手,接过了下属手中的号角,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吹响。来自统治者的力量和源质毫不顾惜的灌入其中,催发着云端的灾厄。

令来自巨人的影子从黑暗里出现。

一根根庞大的手指在雷霆之中凝结,造就,到最后,化为云端降下的巨手,突破了一切炮火和秘仪的阻拦,势如破竹的撕裂了所有防护,横扫整个中转站,将炮击阵地在瞬间碾压成灰。

最后,向着太阳船,抓落!

数之不尽的涟漪自冥河之中迸发,相位护盾竟然都在巨人之影的无形重压下,瞬间过载!

就好像,捏碎了一个无所谓的泡影那样。

摧枯拉朽的,向下!

再然后,凄厉的哀嚎和哭喊声响彻天地,不知多少灵魂癫狂的嘶吼和呐喊,此起彼伏,可当那无数哀鸣声汇聚在一处,却在瞬间化为了充斥了整个战场的狂热圣歌。

赞颂灭亡,赞颂终结,赞颂毁灭的主宰!

圣哉!圣哉!圣哉!

永冻炉心的狂暴运转中,归墟的大门洞开,终末之兽自影中拔地而起,介于有无之间的虚影笼罩在了整个中转站之上。

四颗琥珀色的眼眸宛如星辰,逆着落下的巨兽,升上天空。

而相食之终结的显像,万物尽头唯一的归处,那一片纯粹的黑暗张开了大口,悍然向着巨人之影咬出!

两者在碰撞的瞬间,恐怖的余波便将一切尘埃和蝼蚁尽数笼罩,碾压成了粉碎。

在巨人之影的压制之下,终末之兽狂暴的嘶鸣,如狼的兽面之上崩裂出一道深邃的裂隙,漆黑的灾厄之血如同瀑布那样喷涌而出,撒遍了整个战场,广播勐毒和诅咒之种。

而那仿佛要将整个太阳船都捏成粉碎的阴影之手,也终于耗尽,烟消云散。

崩!

焚窟主愣在原地,在他手中,骸骨号角竟然凭空绽开一道贯穿的裂痕。

此刻,就在他的眼前,那将整个中转站都笼罩在阴影里的受创之兽再度抬起了面孔,粘稠的灾厄之血从伤痕之中涌出。

眼眸之中的凶戾之光愈甚!

而就在她的不断开合的口中,利齿之间,两截粗大的断指在钢铁之牙的咀嚼中,碾碎成泥!

如是,吞入腹中……

巨人之影?

终末之兽歪头,啐出一口灾厄的残渣。

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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