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好一把刀

铁手上山。

一步一步的上山。

开始是他的头,出现于山线。

然后是身子。

最后是脚。

但大家只看着他的手。

他的人虽摔得“破破烂烂”,但一双手,依然毫无污垢,秋毫无损。

苍劲有力、海不枯石不烂的一双手。

“大叫天王”开始退后。

他不是走。

而是一步跨到第一顶大轿子那儿去。

那儿一直搁着三顶轿子:

一枣红色:从木杠子到垂帘都是这个颜色。

一黑。

一白。

他往枣红轿子跨去:本距至少十六、八尺,他却一举步便到了。

他用手在里边一掏。

掏出了一件事物:刀!

他那么铁塔矗立、古松屹峙的个子,手上拿的,居然是只有一尺一寸一分长的刀!

小刀!

短刀!

──短小的刀!

可是,当这把刀拔出了鞘,情形便完全不同了。

不一样了。

刀仍是只一尺一寸一分长(短),但它本身发出的惨红色的刀光,足有二十七尺七寸七分长,渗渗然的浸了开来,映得他自己眉须皆赤,他的对手也脸目皆赭!

这一刀拔出来的时候,好像有只什么野兽在远方嗥了一声。

铁手不禁失声问道:“杀狗刀!?”

“大叫天王”扔鞘于地:“正是用来杀你!”

铁手不以为忤,只先赞赏道:“好一把刀!”

这一刹,铁手因为看到“杀狗刀”,从而忽然了解、体悟了孙青霞当日为一把“断冰切雪剑”而上台比武的心情了。

也明白他为何在“杀手涧”之战时把敌人遗下的刀一一收为己用。

──那不仅是利器,也是美的事物。对一个嗜武的人而言,看到一把如此利器,不免见猎心喜。……或许,对美丽的女子,孙青霞也有这种刀剑般的心情吧?

“大叫天王”见他神思恍惚,大叫一声,当头棒喝醒他似的吼道:

“接我一刀!”

一刀当头劈落。

刀锐。

刀风长。

刀气极盛。

他要打败他。

可是他不想暗算他:胜之不武,他还不屑为。

是以他出刀前仍先大喝了一声!

空手的铁手怎么躲?

──没有兵器的铁手如何接!

铁手不接。

──他用的方法居然是:

逃!

这无疑大失身份。

可是铁手就是要狠命的逃。

刀锋已及他身后。

他倏然闪于枣红大轿之后。

那儿虽有十二名雄赳赳的轿夫,但没有“叫天王”的命令,谁都不敢动、不能动。

“大叫天王”刀不忍毁轿,只见刀光倏缩,已折射轿后。

铁手疾离那顶枣红大轿,跃上了白色小轿之顶。

“大叫天王”的“杀狗刀”不欲斩毁白轿,只有一折,仍在起伏浮沉间兜铁手。

铁手迅转入黑色轿另一端。

刀一凝。

不能发。

一发不可收拾:得先把黑轿粉碎。

“大叫天王”怒吼一声,发力怒冲,人到刀到,这次是贴身直取铁手。

铁手一直退。

天王一直追。

终于,铁手已失去了,没有了任何遮庇,退到了场中。

场中是空地。

“大叫天王”誓要将铁手斩杀于刀下,方才甘休。

忽尔,铁手一俯身。

一扬手。

“大叫天王”怎容他喘息,时机一纵即逝,他大叫一声,一刀已砍了下去。

刀锋冷。

刀光盛。

刀刀刀刀刀鞘!

这一刀落,没料忽给一古木鞘恰恰套住。

鞘是原来这刀的鞘。

鞘在铁手手里。

铁手在这千钧一发刹那间拾起了“大叫天王”遗弃于地的鞘,正好套住了刀。

刀光虽烈,刀意亦炽,但一旦遇上这把古朴的鞘,便完全失去了锋芒,不见了锐气,完完全全地给收进了鞘里。

刀进了鞘。

鞘在敌手。

“大叫天王”也怔住。

瞪大了眼。

呆立当堂。

铁手把玩着手上的刀和鞘,忍不往又赞了一句:

“好一把刀!”

然后又补了一句:

“好鞘!杀狗刀配的是猫儿鞘!”

能杀人的就是好刀。

但能好好收藏好刀的鞘,就是好鞘。

好刀固然难得,好鞘更难能可贵。

──有才的人正如好刀,锋芒四射终遭折,如果也有一把好鞘,把光采四溢的才华藏锋敛锐,蓄势待机,一击而着,终能一举成名,大展鸿图。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