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后果 皇后的选择。

虽然佟佳氏觉得这凤印很烫手, 眼前这个局面真的让她很不知所措。但皇上的旨意不容置疑,她不能、也不敢抗旨不尊, 所以最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凤印。

景仁宫可不像乾清宫、坤宁宫守得那么严密, 凤印换了个地方呆的消息,难免真真假假地传出去一些。

众人当然很震惊,心里猜测‘皇后是不是犯了大错,要被废了’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大家都只敢在私下里偷偷议论几句, 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太皇太后听说后也很无奈, 她能劝的都劝了。

玄烨既然已经把面上的事都处理干净了, 后宫里头他怎么折腾, 只要不彻底掀了遮羞布, 太皇太后也懒得管了——她也管不了。

何况她自己还正来气呢!

你看看皇后这办的叫个什么事!

你就是心里再有不平,有怨恨, 想为父亲平反正名,你也不能这么由着性子胡来啊!

事缓则圆。

你好好过日子,慢慢拢着皇上的心向着你,等两口子感情好了, 什么事都好商量不是?

哪有皇后背着皇帝自己干的?那皇帝能不生气吗?

太皇太后自己都越想越生气,对苏麻喇姑道:“你说这皇后可真是,合着这两年她这懂事孝顺都是装的, 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最后给我和皇帝来这一下呢!亏得我之前还夸她呢!”

太皇太后虽然看出了皇后心里有怨气, 说不定以后会想干点什么,但还真没想到她这么敢想敢干,性子硬起来不管不顾的,什么都不要了!

苏麻喇姑递上盏茶给太皇太后消火:“您消消气。您不也说了吗?主子娘娘没坏心,就是脾气硬,做不来那乖顺的小女人, 心里又念着她阿玛,这才和万岁闹成这样。两口子哪有隔夜仇,等您把她叫来,好好说说她,让她给万岁服个软,许是两个人就好了呢?主子娘娘还年轻,您长命百岁的,以后好好教她就是了。”

太皇太后摇头:“我看这次没那么容易。”

哎,提起这个太皇太后就想叹气,她历经朝,跟他们爱新觉罗家祖孙代都打过交道。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抱怨:“我最不爱掺和他们家情情爱爱、男男女女的这些事!”

听说自从福临得了天花去了,宫外都传说顺治爷是为了孝献皇后连江山都不坐了,出家去了。

加上太宗和姐姐那段往事,外头百姓就说这爱新觉罗家真是专出“痴情”种子啊!

太皇太后:“你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太宗和福临是个痴情种呢?”

太宗就不说了,他对姐姐还算可以。

福临……

就福临那个性子,乖张又任性,他懂得怎么爱一个人吗?

太皇太后摇头:“我看他们家这些男人,都跟‘痴情’扯不上半点干系,说他们‘多情’还差不多。”

祖传的情感泛滥,心思敏感,还爱较真儿。

偏偏他们还都是皇帝,说一不二,对旁人的要求就格外高——付出了真心就必须要得到回报,自觉遭受了背叛就会恨你入骨。

苏麻喇姑:“咱们皇上还好吧?皇上打小儿多稳重的!”

太皇太后摆摆手:“那是皇帝聪明。”更会装罢了。

要叫太皇太后说,玄烨就是典型的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只不过他的手段更高明,更会掩饰自己罢了。

只看这事要怎么了局吧。以玄烨对当年鳌拜一党的厌恶,他当时下定决心,立钮祜禄氏为后,实在是对她交付了极大的信任。结果钮祜禄氏转头竟然狠狠扎了他一刀……

苏麻喇姑犹豫道:“那皇后这次岂不是……”大大得罪了皇上?

太皇太后抿一口茶:“哎,所以说我平日就不乐意管皇帝后宫里头这些事儿!”

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都情感旺盛!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

苏麻喇姑忙给太皇太后顺气:“主子消消气儿,您是长辈,别跟小辈儿一般见识。孩子们闹腾,可不得长辈出面收拾烂摊子吗?外头人的家里面也都这样。”

太皇太后:“我怎么给他们收拾?你看皇后那天在我跟前儿装得多好,像是个需要我出面收拾的样子吗?而且皇帝这几天这么整治她,都没见她吱一声,这可不是个要服软的样子。我看她这是要破釜沉舟,彻底豁出去了,才搞了这么一出。”

苏麻喇姑犹豫道:“这……不能吧?别的不论,还有公府呢!”

