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黑水案发1

九日后,科考结束,锦安将迎来新生势力,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绝大多的人不再与沈氏、苏氏有关。

当日,江州侯赵煜往锦安发来十多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并没有流入大理寺,而是被人秘密藏在了锦安一家米铺里。

米粮仓库中,米袋堆积处一块案板上,有一具被白布盖着的腐烂发臭的尸体;陈氏米铺的陈掌柜皱着眉头、叹着气,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抱怨道:“小侯爷这般做事,我这米铺还开不开了!”

愁死了,人命关天啊!陈掌柜有一眼没一眼的撇着那具尸体,看着他挺害怕的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可他就这么磨着。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事可不能到处宣扬,这米也不是说坏就坏的呀!”胡老道笑着将陈掌柜拽到一旁,从袖子里掏出银票,塞到陈掌柜手中,继续道,“陈掌柜,您要嫌晦气的话,这米侯爷就买了,至于如何处理,全看您。”

“哎呀!这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就是……这太煞风景了!”陈掌柜立马换了一副唯利是图的面容,半推半收还带叹气的。

“都懂都懂,这米毕竟是要充饥入腹的,沾上这等子事的边,都是砸招牌的祸,我啊,会尽快把尸体抬走的。”胡老道脸上僵着笑意,紧拽银票的手痛心一松,从此山高水远不相逢。

承明宫,齐延看到江州呈上的折子后,眼中犯浑,说不上生气,叫人看了也觉得他的表情不太和情理,更异于往常。

他甩下所有政务立马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苏耀还算忙,亦有空来迎接齐延,他作揖唤道:“殿下。”

然而一阵风带过,齐延直往大理寺正堂上座,惯常严肃、不露声色,问道:“江州黑水寨死灰复燃、杀人越货是怎么回事?”

苏耀跟在齐延屁股后面听言,二话不说离了正堂,待他再回来,手上捧了一叠文书,并将文书全部奉到齐延身前的案上,道:“这是江州送来尸体的尸检报告;死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些人左边腰侧都有一个纹身。”然后他从文书中间抽出一张拓印的图样放在最上面,继续道,“这是从死者身上拓印下来的图样,三年前陛下还是燕王时亲手剿灭的黑水寨人身上也有这样的纹身。”

齐延一目十行,不断往下翻去,边看边问道:“南月退兵后黑水一代山匪猖獗,三年前朝廷招安本王略有耳闻,为何这些人重新上了缉拿名册?”

苏耀道:“黑水寨的人常年盘踞江州、与民同乐,江州老侯爷亡故没有两个月,老侯爷身边的葛将军就带领他们举兵反了,他们杀了许多朝廷的兵,为首者自然要用命偿还,所以先帝根本没有招安的意思;葛将军被杀以后,余下的人便散了,招安名册也变成了缉拿名册。”

齐延道:“名册画像呢,可有对得上的?”

“大理寺理应是有备案的,可这名册不知为何根本找不到,江州侯有送来一本名册,里面没有一个对得上的,而且……”苏耀说着说着开始迟疑,小手也不太安分,又伸向了齐延看着的文书。

齐延挑眉,疑道:“而且什么?”

苏耀把最底下那叠崭新的册子抽出,道:“这本名册是新的,江州侯说侯府办公的地方不慎起火,所以把抢救回来的卷宗重新誊录过。”

“……”齐延瞪眼;那么这本册子能崭新到什么程度呢?纸新墨新,墨香扑鼻,也就是刚画下来没两天的程度,目前为止就苏耀一人翻过。

临时抱佛脚,得亏赵煜做得出来,如此堂而皇之也是没谁了;那么是谁给他的胆子这样明目张胆的造假呢?

齐延在一个时辰内看完了所有关于黑水寨的资料,他出了大理寺,恰巧李正襄寻来,途中齐延愁绪缠绕,不由得话出了口:“六日前黑水附近有人杀人越货;锦安名册失踪,赵煜李代桃僵造假名册,呵……”

赵煜敢临时造假,是因为他知道锦安没有名册;那么三年前的招安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锦安的名册不翼而飞?

一声阴沉的嗤笑惹得李正襄一个抖机灵,他顺着齐延的话想替人分忧,问道:“江州杀人越货的事也能传到锦安?假造名册又是什么啊?”

“赵煜惯用的伎俩,事出自江州,黑水寨的人曾经都是良民,赵煜有心放人一马,无可厚非;偏偏……偏偏关乎陛下。”齐延大致猜到是为什么了,而且六日前,以正常的路程,宁无缺刚好到黑水附近;齐延吩咐道,“李正襄,你传信去冢门,问候宁无缺。”

分忧是不可能了,这又扯上了宁无缺,李正襄更懵了,又问道:“怎么突然问候他?”

