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演……
对于李世民而言,显然这是合乎他的心意的。
他很清楚自己对于大唐的把控能力,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没有人可以从自己的手里夺走任何的权柄。
这绝不是一种盲目的自信,而是大唐建立的过程之中,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且凭借着高超的手腕,笼络了天下大批的能人异士,这些人为自己所用,早已将这江山打造的如铁桶一般。
当然,最紧要的还是民心,这些年来,李世民可谓是人心所向,对于李世民而言,他并不担心自己,唯独担心的是,若是有朝一日躲不过生老病死,这大唐将会是什么局面。
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如此的基业,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那些潜藏在长安的不法之徒们,会不会心怀不轨,朕身边的那些臣子们,是否会生出动摇之心?
只是很可惜,在李世民驾崩之前,其实是根本找不到答案的。
只是这一次……李世民却可能找到答案了,这对李世民而言,付出些许的代价,寻找一个答案,并不是坏事。
朔方的规模很大,只是……这里依旧是一个巨大的工地,毕竟现在营造的,乃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城池,只是……一批迁徙来的流民,已开始在此进行生产了,他们引水进行灌溉,而后开垦。一个个牧场,建立了起来。
现在突厥人溃败,朔方这里已下达了命令,让牧民们前去捉那败逃的突厥人,但凡拿住的,可任牧人们处置。
这一下子……各个牧场却是疯了一般。
要知道,这里的牧场最缺的还是人力,尤其是有经验的牧人,倘若能捉来突厥人为奴,却是一笔好买卖。
那些突厥人,妇孺就在不远,闻讯之后的朔方人,率先袭击了他们的大营!
这里大多是突厥的老弱病残,男人们外出征战,尤其是进行奔袭,根本顾不上他们,而如今,却统统被朔方的民兵们围了,强制迁徙至朔方去,而后将他们打散!
朔方的粮食是管够的,哪里缺人,便让人来领。
只是因为老弱病残太多,价值其实不大,只是人捉了去,便能将他们的男人引来。
那些残兵,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四处逃窜之后,在这无垠的草原里,又累又渴,根本没办法成群结队,因为人越多,在这数百里都没有人烟的地方,对于饮食的需求就越多,倒不如各自行动,寻找生路。
而牧人们则三五成群,带着足够的干粮,已开始四处追索了,他们寻到了逃兵,直接拿绳索绑了,带回牧场去。
这些突厥人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过显然,汉人牧民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而是先将他们关在羊圈里,却不给他们多少吃喝,只给一些维持生命的粮和水,让他们永远处在饥饿的状态。
这样的人,就算不捆绑他们,其实他们也没办法走多远,而人在饥饿的状态,起初的时候,让人驱使着他们干一些饲养畜生的活计,他们跑又跑不得,又想乞活,在求生的欲望之下,只好从命,慢慢的也就放下了尊严。
过了一些日子,他们已渐渐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人词句了,他们的食物,也开始增加了不少,如此,身子的气力渐渐开始恢复了一些,他们在牧场,大多是孤立无援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给其他突厥人触碰的机会!
不只如此,等他们身子恢复了一些,便有人开始给他们剃去了所有的头发,连辫子也割了,有的人,甚至直接在他们面上刺上记号,这是各个牧场奴隶的象征!
但凡是逃跑的,汉人的牧民们都有协助追查和缉拿的义务,事实上,有如此明显记号的人,也根本跑不远,一旦离开了朔方,至少五百里内,是寻不到什么人烟的,没有足够的粮食,单人行动,这草原里……到处潜伏着危险。
起初的饥饿,以及为了求生时表现出来的屈从,其实某种意义,已经让他们放下了内心深处自命不凡的尊严。
现如今,当粮食不断的增加,他们也就渐渐的多了几分希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四周大多数,都是汉人,他们只能乖乖的听从牧场的安排,饲养着牛马,或是在牧场里干一些活。
甚至……还有一些突厥的奴隶,听闻到自己的妻儿十之八九,就在朔方城中,那最后一点想要逃跑的心思,也都熄灭了。
他们要活下去,想要见自己的妻儿,牧场的主人会记下他们的姓名和特征,让人去城里打听关于他们妻儿的消息,而后会带一些他们妻儿的口信回到牧场。
见面,当然是没有这样容易的。
只是给这些奴隶们一些希望罢了。
告诉他们,好好的表现,或许会领着他去城里一趟,并且告诉他们,他们的妻儿现在过的还算不错。
将来若是安分守己,过了几年之后,或许会将他们的妻儿安排来牧场。
这虽是空头的支票,却足以击垮任何一个男人最后的一点自尊心。
于是,在许多的牧场,人手开始充裕起来。
牧场的扩充计划,也开始提上了日程。
关中需要更多的牛马,需要更多的肉食,将来木轨修通了,源源不断的皮货和肉食,都将通过马车送到关中去,而后换来数不清的关中特产。
现在人手已经越来越充裕,除了依旧还大量招募汉人的牧民,这突厥的奴隶,使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李世民却在朔方走了一大圈,倒是见着许多稀罕的事,比如这巨大的工地,都铺设了许多的木轨,便于材料的运输。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蔚为壮观。
这里没有什么精细的食物,只是李世民无论到了那里,都是先杀几头牛羊再说,吃的多了,便觉得烦腻了!
只是这儿是天然的马场,在这里骑马倒是畅快淋漓,不过施工的地方,尘土太多,骑了几圈下来,顿时灰头土脸。
无数的流民,尤其是当初关内的部曲,流落于此,这些人却给李世民很多的触动。
他们在关内,本是世族的奴仆,任人欺凌,三餐不继,固然世族子弟们锦衣华服,可宁可这粮食烂在仓里,也决计不会都给他们一些的!