真惹翻了万岁,一家子的前程都不要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这个么……

一来玄烨对前朝后宫,正事私情向来分得很清楚——他从不会因为宠爱哪个女人而重用她的家族,自然也不会因为讨厌谁,放弃对他、对朝廷有用的。

二来,钮祜禄一族毕竟是开国功勋,皇后自作主张这事属于两口子的私事,与前朝无关,与钮祜禄一族更无关,玄烨还不至于因为生皇后的气就去牵扯钮祜禄氏。

至于公府……

太皇太后:“呵,他们公府这不是马上就要出个“圣旨立庙”的老公爷了吗?以后谁还能把他们怎么着?”

这就是皇后聪明的地方了,有这么个“爱重老臣”的金庙护着,皇上就算真的因此彻底厌弃了她,私下想给公府穿小鞋,也免不了束手束脚。

而且人家公府这不还是名正言顺的“后族”吗?只要玄烨不想让人知道帝后失和,惹来非议,动摇朝局,对外就必须善待公府……

要不说玄烨怎么这么生气呢!

太皇太后:“你要说她傻吧?除了没考虑她自己,她给这一家子都打算好了。”

可你要说她聪明吧?有这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闷头直往死路上走的聪明人吗?

苏麻喇姑:“那现在,这该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懒得管:“不知道,不怎么办。”

苏麻喇姑:“就由着他们这么闹?”这闹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前头还正打仗呢!

太皇太后看她:“那不然我还能去拦着皇帝撒气?”

一个男人,哪怕再宽宏大量,让自己的妻子这么算计,都不可能不生气。

何况天子?

天子之怒是那么好承受的?

太皇太后现在已经过了最生气的那阵,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了。

她平静道:“先让皇帝发发脾气吧。他也不是个心窄的人,说不定等把这火气发泄出来就好了呢。皇后毕竟是皇后,这次做的事虽任性,但除了‘自作主张,夹杂私心’这一点让人生气,明面上于大局倒是有利的,皇帝心里有数。”

至于钮祜禄氏要怎样面对天子的怒火,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后果当然也只能由她自己来承受。

……

塔娜这么干之前早就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了,无论什么样的后果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一死罢了。

她看着眼前的黄升:“说吧,什么病?”

黄升面不改色地背了一大通医书,最后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娘娘太累了,需要静养,以后都不能轻易劳动心神了,否则天年不永……

塔娜看黄升,黄升垂头看地板:“臣会开副药方为娘娘调理身子,还望娘娘以后平心静气,擅自保养。”

塔娜收回眼神,无所谓道:“知道了,你去吧。”

黄升:“是。”

等药熬好,寿嬷嬷想端去倒了,塔娜止住她:“拿来吧。”

寿嬷嬷犹豫:“可……”

主子又没病,哪能随便喝药呢?

塔娜把药一饮而尽,苦得要死:“你觉得倒了,皇上能不知道吗?”

她可不觉得现在的坤宁宫还是以前的坤宁宫,里里外外都已经换上了皇上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皇上都会知道的。

不过皇上大概也不至于要她的命,顶多折腾折腾她罢了。

寿嬷嬷无奈:“主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就算是为着老公爷,也没必要非和皇上闹成这样啊!

主子现在还这么年轻,失了皇上的宠爱,往后这几十年可怎么过啊?

可惜主子不是个听劝的人,寿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没什么用。

玄烨听到钮祜禄氏面不改色喝了药,面色沉凝:呵,这是要挺着腰,跟朕硬到底了!

现在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装了,可见之前都在惺惺作态罢了。

玄烨面无表情地对顾问行道:“去和黄升说,皇后心火盛炽,需多以黄连清热败火。”

顾问心:“……是。”

给钮祜禄氏的药里加完料,他仍是怒火难消,又吩咐顾问行:“去景仁宫和贵妃说,皇后病重,无法理事,颁金节一事皆由她主持,六宫协理!”

要是皇后再不服软,过年也病着吧。

佟佳氏接到旨意:“……”

之前皇上到景仁宫来的时候总是和她说——

“表妹,咱们是一家人,朕在这宫里最信的就是你了。”

“你要多历练历练,以后朕还有的是担子要交给你呢!”

“事情交给你,朕是最放心的。”

……

那时佟佳氏以为这都是皇上哄她的,毕竟他要立的皇后又不是她!平时也不爱在她这儿留宿!

结果……

合着是真的呀?

佟佳氏一下子接过这么些重任,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她早已不是刚进宫时候的那个傻姑娘了。

佟佳氏心情沉重地问明姑姑:“姑姑,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呐?”

