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候不见她回来,谢濯臣便又在房里等了一下下午,可晚饭时候依旧不见沈烛音的影子。
天黑时下了雨,谢濯臣有了理由找过去。
他撑着伞再度来到夫子院时,小亭子里空空如也,他便敲响了秦夫子的房门。
“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甚。”
谢濯臣行了一礼,“打扰夫子,沈烛音不在您这的话,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和唐扬在这吵吵闹闹的,我中午的时候就把他们赶走了。”秦夫子看出了他的担忧,“他就算没回去,也肯定在书院里,没准跟唐扬在哪瞎玩呢。”
谢濯臣道谢过离开,又去了唐扬的舍房。
唐扬见到他一脸讶异,“我和他争了一上午你跟叶姑娘配不配,最后打了个赌,在夫子院门口就分道扬镳了。”
“赌?”
唐扬笑容灿烂,套近乎地凑近,一只手括在嘴边,“赌你和叶姑娘之后去藏书阁会不会每天都坐一起!我说兄弟,你别老让人家叶姑娘主动啊。也幸亏你边上没别的姑娘,不然你每天冷冰冰的,人姑娘心里没底,不得多想啊。”
“无聊。”谢濯臣撂下这么一句,又急匆匆地走了。
厨房没有、课室没有,虽然知道藏书室不可能有,但他还是去了一趟。
果然没有。
问过门房,她也没有出去过。
半个时辰,谢濯臣几乎走过大半个书院。
“喵……”
小猫呜咽。
他终于在假山的缝隙里,发现湿了半身,坐在地上喂着小猫的沈烛音。
人影遮挡了视线,沈烛音抬起头,单凭他面无表情的脸辨不出他的情绪。
“你在这做什么?”谢濯臣尽量克制着怒气,“你下午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回去?”
“喵……”
沈烛音将瑟缩的小猫抱在怀里,摸着它的脑袋安抚。
书院里的野猫很多,这只小花猫是她偶然遇到的。瞧它小小一只缩在角落里很可怜,可怜得像幼时的自己,她便在这陪它玩了很久。
“你吓到它了。”沈烛音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小猫在她怀里蹭。
谢濯臣眉头紧锁,“你脚怎么了?”
麻了。
沈烛音扶着岩石站稳,低头瞥了一眼灰扑扑的自己,小声道:“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扭到了。”
“你是小孩子吗?”谢濯臣压不住了,语气有些凶,“走路会摔跤,下雨不会回家,受伤了不会喊人,幼稚到跟一只猫玩!”
“喵……”
沈烛音沉默不语。
“拿着。”谢濯臣将伞柄塞她手里,背过身单膝跪蹲,“上来。”
沈烛音老老实实将小猫放下,小猫“喵”一声后跑了。
她趴上谢濯臣的背,举着伞,一路上都没有出声。
直到进了舍房,她在谢濯臣即将放下她时,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谢濯臣心一滞。
他是不是又凶她了?
她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又不是故意的,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给她擦头发,谢濯臣站在她身后,忽的叹了口气。
“我自己来吧。”沈烛音以为他不耐烦了。
谢濯臣将她伸过来的手打了回去,“昨天还张牙舞爪的,今天又装上可怜了?”
沈烛音唯唯诺诺,“你不是不喜欢我那个样子吗?”
“我没有不喜欢。”谢濯臣脱口而出,后知后觉不妥,又道:“难道你这个样子就讨人喜欢了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烛音心里憋闷,“那要我怎样,一定要像叶姑娘那样吗?”
“呀!”
谢濯臣给她擦头发时顺手敲了她脑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想起唐扬的话来,又轻敲了她一下,“长本事了,拿我跟别人打赌?”
“你知道了?”沈烛音兴奋了起来,“唐扬那个傻子,我是你妹妹,他居然敢跟我赌你!他输了他就要把他的美人图送我!”
“那你要是输了呢?”
沈烛音一愣,缓缓回头,“他说我像个女的,如果我输了,就要我穿女装围着书院走一圈。”
谢濯臣:“……”
在唐扬心里,恐怕重色轻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烛音偷偷摸摸攥上他的衣角,小心扯了扯,“你不会让我输的,对吧。”
“少装。”
谢濯臣揉她脑袋的动作逐渐粗暴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呀!”沈烛音缩着脖子躲避,奈何头发在他手里,只能任其揉搓,“都说我自己来了!”