“心慌。”齐延为什么心慌,因为齐延潜意识里觉得,江州这场杀人越货,杀的是宁无缺,越的是齐铭。

在回摄政王府的途中,秦风骑马在一旁护卫,马车内齐延闭目神思,谁杀人,谁越货,到底有没有人越货……齐延突然不敢想了。

现如今齐延能做的就是等,等有所求的知情人找上他,此时的他可不能乱了阵脚。

“预测神机,窥天减寿;算命喽,不准不要钱!”突然有老道在街边吆喝;齐延觉得熟悉得紧,便掀开了帘子。

这知情人来了,便是他江州侯赵煜的手下——胡老道。

胡老道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齐延的车架,他看见齐延露了头,立马凑了过来,却被守卫拦下,胡老道挤着那守卫,边走边笑着谄媚道:“这位公子,您这天庭饱满,伏羲骨贯顶而入百汇,眉高神足,贵不可言呐!”

“上来。”秦风刚想轰人却被齐延一声命令弄懵圈了,什么情况?太反常了吧!

守卫放行,秦风盯着胡老道发愣;胡老道欣喜的上了齐延的马车,跪坐在齐延跟前,开口便招呼道:“殿下,算算运势吗?”

齐延道:“算。”

“那咱先把上回的钱结一下呗。”胡老道本职还没做,嬉皮笑脸的,讨债倒讨的勤快。

“嗯?”齐延狐疑闷哼,没记错的话,上回他是给过银两的。

“六日前宁公子逼得老道窥了天机,这本该好吃好喝一顿弥补一下自己的寿命,奈何乐没行到还被人臭骂一通,苦了老道我啊,赔本赔大发喽!”是暗示也是胁迫,胡老道深藏不露,他说的话只有已经兑现的和还没有兑现的。

齐延威目,黑水附近死了这么多亡命之徒,他们杀的果然是宁无缺!

“可以,事后一并结账。”齐延果断答应,也愈发阴沉,他寒目视人,深意道,“不过再加一项,本王要算当今陛下的命。”

这束目光使胡老道如芒在背,又或是剑悬于顶,他收敛了笑意,婉拒道:“这……殿下,您这就为难老道了。”

“你奉赵煜之命前来,除了讨要金银,你的话基本都是赵煜的授意,本王若要怪罪也找不到你头上;你若是不说,本王现在就可以治你瞒神弄鬼、诳时惑众之罪。”齐延字字珠玑、言辞宛转;言外之意,胡老道就是个打工的,齐延要算账的话只会找赵煜。

胡老道严肃了面容,以谈判者的姿态问道:“杀了老道,殿下有把握解决眼下如寄人篱下的困局吗?”

受元氏胁迫、寄苏氏篱下,最初的齐延没有苏氏,在朝堂几乎寸步难行;齐延狷色一笑,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谓是本王寄人篱下?即便庙堂之高有宵小硕鼠、佞者肉食,可他们终有散尽的一刻;他赵煜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只是沧海一粟、世间一尘,本王龙子血脉自命不凡,他能知道的,本王为什么不能知道?”

豪情壮志皆显露于话语中,北渊朝廷迟早会一片清明,即便还有黑暗续存,也不会再掀起惊涛骇浪,因为尊者强大,便无人再敢犯上作乱。

胡老道赞叹道:“殿下横戈跃马、八面威风,这王者之气常人还真是学不来啊!只是亲力亲为并非一个领导者所为……”

或谈判,或为人臣子与之谋划商谈,胡老道绝不是一个市井混混,他的眼见也绝不止于江湖一隅。

“有人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就已失去了它本身的价值,而有人试图挑衅、左右尊者所想,恐怕已是个死人,死人可没法用,你还要继续尝试?”齐延打断道,他不需要别人教导,即便这个人说的很正确;因为齐延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基于一句话就完完全全去遵从这句话或者去敬畏一个人。

“……”尊者为尊,胡老道没有合适的身份便没有教导齐延的资格;最主要的是,他此刻代表的是江州侯赵煜。

齐延再道:“赵煜想做什么本王管不着,本王给他的面子包括你在内,就上回那么多,他若还要牵着本王的鼻子走,他想从中得到什么本王就毁去什么;要知道,本王的臣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此话拒人千里之外,又或者,他要把赵煜完完全全的推给齐铭,像科举布的局一样,为齐铭招揽可用之人。

胡老道妥协道:“陈氏米铺有殿下想知道的。”

“不错,学乖了。”齐延展眉,颇有挑衅的意味,又言,“你也算给本王的运势指了路,可陛下的命,你还没算。”

胡老道抬眸视人,一点都不含糊,认真道:“您对陛下的爱如冰下泉流,迟早要成为陛下重新饮下的致命之毒。”

齐延眼睑微微用力,老人言完全可以听,胡老道所说是不是危言耸听,他又为何这样笃定?

马车内开始沉默,秦风在马车外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在谈什么?这一话接一话,似乎文不对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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