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没去接这个话茬,目光看向寒风身后站立着的持刀男子,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
寒冷年幼时曾习刀,便是这位古教习授他刀法,传他刀术。
知天命之年的古教习依旧身姿笔挺,不见老态。他整个人依旧与曾经一般带着如刀般锐不可当的气势,记忆中他的刀法同样如此,大开大合,一刀凌云。
寒冷未去接寒风的话茬,对着古教习颔首,打开店门,伸手指向店内:“大哥与教习还请进来说话。”
三人入座,古教习铁塔般立在寒风身后。
寒风始一落座,便是一声叹息:“爷爷去世后,府上,城中,都乱做了一摊。”
他苦笑:“我虽被推上了城主的位置,但年岁尚小,本领低微。为守住寒府基业,维持寒城秩序,已是绞尽脑汁,依旧力不从心啊。”
他看向寒冷,眼中带着未加掩饰的渴求:“所以我希望四弟,你能回寒府帮我。寒夜年幼,对城务一窍不通,此时我能信任重用的人,唯你罢了。”
他们生父早亡,寒府并非只此一脉,只要寒风在城主的位子上稍有差池,那些人便会大做文章,把他推下去。
终究是年岁不足,修为欠佳。倘若他是白绝尘,是寒冷,那谁敢说不,一力灭之。
杀一儆百,大位得安。
可惜他只是寒风。
若非那供奉韩婆被撕一臂是千真万确之事实,寒府的人不会相信寒冷有如此修为,寒风也就不会抽身上门。
枯叶城自是查到了寒冷的持令身份,但寒城突遭大变,情报往来受阻,寒府对寒冷的印象依旧停留在被逐出寒府的四少爷这个身份上。
寒冷坐在主位静静听完,沉声道:“一城一府,非我向往之地。大哥还是另请高明吧。寒夜虽年幼,但也有勤勉之心,不妨让他帮忙分忧,没准会给大哥一个惊喜。”
寒冷叹息,犹自不肯放弃的注视着寒冷:“我会的。只是此刻大哥我独木难支,缺的是四弟你这种可以独当一面的左膀右臂。”
女盈饶有兴致的一手支着下巴,开口如莺歌:“若要我家老板独当一面,公子你何不退位让贤?将城主之位给我家老板算了。”
寒风面色一滞,他身后站立着的古教习看向女盈,声如闷雷:“城主大人与寒冷议事,许你旁听,不过是看在寒冷的面子上。一介女流,何敢出声?”
女盈露在面纱之外的眸子眯了起来。
寒风头疼的看向寒冷,眸子中带着几分愧色。
寒冷一手敲了敲桌面,看着曾经对寒冷也算尽心尽力的古教习,沉声道:“你能进冷镜轩,是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话已至此,你们回吧,不送。”
女盈眉目舒展。
寒风叹息。
古教习一脸愕然,犹自不敢相信曾经唯唯诺诺持弟子礼的寒冷敢如此与他说话。
他皱眉:“寒冷你忘了,你这铺子,是租的哪家?”
寒冷回道:“自是老爷子在时,他老人家租给我的。”
然后他眸子与女盈一般微微眯起,看向寒风:“大哥可能忘了,你上次来冷境轩时说的话。”
寒风身子一滞。
老爷子说过,他不敢死,他怕他死了,寒冷会屠了寒府。
他以为那只是老爷子说的玩笑话。
可细细想来,老爷子一生,何时开过玩笑?
深深看了寒冷一眼,寒风制住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古教习,起身,带着他一起离开了冷镜轩。
寒冷呼了口气,叹道:“得攒钱买个自己的店铺,不然处处受制于人。”
买房难啊。
寒城以北五百里,是木北城,再往北三万里,是北部第一城冰城。
寒城以西南两千余里,是枯叶城,正西方向一千里,是小城大壮。
寒城以东三千里,是小城秀。
说起来秀城倒是运气好的不可思议,人魔入东郊,又从东郊向西北而去,两过秀城而不杀生。
城中之人皆以为秀城受天地庇佑,福泽万灵。
寒城遭创的消息已然传遍四方。
独享万里疆域的极北冰城不去提,木北,大壮,秀,这三城城卫集结,准备向寒城进发。
他们要吃下寒城这块肉。
大城如何成为大城?
自然是吞小而成大。
他们三城要的不是地广人稀的土地,而是寒城城库中的资源,以及寒城每年从中天宫中分到的那一份物资。
尘境城与城之间,从不禁杀伐。
甚至尘境初时有小城近万。
但一境资源是有限的。
不够分,怎么办?
那就打,打出个强弱之分,打出个生死之别。
胜者并不恒强,因为可能他们付出的,远比收获的资源多得多。
所以在漫无岁月的征伐之后,尘境大城只剩三百,小城不足一百。
这时候城池的资源才堪堪够用。
战争有所停歇。
但从未彻底休止。
而如今的寒城,力量空虚,守备薄弱,正是轻而易举吃下一口大肉的好时机。
得到的越多,它们城池辖区在寒冬中活下来的人,就越多。
枯叶城缄默。
三城虽好奇为何枯叶城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能将原因归结为城主丧子,没了接班人,已失了斗志。
三城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是三军共出,即将兵临寒城!
寒风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让寒城内外稍稍安稳下来,却没想到内忧刚解,外患便至。
他想破天来也没想出有效的法子能将三城之兵挡在城外。
寒城中人听闻消息后人心惶惶,只觉城破人亡便在下一刻。
他们本来活得好好的,自那人魔来了之后,好日子便一去不复返。
老城主死了,新城主继任才几日,实力不能服众,手腕不够强硬,未能压服城中各派势力,外面便已大军压境。
寒风在城主府中枯坐,双眸黯然。
“千年基业,毁于我手。”
他呢喃,神色疯狂的抱着头,似是在低泣。
寒夜走了进来,脸上少见的带着几分坚毅:“大哥。”
寒风抬起头,脸上泪迹未干。
寒夜走到他身前坐定,低声道:“大哥,这是一个机会。”
寒风苦笑:“把城中反对我们的势力绑在一起,一致对外?”
寒夜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深思熟虑之后的认真神情:“对,寒城破时,大家都要死,他们没得选。”
尘境没有投敌一说,能杀你,为何要接受你的投诚?除非你不可替代,不然就只是浪费宝贵的口粮。
寒风摇头:“现在城里的勾心斗角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打不退三城的城卫。他们联手,除非爷爷在世。”
他又苦笑,摊了摊手:“可正因为爷爷不在了,他们才趁火打劫。”
寒夜能想到的,寒风当然也想得到,只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功。
城中城卫只剩下一半,拿得出手的供奉战力也仅剩六人,他们怎么和木北,秀,大壮三城联合的力量对抗?
最多明日,大军便至,寒城便会破。
寒夜想到了那个人,低声道:“也许四哥有办法。”
寒风叹息:“我去找过他,他不肯帮我们。”
寒夜摇摇头:“哥,不是帮我们,是帮寒城。”
寒风挑眉看了寒夜一眼,忽然发觉,自己的幼弟,已然有了棱角,一夜之间便成长许多。
寒风忽然想,若是再过两三年,城主的位子,也许交给寒夜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