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他真是装的呢？岂不是正好说明这个人心机深沉得可怕？”荣嘉本伏在案上看西南的水系舆图，听了哥哥的话，抬起头来，“五哥，不是我心思狠绝，你也见到了父亲如今重病未愈，而他威名仍在，金陵许多将领曾受他提拔，至今唯他是从。表面上父亲没有兵权，可若广平王府一声令下，想反随时都可以，哪怕不能成功，至少也能给金陵搅得不得安宁。”
少年叹了口气，眼睛里有寒芒一闪而过，接着道:“我们一直都是皇帝和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不说，不代表心里不这么想。我们稍微行差踏错，只怕就会让整个广平王府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就如当年被灭门和连坐的程党。”
五郎又惊又惧，又觉得他太过危言耸听，于是问道:“父亲当晚留你一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为何那夜过后，小六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荣嘉静静垂下眼帘。
无非是些真相罢了，甚至在听完，他有些后悔知道得太晚。可是广平王却说，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不知道那些腌臜事情，因为一旦知道，便意味着生命里那些风霜刀剑已经近在咫尺，而他这个当父亲的，却已经无力守护在儿女们面前了。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天家一直想铲除广平王府，只是一直没有理由。”荣嘉喃喃，“剿匪，或许是一次机会，太子就是想看着他调拨给我的这些所谓‘精兵良将’战败惨死。就一千人，于他而言不痛不痒，但是这军中还有许多是京城官家子弟，太子也是以搏取功名的理由诓了当中不少人……若他们战死，势必会让金陵为之振动不安，届时借着民怨追责到我，追责到广平王府，可就真得难以翻身了。”
少年弯了弯唇角:“比起这样的局面，牺牲一个小小的庄砚山，您还觉得可惜吗？”
五郎就此沉默了下去。
虽然在心里，还存着一点儿不认同，可是过了两日，在他们为看守好庄砚山而缓慢行军的情况下，庄砚山还是死了。看守这军帐的都是王府亲卫，个顶个的武功高手，左思右想，应该没有人潜入进来，只在后面盘查死因的时候，才知道庄砚山是死于中毒。
伙食这方面，可就真得讲究不了。
王府亲卫毕竟人数极少，不可能让他们经手去碰炊事，后勤处更是人多眼杂，谁都有可能过来掺一手，下个毒什么的，对太子暗卫来说可真是小意思。
就连荣嘉也没查出个源头，因此烦躁了数日。不过庄砚山没白死，荣嘉割下他的人头，这次是悬在军旗上示众，并且告知下去，这便是暗通水匪的下场。
这一下，对行军大半个月，www.youxs.org。许多人都不时望着那最高的旗杆上悬挂着的人头，被风吹得晃晃荡荡的，忍不住后颈一凉，第一次对通敌罪的后果有了明确的认知。
再者，便是觉得，他们颇有些看不上的这个小将军，还真是个为数不多的狠人，谁要是得罪了他，估计是没个好下场的。
这般一震军心之后，这千人的队伍行军速度陡然快了起来，不多时便逼近了滇府的地界。
……
与此同时，一只信鸽落到了东宫梁顶，有侍从眼尖看到，便拿出随身带的小哨子吹了吹，那些鸽子都经历过这般训练，当即拍着翅膀落了下来，停在侍从伸出的手指上。
他在这东宫所从事的工作，便是专门收集这些信鸽的情报，拿到纸条，又是一串打乱排序的回纥文字，不过侍从看得懂，提笔将其意思写到折子上，封在信函里，入了夜，这些东西便会放在太子殿下的桌案上。
不过今夜太子恐怕没时间一一看这些。
侍从看着西方天空霞光粲然，映照着金碧辉煌的东宫屋顶，十分魅力，而在那宽阔的门前庭场上，已经有不少贵族落了轿子，三三两两按序进宫。
今日是丹燕郡主的七岁生辰，太子非常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他自己过生辰都没这么讲究，丹燕郡主的生辰却宴请了好些人，除了皇亲国戚之外，还有很多官阶至一品的大臣以及家眷，这么些人，要准备的席位也是极多，宫人们则训练有素，虽然忙，但是有条不紊。
凌安自然也参加了这次晚宴。
说实话她不想来的，这是她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会接触到这么多达官贵人，而琼华公主高调惯了，以至于凌安在琼华身边，也格外受到瞩目。
说不紧张不慌乱是假的，凌安只能尽力维持大家闺秀的形象，面对别人盘问偶尔答不出来时，也只能抿唇微笑。
“宁宁，你随我去上头坐着。”琼华一直拉着她的手，从进场与一些命妇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但是琼华指甲又尖又硬，会不时刮到她的手，可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会抹了琼华的面子，遂只能让她牵着而尽力忍耐自己。
因为痛，凌安就想转移点注意力，于是正好看到上位那正乖乖坐在太子殿下怀里的小郡主，七岁的小女孩儿长得像个粉团子，眼睛大大的，睫毛也纤长，肌肤白皙柔软，仿佛一掐便能出水。
不难看出，已去了的太子妃肯定是一位美人儿，才能养出这么娇娇可爱的女儿。凌安忍不住多看了她一会儿，而琼华公主似乎就打算坐在太子的身边，甚至伸手接过粉雕玉琢的小郡主，问道:“小锦儿，这些天有没有想姑奶奶啊？”
女孩儿奶声奶气地说了句:“想。”音调微微扬着，那黑葡萄似的眼珠却总是盯着凌安。
童言无忌，她居然说:“阿爹，这个姐姐和阿娘长得有点儿像。”
颂文太子闻言，目光亦是递了过来，盯着凌安看了半晌，微笑道:“锦儿别乱喊，那不是什么姐姐，是你表姑姑。”
其实也就相差个七八岁而已，喊姐姐是要合适许多的，小郡主似乎也是这么想，又是盯着她的脸，抿着嘴唇不愿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