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三人并肩走向校门。
正好迎面走来一群高一高二放学回家的女生，清一色绑着高高的马尾，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有些斜背着，有些偷偷跟在男生后面，一边议论，一边蹦蹦跳跳。
十六七岁的女孩，没有丑的。她们或如夏荷、或如雏菊、或路边无名小花小草，都是这大千世界的一枝独秀。
初夏正午，阳光甚好，一如她们的黄金年代。
在追逐吵闹的笑声中，女孩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方严收回目光，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母校，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以一名中学生的身份踏足此处了。
“我和阿严回我家炒方便面吃，你去不？”
分别前，杜斌明知赵若男不会去还故意问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门口过辆吸粪车你俩也得冲上去尝尝咸淡！”
看到心上人和第三者形影不离，赵若男妒火中烧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诶，我说，你俩打情骂哨别带上我”方严不乐意了。
赵若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方严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跟你打听个事”
“有话放，有屁讲！”
“......”有求于人的方严决定不计较赵若男的态度“阿羞家是哪的？你和她的关系怎么样？”jiqu.org 楼兰小说网
“阿羞？你是说米想啊，她家是马兰坡的，阿羞是她的乳名”说到这里赵若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警惕的瞪着方严“你想干嘛？”
其实方严还真没想干嘛，毕竟都高中毕业了，未来上了大学天南海北的不定离多远呢。他打听阿羞只是疑惑为什么对她没什么印象。
但看到赵若男这么紧张，方严就故意说道：“我想升华一下和她的关系”
“我反对！”
赵若男还没说话，杜斌先跳了出来。
方严特别希望此时有人能站出来对杜斌说一句‘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的着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赵若男心里有些矛盾，她很希望方严能找个女朋友，那样他就不会整天霸占着杜斌了。
可作为阿羞唯一的朋友，她直觉中又觉得这样是把阿羞往火坑里推。
于是赵若男双手抱胸默不作声的站在了一旁。
“说说你反对的理由”方严继续逗趣。
“她结巴”杜斌脱口而出。
“口吃能治”方严满不在乎。
杜斌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她名声不好”
这个理由让方严感到讶异，因为‘名声不好’在这个年代是对女孩很严重的否定。
“她做什么了？”方严认真的问了一句。
“你不知道么？班里人都知道啊，她看皇书.......”杜斌压低了音量，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还没等方严问出什么皇书，赵若男插嘴解释道：“那本《黄金年代》是阿羞在图书馆借的，借来之前她又不知道是皇书.......”
“王小波的《黄金年代》？”方严瞪大眼睛惊奇道。
“是啊，难道你也看了？”杜斌同样惊奇。
“噗嗤”方严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管哪叫皇书？那贾平凹的《废都》岂不成了夫妻科普读物.......”
成书于八九十年代的那批作者，刚刚经历过那场大洪流，他们无一例外都推崇天***。
其中男女床笫间那点事成了一个绕不开、代表解放的‘标杆’，甚至很多获奖中都用了大量篇幅描写。
在社会主流中，这些早已不是争议。
文学嘛，怎么会是脏的。
但引领潮流的顶部作者和内陆小城的中学生之间是存在巨大认知断层的，他们眼中的人之天性，却是后者不敢谈及的禁区。
听到方严有替阿羞开脱的意思，杜斌更加着急了，不假思索的说道：“高中三年里除了老赵都没人敢跟她玩。你忘了么？谁跟她说句话都会被笑话.......你要是追她肯定会成同学嘴里的笑料！”
原来如此，阿羞是被班级孤立的那个，怪不得方严对她没什么印象。
方严想到了一部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孤立一个人的原因多种多样，或是因为需要以此获得道德上的优越感，或是因为对方单纯的软弱可欺，又或是为了追求一种变态的快感。
而阿羞被孤立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太合适了，成绩中上但不够显眼，穿着又土气，最重要的是还结巴，所谓皇书不过是个理由。
反正到了这个时候，群体裹挟之下要孤立某个人就成为了政治正确，个体能选择的要么是成为冷暴力的施加者，要么就站在群体对立面成为被施暴者。
赵若男因为疯疯癫癫的作派以及家庭原因，也背负着名声不好的标签，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她和阿羞成了朋友。
但她俩又不一样，赵若男有两个从小玩到大的铁杆朋友，又有着彪悍的性格，坚守着忍一时卵巢囊肿，退一步乳腺增生的人生信条，如果有人敢对她阴阳怪气，大概会被回喷的爹妈都不认识。
见识了生活凌厉，方严身上早已找不到任何浪漫的英雄主义，所以就算他有些同情阿羞，也没打算做些什么。
三人在学校门口分开，方严望着赵若男穿着花裙子的背影，感到一丝怪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思索半天，也找不到怪异感从何说起，方严便暂时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
......
杜斌家巷口的IP电话话吧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方严也站在其中。
等了十多分钟，方严才走进一个用玻璃隔开的小格子间里，然后掏出一本封面印着比基尼美女的小电话本，找到‘严美玲’后面的号码，一阵‘嘟嘟’后，电话接通了。
“喂”
方严稍有迟疑，然后也“喂”了一声。
但对方却马上听出了他的声音“儿子？食咗饭未呀？家里热不热？昨天考试完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连珠炮般的问题瞬间把方严代入到了某种熟悉的氛围中，刚才还有些紧张的他旋即露出了笑容，然后打断老妈接连不断的问题“妈，最近还好吧.......”
回来一天了，该和爸妈打声招呼了。
但严美玲此时最关心的却是儿子的高考成绩“估了多少分呀？能不能上重点大学？”
方严额头一道黑线，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忽悠老妈的，让她有了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重点大学是没希望了”
“啊？考试没发挥好么？”能听的出来严美玲很失望，但她同时又感到愧疚，为了挣钱还债，连儿子高考都没能回去陪着。
想到这些，严美玲决定不责备儿子“上不了重点就上不了吧，能考个普通一本也成，大不了以后再考研.......”
“那个......我的分数可能刚过二本线......”
“.......”电话哪头顿了一下，似乎还在消化方严所表达的意思，紧接着陡然提高了两个量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二本？还刚过线？你上次打电话不是说自己至少985么！你个屎忽鬼！再不长进，吃谷种就有你份啊
你个顶心撑啊，气死妈子找山拜啊！
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