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秋雨缠绵

“回来了,刘校尉回来了!”

在正堂门口四处张望的石宽在瞧见刘二石的身影后蓦地跳了起来,又赶忙上前将刘二石迎了进来。

刘二石半跪在谢不为与孟聿秋面前,一脸忧心忡忡,“属下无能,并未追到那窥视者。”

谢不为与孟聿秋坐于正堂主位,闻言相顾,神情皆有微沉。

但还不等他们二人出言,站在一旁的石宽竟率先浑身觳觫着接过了话,“一定是刺客!那些刺客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即使刘校尉发现了他们,也很难抓到他们。”

他越说脸色便越是苍白,“而且他们也一定已经听到了孟相与谢将军的安排,等军士们离开,他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再次动手了。”

话到此,石宽便又立即躬身趋至了谢不为和孟聿秋身前,言辞恳切,“还请孟相与谢将军务必三思啊,城中乱象自然要管要制,但并不必一下子遣出如此多军士......”

他掰了掰指头,“起码,要留五百军士在县府,才能保证两位贵人的安全。”

其实石宽如此言语已是有些僭越,但谢不为与孟聿秋知晓这石宽是已被刺客吓破了胆,且亦是真心为他们二人的安全着想,便并未觉得冒犯。

孟聿秋反而还示意了随行副官李滨亲自搀扶起了石宽。

谢不为闻言沉吟片刻,再问刘二石,“可曾瞧见了那人的模样?”

刘二石粗眉一皱,摇了摇头,“那人身手敏捷,且以布料遮面,属下便并未瞧见那人的模样,不过,倒是大致看清了那人的身形,是有些瘦小,不似寻常习武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

谢不为眉梢半沉,若有所思,“读书人?”

孟聿秋摆首,“鄮县久处饥灾中,寻常百姓瘦弱些也并不奇怪,倒也并非一定是读书人。”

谢不为蹙眉未展,“即是如此,仅凭身形搜寻刺客便如大海捞针,倒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那石宽又忙接了话,便是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们之前也曾瞧见过刺客的身形,也试着在城中寻找过,确实是半分用处都没有。”

他仍是坚持劝说谢不为与孟聿秋,“鄮县好不容易盼来了两位贵人,可当真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不然,不说下官要如何向朝廷交代,只说城中百姓,便再也没有脱离苦海的盼头了。”

话陡有一顿,再叹息道:“城中如此已有了数月,实在......也并不少这几日呀。”

谢不为虽知晓石宽是一番好意,可心下却也难免动了气,“几日?石主簿应当比我清楚,这多一时耽搁便会多许多百姓沦为......”

他并不忍心说出那个词,只暗自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又深吸了一口气,才略微缓了过来。

再侧首看向了孟聿秋,眸中不比往日光彩,而是暗淡极了,恍若那来时的雾入了眼,“怀君舅舅......”

“就按你说的去做。”孟聿秋在谢不为对着他才出声时便点头

道。

他看着这般面色惨白神色哀伤的谢不为,想要拥住谢不为,却碍于处于正堂之中,不能恣意,便只在案下握住了谢不为的手,有两百军士日夜守着县府,便已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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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不为像是陡然有了底气,双眸之中终是有了淡淡的光亮,重振了神色,当即吩咐刘二石与李滨领兵依令行事。

石宽见刘二石与李滨走后,面上更是焦急,下意识在门边来回踱步着,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诸葛登。

石宽一愣,旋即凝神认出了诸葛登,便又连忙躬身,“拜见诸葛府君。”

谢不为与孟聿秋这才想起,在到了县府之后,他们便有些顾不上诸葛登,也就不知方才诸葛登究竟去了哪里。

以往诸葛登并不在意旁人对他的态度和礼节,大多时候也并不理人。

但不知为何,这下他竟停在了石宽面前,颀长的身形挡住了正堂外浓雾才消的萧瑟秋景。

他立于庭中枯树、青郁矮山的背景中,手上还捏着一片枯黄的木叶,沉声问道:“之前的鄮县县令没有部曲、军士或是奴仆的保护吗?”

石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道:“自然有的,上一任府君更是有侍卫日夜贴身保护......”

