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王吴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抱着儿子坐到王猛对面，一脸严肃地问道:“二叔，此事你自己是何打算？莫非你真要帮助西突厥，与天朝为敌不成？”
王猛揉了揉有些卷曲的头发，露出无奈的苦笑:“嫂嫂，天可汗不仅给俺分配了牲畜、牧场，还让人给俺建了房，修了青贮窖，俺岂能恩将仇报。”
“俺正是不知该怎么做，这才来与大兄商议，却不料大兄竟不在家。”
“如今，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着王猛愁眉苦脸的样子，王吴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疑惑道:“既然你自己也知道皇帝对你恩情深重，为何不将这个消息上报朝廷？”
王猛叹了口气，这个计划他也曾经想过，只是想到苏赫巴鲁的身份，最终还是放弃了。
“嫂嫂，苏赫巴鲁是俺的主人，俺怎么可以背叛他......”王猛情绪低沉地说道。
按照草原千百年以来的生存法则，贵族和主人，天生就可以任意主宰平民和奴隶的命运。
王猛是苏赫巴鲁家生的奴隶，从他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就不断被灌输要为主人尽忠，为主人奉献一切的观念。
对于苏赫巴鲁的命令，王猛连直接拒绝都不敢，就更别说是去告密了。
......
王吴氏在草原生活了这么些年，也知道一些草原上的规矩。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身为唐人的她，并不能理解王猛的这种行为，但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这一刻，王吴氏十分希望王勇能够留在自己身边。
以王勇对大唐的忠心程度，一定能说服他这个弟弟放弃苏赫巴鲁，转而效忠大唐。
......
王猛看着自家嫂嫂陷入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长叹一声之后就要告辞离开。
眼见王猛要走，王吴氏心里越发焦急了几分。
如果王猛就这么离开，万一和苏赫巴鲁那些人搅和到一起去，事后自家一定会受到牵连，有可能连丈夫的军功都会因此被取消。
想到从军而去的丈夫，王吴氏眼前突然一亮，回忆起丈夫曾经跟她说过的一番话，连忙伸手把王猛按了回去，问道:“二叔，当家的与你之前都是苏赫巴鲁的奴隶，是也不是？”
王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王吴氏，点头道:“确实如此。”
王吴氏又问道:“那苏赫巴鲁又是谁的奴隶？”
王猛面色一变，摆手道:“嫂嫂不可胡言，苏赫巴鲁是阿史那氏的旁支，是特勤（太子）的部下，并不是奴隶。”
王吴氏却不管这些，自顾自道:“按你的意思，苏赫巴鲁需要听命于特勤，是也不是？”
王猛这一次倒是点头点得很干脆:“不错。”
王吴氏嘴角划出一丝弯度，继续追问:“那特勤又该听从谁的命令？”
王猛想也不想就答道:“自然是可汗陛下。”
王吴氏终于笑了出来，说道:“现如今长安城里的那位圣天子，就是当年领军击败颉利可汗的人。”
“按照草原的规矩，胜利者可以拥有失败者的一切，包括女人、财富、牲畜、土地......乃至于生命！”
“这便说明，圣天子才是尔等真正的主人，你要为了苏赫巴鲁，背叛圣天子吗？”
王猛灰暗的目光重新焕发出光彩，紧接着就坚定地摇了摇头。
引弓之民的忠心，是建立在主人强大的基础上的。
如果主人不够强大，那么他们卖起主人来比谁都快。
而一个破落的草原小首领和坐拥八荒四海的天可汗相比，谁更强大还需要多说吗？
“多谢嫂嫂点拨，俺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这话的时候，王猛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
显然那个满身赘肉，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自以为马上就可以翻身的“主人”，下场不会太好过。
......
王吴氏没有理会马上就要倒霉的苏赫巴鲁，眼看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便招呼道:“时候不早了，二叔且稍待，俺这就去给你准备一些吃食......”
王猛摇了摇头:“不劳烦嫂嫂了，俺这便回去，给那狗入的一点颜色瞧瞧！”
没有了对“主人”这个身份的畏惧，王猛心里就只剩下了对苏赫巴鲁当年虐待折磨自己兄弟二人的怨恨。
说话间，便杀气腾腾地起身向外走去。
王吴氏也没拦着，笑眯眯地将他送出门外。
临出门时，王猛转身对王吴氏说道:“大兄出征在外，嫂嫂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不妨托人去寻俺，俺收到消息便来。”
王吴氏满口子的答应着，直到王猛纵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脸色才瞬间变得阴沉，连房门也顾不上关，就急匆匆地朝乡公署赶去。
......
为了能够更好地管理草原，大唐朝廷在每一个乡都设置了乡公署，从内地抽调精干吏员出任乡正，裁决地方大小事务。
王吴氏来到乡公署，将王猛所说的事情与乡正说了一遍。
乡正也明白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连忙带着她一起见了本地县令。
县令闻讯又带着二人赶往定安城求见上官。
如此一级一级地上报，最终，消息传到了房铎的耳朵里。
自从大军开拔之后，安北王府的文武官员，就都被李承德带去了前线。
如今坐镇定安城发号施令的，正是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朝廷里的太仆少卿。
听完王吴氏的描述，房铎当即下令关闭定安城门，派出守军大索全城。
同时传信给附近各县乡，命令他们将手下全部派出去，严查最近一段时间是否有四处走动，行为不轨的人。
但凡锁定目标，无论对方是不是冤枉的，都先行收监看押，待到战后再行区处。
众人的动作不可谓不迅速，房铎的处置不可谓不果断，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