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时候。
南阳城外一座偏僻的小山村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陛下，时辰还早，我们不如抓紧时间赶路，到了南阳再做休整。”
富大海轻声开口，对于眼前这座偏僻村庄看不上眼。
因为根本配不上林秀尊贵的身份。
“不急。富大海你去找个人家，看能否借宿一晚。多给点钱。”
林秀摆摆手，打发富大海去找人借宿后，便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眼前这座小山村。
从江宁到南阳，路途遥远，足有上千里。
若是在普通的古代王朝，这上千里的路程至少也要走上十天半月。
但此方世界不同。
虽然没有前世发达的交通工具，但武者的双腿本身就是极好的交通工具。
清洁、环保。
百公里只需一顿饭。
从这一点来看，大虞王朝的交通运输应该比前世任何一个古代封建王朝都更加便利才对。
而有了更方便发达的交通运输，那么交流发展也应该要比记忆中的古代王朝要更加繁荣。
但沿路而行，尽管是走马观花，可林秀还是已经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存在着极大的两极分化。
整个世界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样。
一个世界是武者的世界，高来高去，日行千里。
而另一个却是生产力极度低下的封建农耕社会。
“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已经与武者彻底割裂开了。”
林秀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大虞王朝看似是封建君主社会，但林秀觉得真实的情况可能会更类似于奴隶社会。
武者对于普通百姓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不容置疑。
毕竟如果连朝廷法度都无法约束武者。
那么普通百姓面对武者除了予取予求，还能有什么办法？
林秀心中思索着，从江宁脱困后，他挣脱束缚，困龙升天，终于可以开始认真审视这个名义上属于他的国度。
而从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百姓怕是真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陛下。我找到了这个村子的村长。今晚就委屈陛下，在他家中暂时休息一晚了。”
富大海很快带着一个面有菜色，裹着破烂麻衣的小老头回来，一边跟林秀汇报着，一边不满的瞪了小老头一眼。
显然这位村长的家并没有达到富大海的要求。
“老人家。给你添麻烦了。”
林秀和颜悦色开口，心中惊讶。
如果不是富大海说他是村长，林秀几乎以为这是个乞丐了。
“不麻烦。不麻烦。”
村长受宠若惊，偷偷看了林秀一眼，也不敢多说话，紧张的带着林秀去了他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漏风的用黄土和稻草搭建的房子。
放在前世，妥妥的危房。
但在这里，已经是整个村子里的豪宅。
看着眼前简陋的房子，林秀停在门口，沉默不语。
富大海还以为林秀嫌弃，连忙道，“陛下。这毕竟是个小村子，条件简陋。陛下若是不喜，那我们还是去南阳再寻住处吧。”
“不用了。就这里吧。也让朕好好看看朕的子民平日里到底是如何生活的。”
林秀淡淡开口，踏步走进了矮小的屋子。
昏暗、逼仄、潮湿。
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就连床也不过是两块木板搭起来，铺了点稻草而已。
至于床单被褥之类的，没有。
看见林秀的目光久久注视着那床板，富大海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道，“陛下息怒，老奴这就派人去城里……”
“不必了。”
林秀摆摆手，他不是受虐狂。
但他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的生活。
他转过头看着瑟瑟发抖的村长，和颜悦色道，“老人家莫怕。我进村的时候，看到田地长势还可以，怎么日子过得如此清贫？”
林秀的确有些疑惑。
眼前的小山村虽然偏僻，但村里开垦了许多田地，长势不错。
又没有地主恶霸。
如果有的话，以富大海的性子自然会去找他们商量借宿了，而不是选了这里。
所以不至于过得如此凄惨吧。
村长小心翼翼看了林秀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颤声道，“都是帮城里的老爷种的，我们分不了多少。”
“原来如此。”
林秀恍然，搞半天地主们是搬到城里去了，“那每年的苛捐杂税也不少吧？”
“还行吧。今年只收了四次。”
林秀顿时沉默，中秋还没过呢，已经收了四次。
“富大海，我记得按照朝廷规定，每年对农户只收两次税。”
林秀问道。
富大海点点头，见林秀脸色不好看，低声道，“陛下，地方上自然也要收一些的。”
“好吧。”
林秀勉强能够接受，但还是不爽。
毕竟连一村村长的日子都过得如此艰难，何况是那些普通村民。
“富大海，你带人去城里买点吃的，多买点。晚上朕请老乡们吃饭。”
林秀想了想，决定好好做下调研。
打发富大海走了后，林秀示意村长带他在村里好好逛逛。
逛着逛着，林秀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以前自然也听说过关于穷困的新闻。
像什么一家人只有一件衣服，谁出门干活，谁就穿之类。
以前也只以为是夸张。
但这座村子里，这竟然是普遍现象。
大部分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竟然真的已经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
更让林秀心惊的是听村长所言，这种现象并不是他们村独有，周围不少村子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
甚至往年的这个时候，还会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而最让林秀感到愤怒的事情是这个村今年之所以只交了四次税，是因为之前的南阳太守已经把税收到了仁寿七十年。
实在是榨不出油水来了。
“现在才仁寿三年。”
林秀感到触目惊心。
他原本以为自己目前最大的敌人是裴矩，而远期敌人应该是那些占地为王，不服王法的江湖中人。
但现在他意识到大虞王朝真正的敌人不是别的，而是这可怕的税收。
一个王朝要腐朽败落到什么地步，才会把对百姓的征税收到七十年之后。
这样的王朝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林秀毫不怀疑，如果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不是特例的话，那么整个大虞王朝的根基怕是已经彻底腐烂掉了。
“为什么不考虑换个地方生活？”
林秀心情沉重的问道。
“哪里不都是一样。”
村长不以为然的说着，甚至还道，“我们这算是不错的了。隔壁村今年光景不好，都卖儿卖女了。”
林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许久才拍了拍村长的肩膀，“以后会好起来的。”
村长只是傻笑，显然没有当真。
林秀也就不再多说，默默的观察着眼前贫穷的村庄。
等到富大海带着人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林秀阴沉着脸，眼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富大海心惊，连忙问道，“陛下，可是这些村夫愚民惹怒了陛下？”
“他们没有惹怒朕。富大海，朕问你，这天下的百姓都过得是这般水深火热吗？”
“陛下息怒，不过是一群贱民罢了。回头陛下让韦大人过来施粥就是了。”
富大海不以为然。
在他的认知中，想要做一个好皇帝很简单，管理好朝堂江湖就是。
至于普通百姓，贱命一条，无须在意。
林秀气笑了，深深看了富大海一眼。
他知道这不是富大海一个人这么想。
恐怕绝大多数朝堂官员，江湖武者都是这么想的。
人贱如蝼蚁。
不过如此。
但这些都是朕的子民。
林秀默默想着，但现在暂时不是考虑民生的时候。
“富大海，等会儿你就去金刚寨，把朕到来的消息告诉韦青等人，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朕。”
“记住，朕要风风光光的进城，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朕到了南阳！”
富大海顿时急了，大叫道，“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