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有苛刻的家规,而家规其实并非是针对自己子侄的,子侄们触犯了规矩,大抵也只是一笑而过,古人们严苛的规矩,和所谓森严的治家之道,本质是针对部曲、奴婢,在主家里,往往触犯了规矩,而大打出手,每日的口粮也都有定量,只维持着不饿死的状态,只有那些心腹的部曲,才真正能做到一日三餐。
可人来了这里,在这里虽辛苦,每日也要做工,却往往有足够的口粮,每日可维持半斤肉,两斤米,和一些小蔬果的标准。
这对于部曲而言,简直是置身于天堂一般。
每月下来,总是风雨无阻的发放一些工钱,虽然工钱很微薄,不过每月几百钱而已,而且草原里的物价,往往还比关内要贵一些,可即便如此,对于许多部曲而言,却是说不出的满足。
李世民走到哪里,那些昔日的部曲们听闻了天子和陈正泰来,竟都纷纷蜂拥而至,而后哭的稀里糊涂,跪了一地,纷纷称颂,又或者是哽咽难言。
看着这一个个在地上嚎哭的人,李世民久久的沉吟不语!
而后,他自马上下来,走至这些人中间,道:“起来吧,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寻了一个工人模样的人,上前道:“你是哪里人,何故来此?”
“陛下,草民……草民……”很显然,这人不敢回答。
一旁的陈正泰就压低声音道:“此地的人,多为关中的部曲。”
李世民这才恍然大悟,那就是说,他们是逃奴的身份,自然就不敢随意自报自己的身份了。
李世民不禁一脸怜悯,上前道:“草原里有草原里的成法,关中的律令,如何管得了草原呢?”
此言一出,陈正泰不禁震惊!
其实陈正泰一直都很头痛朔方的问题,大唐律令其实在草原里根本就不适用,只是……陈家毕竟是唐臣,怎么敢不沿用《武德律》?
因而草原中便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即虽明面上使用的乃是武德律,可实际上……行的却是陈家的家法!
而如今,李世民开了这个口,那么一切便稳妥了,回头就可光明正大地弄出一个新的法令出来,完全针对草原的实际情况。
此时,李世民却低着头,心里似很有感慨,他走到了马前,随后翻身上去,看着众人,随即道:“尔等出了关,便是自由之身,不必拘谨,绝不会有人敢出关来追索你们,这是朕的原话,现在适用,十年,一百年之后,也不会更改。”
部曲们听罢,许多人又不禁眼眶红了。
其实虽然大家都知道,自己出了草原,便算是恢复了自由之身。可是……这世世代代的部曲身份,在他们的心底,其实早已印上了一个烙印!
对他们来说,因为过了更好的日子,便更害怕回到从前了。现在的生活,越是比从前好,他们的心里其实就越是不安!谁能保证将来不会有人追查他们的身份呢?
可现在……大唐的天子亲自对他们做了保证,总算让他们的最后一点心理障碍也都去除了,于是众人纷纷谢恩。
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下,李世民而后打马,返回自己的行在。
陈正泰忙是追了上去:“陛下。”
李世民在行在中安顿,抱着茶盏,笑吟吟的看着随后而回的陈正泰,道:“怎么,朕看你很是不安?”
陈正泰皱着眉头道:“陛下,这些部曲的身份,毕竟有些不同,有些事可做不可说。现在陛下在此开了金口,若是传回了关中,只怕又要哗然了。”
“由着他们吧。”李世民看着陈正泰懊恼的脸,则笑道:“他们要闹便闹,又能将朕如何呢?朕从前就是太看重他们了……”
李世民顿了顿,又道:“其实朕开这个口,也绝不是一时气血上涌,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正泰啊,你可知道,当他们见了朕,纷纷激动的溢于言表,朝朕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时候,朕在想什么吗?”
陈正泰一时不解,便道:“还请陛下赐教。”
李世民冷笑道:“自有部曲以来,这些部曲便依附于世族,这数百年来,何时不是如此?部曲乃是世族的私奴,朝廷的税赋,征不到他们的头上,朝廷的徭役,也征不到他们头上。这些部曲,历来只知自己的家主,而不知天下还有皇帝,他们所效命的,乃是韦家,是杨家,是崔家,而不是大唐的皇帝。只知有家,而不知有国,只知家法,却无国法,历朝历代,他们都是如此啊。”
“可今日,朕看到的却是他们终于逃出了他们的主家,终于知道,天下还有朝廷,有朕,既如此……朕敕他们自由之身,又如何呢?”
陈正泰一怔,此时才意识到李世民为何情绪激动了。
事实上,隋唐的时候,世族依旧根深蒂固,而他们的力量来源,除了土地,便是部曲!
这一直都是数百年来的顽疾,纵使李世民,也对此无可奈何,甚至武德律之中,为了保障世族的利益,还特意进行强调,确保了世族和部曲的关系。
可实际上……当无数的人成为几家记姓的私奴,朝廷却根本无法调用这些资源。
这显然对于国家长治久安而言,是有巨大危害的,李世民显然早就将此视为心腹大患,只是一直无法轻易去更改罢了,现在趁此机会,索性进行赦免了。
至于那些世族……
陈正泰此时心里不禁的想……现在关中的世族们,都在干什么呢?却不知……他们现在站在哪一边了。
………………
第二章送到,查了很久的资料,来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