“但是,他还是死了,对吗?”诸葛登少见地打断了旁人的话,言语中还透露出从未有过的锋利。

石宽浑身一颤,有些支支吾吾,“下官也不知那些刺客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竟能在如此严密的保护下谋害了几位府君。”

诸葛登收回了眼,垂首看向了手中的枯叶,又不说话了。

谢不为却倏地明白了诸葛登的意思,赤红的宽袖按在了黑紫色木案上,登时起身快步走近了诸葛登,并同样垂眼看着那一片枯叶。

“表哥,你适才,也去追了那刺客对不对?”

但诸葛登却仍像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只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枯叶,并不回应。

谢不为便只好再问石宽,“那你说说,县府中的长官都是如何被谋害的?”

石宽不敢含糊,连忙思忖着回道:“刺客来去无影,又都在夜间出没,无人知晓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几位府君及上官都是在自己房中遇了害,且并无半点声息,所以我们才丝毫没有头绪。”

谢不为觉出了异常,“怎么会一点声息都无?”

石宽也很是疑惑不解,“那些刺客手法不一,有的上官是被一剑割了喉,有的上官则是中了毒,但问遍了府中所有侍卫军士,都说没有看见过有可疑之人进出几位上官的房间。”

也不知是否是门外的秋风忽起,谢不为竟觉背脊有些生凉,掩在宽袖中的手微微攥紧,皱眉沉声,“如你所说,倒像是有了鬼。”

石宽也是打了个寒颤,不自觉搓了搓手臂,“不瞒谢将军,也不是没人这么觉得过,当真是邪门得很。”

他再有一叹,“毕竟这城中,鬼魂的怨气恐怕早已冲了天。”

谢不为顿觉荒谬,正欲低斥,却不想,诸葛登竟在此时又突然开了口。

“是女子。”

谢不为诧然看向了诸葛登,“表哥,你在说什么?”

诸葛登闻声,竟徐徐抬起了头,将手中的枯叶轻轻地插在了谢不为的玉冠边,凝目片刻,才道:“这片叶子,是从那人的发间落下的。”

他再又将枯叶缓缓摘了下来,放回了手中,“我看见了,那人的眼尾与鬓角,是女子。”

谢不为神色一凛,不自觉捉住了诸葛登的衣袖,拧眉道:

“你是说,那窥探我们的人,是个女子?”

诸葛登垂眸轻轻捏了捏枯叶,发出了细微的“咔嚓”之音,又突然没了声。

但谢不为已算是明了诸葛登之意,便不再追问诸葛登,而是眉动稍思,“竟是女子吗?”

可一旁的石宽却又失礼出言,“不可能!那些刺客绝不会是女子!”

谢不为并未计较许多,只狐疑地看向了石宽,“为何不可能是女子?”

石宽却有些答不上来,支吾了半晌,才道:“若是女子,怎会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谋害了县府中这么多大人。”

话出又觉单薄,连忙低声补道,“况且城中女子,除了那些富户家中的夫人女儿,多半也已经......唉。”

谢不为并不认同石宽的前半句,但念及后语,也是不解,缓缓走回了孟聿秋身边,本能地牵住了孟聿秋的手。

似问似忖,“阿姊也说了,城中大多是老弱妇孺遭了难,可表哥又说窥探我们的人是个女子,那我们该如何去查?”

不等孟聿秋出言,又再道:“此事又不能放过,不说我们二人或是表哥的安危,只说这刺客一日不除,人心便一日不会安定,也就无人再敢来鄮县为官,城中秩序也不会有稳固的那日。”

再是一叹,语速疾疾,“还有舟山上的海盗,即使那些海盗已经暂时闻风而逃,但他们必然是在暗中窥视我们,如今敌暗我明,我们更不知这海盗究竟是什么情况......”