明姑姑:“……”

明姑姑也抓瞎了,这不是她的业务范围啊!

明姑姑小心道:“是不是,该叫主位娘娘们来商量商量?”

佟佳氏:“皇后娘娘还在上面好好的,我在她眼皮子底下,把六宫主位们都叫来我宫里商量事儿?”

明姑姑:“……”

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明姑姑犹豫道:“不这样,也没别的办法了……吧?”

总不能主子挨家挨户上别的娘娘那儿串门儿去吧?

佟佳氏:“……”

皇上,你可真是坑我啊!

这就是上头打架,下头遭殃的道理了。

皇上和皇后是后宫所有人的主子,也是领头人。

帝后两个要是和睦,凡事有商有量的,想法一致,指令明确。

那整个后宫就平和安稳,上下尊卑分明,大家各安其位,跟着命令走就行了。

帝后两个要是打架了,不和了,或是后宫以下凌上,尊卑不分了,久而久之,必将导致令出多门,后宫混乱。

现在虽然还没有传出“帝后不和”的话,皇后只是“病了”,但皇上最近这一系列的指示显然是令主位们有些茫然了。

后宫议论纷纷:皇后这是要倒了吗?

贵妃这是要上位?

那以后大家都听贵妃的?

万一皇后过两天又好了呢?

……

太皇太后听说玄烨最近天天让太医院给皇后熬苦药汤儿喝:“……”

苏麻喇姑倒是安慰太皇太后:“主子,奴婢看皇上此次虽盛怒难消,但还有分寸,说不定再过两天就消气了,不至于闹到帝后失和的程度。”

皇上要是真想收拾一个人,那真是能让人连苦都叫不出来,绝不会是这么不痛不痒的。

如此看来,皇上还不至于厌弃皇后到废后的地步,这可真是太好了!

太皇太后也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脸:“皇帝果然还是宽厚的……”

——看来玄烨之前说的‘不会和女人斤斤计较’倒不是假话。

也对,玄烨自幼经历的都是些什么事,虽说钮祜禄氏这次是挺过分,但和前朝那些糟心事儿还是没得比的。

他之前那么大火,许是第一次遭遇女人的背叛,太过伤心失望了。

苏麻喇姑:“汉人都说两口子过日子,是那个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皇上不是真的对皇后恨之入骨,说不定过阵子就好了。”

太皇太后点头:“也是,以前姐姐也成天和太宗闹脾气,听说阿巴亥大妃还挠花过太zu的脸呢!”

真正感情好的两口子就没有不闹小脾气的,相敬如宾的那都是过得没意思的。

不过皇后干这个事儿性质不一样。

苏麻喇姑:“等皇上气消了,您劝劝皇后娘娘,让她给皇上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

太皇太后摇头:“她这个软不能由我来劝,得她自己开窍才成。她这可不仅仅是闹脾气,是实打实挑衅了君权。皇帝这口气没那么容易撒出来,单纯服软也没用。”

不知皇后心里打算如何了局。

要知道,皇帝可不仅仅是她的“丈夫”。

……

后宫就在这样平静又诡异的气氛下,迎来了颁金节。

因为皇后“病了”,众人脸上也不敢挂喜色。

可这是颁金节,挂着脸算怎么回事?

后宫众人:笑也不对,不笑也不对,做人好难!

玄烨在前朝的大宴上是一点儿端倪也没露的,不但丝毫不悦也没有,反而和皇后的亲弟弟法喀喝了杯酒。

法喀还小,跟万岁喝酒,哪怕这说起来是姐夫,也很有些胆怯。

玄烨拍拍他的肩膀:“你姐姐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快,不过只是小恙,记得回去和府里说,不必担忧。”

法喀受宠若惊:“是,奴才回去一定马上告诉额娘。”

玄烨点点头,欣慰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好好习武,等你大了,朕这里有的是差事给你。”

法喀感激涕零地谢恩。

直到回了乾清宫,玄烨才拉下脸,正想问问坤宁宫今天的事儿——皇后还犟着不肯认错吗?

顾问行急步进来,跪下道:“万岁,黄升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玄烨一愣:“传。”

黄升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急匆匆赶过来的,顾不上整理仪容,跪下请罪道:“臣万死!方才太医院许素太医为皇后娘娘例行请脉,诊出娘娘脉象似有滑脉之征,疑是遇喜……”

玄烨一皱眉:“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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