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老大夫开的药，不过一个时辰，钱秀儿幽幽转醒。
钱家女眷都陪在她身边，钱秀儿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曲氏。
“娘？娘……”
钱秀儿眉眼中全是惊喜，她急切地想要去拉扯曲氏的胳膊。
曲氏时刻盯着她，见钱秀儿醒来，主动握住她的手。
“秀姐儿，你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此刻的曲氏在女儿面前终于有了慈爱模样，这是钱秀儿梦寐以求的，也是钱秀儿不敢相信的。
“娘，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了，母亲何曾对她流露出这样一副面孔，肯定是做梦，只有在梦中的母亲才是慈爱的母亲。
曲氏听了一阵心酸，她忙摇头:
“傻孩子，是娘，不是做梦。不但娘来了，你奶，你几位婶娘都来了。”
老太太和钱家几个媳妇儿都围了上前，对钱秀儿展现出自己最慈爱的一面。
“秀姐儿……”
“秀姐儿……”
钱秀儿的长相似母，眉眼弯弯，没有倾城倾国的美貌，自有一份小家碧玉的俏丽。可现在她的眉眼间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哪怕她因钱家人的到来而满怀喜悦，眉头也微微皱起。
她的目光随着曲氏的介绍一一看去。
“奶,二婶，三婶，四婶……”
来了，都来了。
钱秀儿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看向曲氏，满眼都是绝望。
“我……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上一次全家为她聚集还是在她成亲的时候，如今全家人又都来了，钱秀儿有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
“胡说！这里是医馆，大夫说你醒来就没事了。”
曲氏听不得女儿说这种话，赶紧“呸”上几句，道一声:
“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有娘的孩子，无论多少岁在当娘的眼中都是孩子。
钱秀儿只比钱明珠大一岁，却有了初为人妇的苦楚。想曲氏对女儿不算照顾有加，却也不曾苛待。
钱秀儿嫁到张家才两年，脸颊已经凹瘦了进去，身子骨弱的似风一吹就会消散。那苍白的脸色，曲氏一看就忍不住落泪。
“真，真的？”钱秀儿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觉得自己这回快熬不下去了。
若非熬不下去，她也不会给曲氏稍信。
哪怕曲氏对她没有那般亲密，可到底曲氏也对她还算关怀。那会儿钱秀儿没有多想，只想着在自己临死前见曲氏一面。
如今，她的愿望达成了，她是不是也……
曲氏见钱秀儿不肯相信的样子，把老太太也拉了过来。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娘，难道还不信你奶吗？”
钱老太除了在钱书修面前，在其他钱家小辈中的形象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
老太太不屑去说谎。
“秀姐儿，是真的。大夫说只要你醒来，这鬼门关便算是过去了。”
老大夫说得凶险，也把钱家人吓得够呛。
好在是钱秀儿醒来了，以后慢慢将养着，也能把身子补回来。
想想老大夫所说，若是再晚来一会儿，钱秀儿这条命只怕真的悬了。
作为书中不重要的配角，即便是殒命也不会多费口舌。
“鬼门关……”
钱秀儿念叨着这两个字，忽而潸然泪下。
“呜呜呜……”
她双手捂脸哭得不能自己，她隐忍了这么久，在亲人面前终于忍不住爆发。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钱秀儿一哭，曲氏便心疼得不行。
她也控制不住眼泪，温柔将钱秀儿抱在怀中，细心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询问:
“秀姐儿，娘的秀姐儿，有什么委屈和娘说。”
钱秀儿这样子明显是受了大委屈，想到三次小产，曲氏心里又后怕又愧疚。
钱秀儿的确有很多话要说，但自小养成的习惯让她不敢在曲氏面前吐露心扉。
“呜呜呜，我……”
她犹犹豫豫，就是不肯说发生了什么。
泪水已经覆盖了整张脸，钱秀儿心中有无数委屈，可她的委屈却无人诉说。
哪怕是在最亲的母亲面前，她也心有顾虑。
老太太见过钱兰儿、钱书宣那样的孩子，也见过钱书白、钱书修那样的孩子，包括钱书羽、钱喜儿在内，他们哪一个也没有将自己委屈到这等地步。
明明大家都是来为她撑腰的，可她竟是半点都不曾吐露心扉。
是没有委屈吗？
不，三次小产，再怎么没有委屈，在亲人面前她也不该只哭不说。
是害怕说了委屈也无用吗？
凭着钱秀儿小产三次都没有将此事告诉曲氏，老太太有理由怀疑他们这些长辈在钱秀儿心中其实没有太多信任。
她不信任她们，也不信任曲氏。
好端端一个孩子被曲氏教养成这样，是曲氏的责任，也是钱家的责任。
老太太不忍她如此伤心，耐心劝说:
“孩子，我们是来给你撑腰的，别怕。”
“撑腰”这个词大概从未出现过在钱秀儿的记忆中，以至于老太太提及，她还有些茫然。
“撑腰？”
她的泪水已经流得差不多了。
有一阵子，她日日流，夜夜流，在张家都哭不出来了，她以为她的眼泪都流尽了，如今见到曲氏又哭了出来。
可哭了一会儿，就没眼泪了。
她知道，有些事光靠哭是没用的，而她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就在此时，老太太的话传进她的耳中:
“咱家钱家的女儿，哪有白受人欺负的道理，有奶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还有一句老太太没说:
自己不支棱起来，别人帮再多也是表面功夫。
现在就看钱秀儿愿不愿与张家撕破脸了。
秦氏见老太太都开口了，她也主动向钱秀儿示好:
“是啊，秀姐儿，别怕。二婶也给你撑腰。”
除了示好外，秦氏也真心可怜钱秀儿的遭遇。孩子就是母亲的命，三次小产，对身心都是巨大的打击。
然而钱秀儿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娘家，婆家那边也是不省心的。
她这般执拗，又这般隐忍，看着秦氏不舍。
王氏是个不说话的，但她会学说话。
“三婶也给你撑腰。”
王氏不会说那好听的，秦氏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小秦氏也说:
“秀姐儿，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只盼着你能好。如今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四婶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大家义愤填膺的姿态，看得钱秀儿心中一阵温热。
她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这种温热的感觉了，哪怕是当姑娘时，在她家中也不曾被这般对待。
“我……”
她眼眶一热，又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