“鹮郎。”孟聿秋忽然掌住了谢不为的脸,指腹轻轻按住了谢不为的唇角,“不要慌张,我们一件一件慢慢来。”

随着孟聿秋语落,有门声“吱呀”。

是随行的侍从见此情状便主动领着堂内众人一同退下了。

室内更昏暗了些。

但谢不为却莫名安心了不少,徐徐靠入了孟聿秋的怀中,语速也缓了下来,“我知道,这些事是一样也急不得,但我却丝毫没有头绪。”

孟聿秋抚着谢不为的背脊,温声如和风,“如今最为紧要之事已经交代他们去做了,刺客之事也有了头绪,若当真是女子,其实已算是线索。

至于舟山上的海盗,他们畏惧我们带来的军士,在有了确切把握前,便不会轻易有所动作。”

谢不为霎时抬起了头,“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孟聿秋拂过了谢不为额角鬓边的

碎发,和声答道:“鹮郎,从山阴到鄮县这五日里,你一直寝食难安,你忘了府医交代过,不可忧思太重吗?”

再牵着谢不为徐步走入了内室,榻前案上已有了几碟菜肴。

他引着谢不为坐到了案后,“鹮郎,现在你该做的,就是用了膳之后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们再商议该做什么。”

可谢不为看着眼前的菜肴,却丝毫没有胃口,甚至在想起来时看到的景象后,更是面色一白,有些隐隐作呕。

孟聿秋端起了一碗清粥,舀了勺送至了谢不为的唇边,但却不是在劝说,而是主动提及了谢不为最为焦虑之事。

“鄮县许村离舟山最近,若想得知海盗的消息,可去许村一探究竟。”

谢不为闻言下意识启了唇,却刚好触到了瓷勺上的粥,便也干脆咽了下去,再疾疾道:“那我们待会儿就去......”

孟聿秋却没有应答,而是又舀了一勺清粥,再次送到了谢不为的唇边,耐心地等着谢不为开口。

谢不为明白孟聿秋之意,这次便直接主动接过了清粥,再三两下用了个干净。

瓷碗才被放到案上,还“咔嗒”晃了两下,谢不为便已有些等不及地想拉着孟聿秋起身。

但却被孟聿秋顺势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再轻轻放到了案后的床榻上。

孟聿秋撑手在谢不为身侧,半压在了谢不为身上。

谢不为下意识攥住了孟聿秋的衣襟,“怀君舅舅——”

可才出声,竟被孟聿秋以一指封住了唇,“鹮郎,你听,外面下雨了。”

谢不为这才稍稍凝神,果真听到了“沙沙”细雨之声。

“你先睡一觉,等你醒了,雨也停了,到那时,你想怎么做,我都陪你去。”

孟聿秋单手解下了铜钩上的布幔,遮住了些许外头阴沉的天光。

谢不为也知自己太过着急,但鄮县的情况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严重又复杂。

而他来时又恰好看见了街上的血腥以及县府外的窥探者,脑中便更是一团乱麻,想着想着竟有些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

也许正如孟聿秋所说,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先好好休息。

这般,便也不再坚持。

又见孟聿秋躺在了自己身侧,也就自然而然地钻入了孟聿秋的怀中,想要如往常一般借孟聿秋身上的温度与味道入眠。

可也不知为何,现下如此竟作用甚微,他仍是觉得脑中嗡乱,即使闭眼许久,却还是无法入睡。

孟聿秋自然察觉到了谢不为依旧有些不安。

他徐徐睁开了眼,看着谢不为紧蹙的眉宇,忽然轻轻吻了上去。

谢不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刚想启唇轻唤孟聿秋,可气息都未出,便又尽数被孟聿秋吞下。

他在怔愣过后,不自觉抬手按住了孟聿秋的后颈,加深了唇齿间的纠缠。

窗外的秋雨有渐大之势,“滴滴答答”地打在了窗棂上。

却又像是浇在了谢不为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浅浅的红印。

室内的空气愈发湿黏,床幔也随之轻摇,嘤咛之声散入了滴答雨声之中。

待到骤雨渐弱,室内才彻底安静下来。

淡淡的天光泄入床幔,微微照亮了谢不为红润的双唇,便更是衬得谢不为肌肤莹白如玉。

孟聿秋在感到谢不为呼吸逐渐均匀之后,又倾身于那唇上留下一吻,再缓缓起身,穿好了衣衫,悄然走出了内室。

外头已有随侍等候,见到了孟聿秋便躬身道:“诸葛府君在用膳之后还未入睡。”

孟聿秋坐到了主位上,抬手揉了揉额角,“那便请诸葛府君来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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