谢濯臣轻哼,一点力度没减,“你什么时候自己来过?你自己来今晚还睡不睡了?”
虽然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沈烛音却听出他怨念颇深。
不过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样照顾她的。
沈烛音不敢再多言,等他给自己擦干头发,上完药,她便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
看着他收拾药箱、处理她换下的脏衣服。
有条不紊,任劳任怨。
他明天应该会留在舍房照顾她吧,沈烛音心想。这样他就不会出现在藏书阁,她也能顺理成章赢了和唐扬的赌。
她抱着如此念想,昏昏欲睡。
一下午她都在外面亳无目的地晃悠,早就累了。
新的一天新的心情,谢濯臣睁眼便习惯性地往自己左手边看,确定她黏在身边,竟然松了口气。
小心将她抱回原位,谢濯臣打算出门,刚推开一条缝,身后就传来“哐当”一声。
他惊恐转身,只见迷糊中撞到床头的沈烛音捂着脑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仰起困顿的脸,口齿不清地问:“你去哪?”
谢濯臣哭笑不得。
“我还能去哪?”
去食堂拿个早饭而已。
沈烛音从床上爬起,起到一半想起自己受了伤,又跌坐在被褥上,“这么早就要去吗?”
“嗯?”谢濯臣一顿,她以为他要去干嘛?
沈烛音没听出他的带着疑问的尾音,嘴里嘟囔,“叶姑娘起得真早……”
谢濯臣只听清了“叶姑娘”三个字,纵然他不去多想,也察觉得到她这几日对叶姑娘的过于在意。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要去找叶姑娘?”
沈烛音:“……”
她像团烂泥一样瘫软在被褥上,接着又像毛毛虫一样蠕动,“你要是去见叶姑娘的话,能不能在去之前先到隔壁找一趟楼世子,跟他说我受了一点小伤。”
“为什么?”谢濯臣“砰”的一下关上了那条门缝。
沈烛音抱着被角,脑子彻底清醒,“如果你有事要忙的话,跟楼世子说一声,他是个好人,肯定不会看我受伤了还不管我的。”
“是吗?”谢濯臣被她气笑了,“好人?有多好?”
沈烛音用被角盖过头,不说话了,装死。
“装哑巴是什么意思?”谢濯臣走近,“是至少比我好的意思吗?”
他一把掀开了她用来遮脸的被子,沈烛音便用双手替代。他又把她的手掰开,她依然倔强地紧闭双眼。
“行。”
谢濯臣狠狠揪了一把她的脸,沈烛音疼得五官皱到一起。
不等她反抗,他已经风风火火出了门。
沈烛音一个鲤鱼打挺蹬起来,“受伤”的脚将被子踹老高。
他什么意思?什么叫行?
她气得在屋里捶捶打打,浑身使不完的劲。因为怕出门被人瞧见露馅,她只能在屋里来回走动。
噼里啪啦的动静像是家里进了贼,一刻半钟后拎着食盒回来的谢濯臣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在里面最闹腾的时候推开了门,正逢沈烛音身披被褥当披风,手持量衣尺当宝剑,教训着立起枕头充当的歹徒。
还是他的枕头。
场面一度很尴尬。
“好得挺快啊。”
他言语中的情绪不明,沈烛音看着他跨过门槛,缓缓走来,忽觉死期将至。
她无助地用被褥将自己裹成蚕蛹,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怎么这么快就……”瞥见食盒,沈烛音恍然大悟,声音更弱了,“你不是去藏书阁啊,那你……我……”
谢濯臣觉得好笑又无奈,冷着脸上前伸出了手。
沈烛音思考了片刻,颤颤巍巍递去量衣尺,随后将头埋进被子里,视死如归地伸出了手。
她忽然想起来,上一世她谨小慎微,但仍然隔三差五被他用量衣尺充当戒尺教训。
但重生以来,她言行无状,偶尔造次,竟然没有被他罚过。
“女侠,你怂什么?”
她不敢抬头看他,谢濯臣忍俊不禁,用戒尺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沈烛音以为他在恐吓,一动不动。
“会撒谎了?”谢濯臣拉扯她的“披风”,想要掀开,但被她死死拽住。
“出来。”
沈烛音连忙在被子里捂住耳朵,她听不见,不是故意不听他的。
唯一在外的手马上就要缩回去,谢濯臣下意识抓住,掌心贴上掌心,他又像被针扎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