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中，干瘦的王主簿不厌其烦的闪动着手中折扇，试图为自家县令驱走烦躁。
“大人，你对着此书册已快有半柱香了……”
望着陈县令迟迟不见翻动的册子，王主簿在一旁小声提醒。
被自家主簿点破心思的那一刻，陈县令便知道再也装不下去了。
故作镇定的他，微微叹息道：“别看这帮家伙平日里捞油水一个个跟个猴精似的，一到办正事……哎”
很显然，陈县令虽然下了死令，可自身却同样不看好自家的这些胥史。
让陈县令意外的是，一向油滑的王主簿却是淡声说道：“大人这些年为平城兢兢业业，卑职都看在眼里，如若上头真为此案要定罪大人，大不了我便随大人下乡农耕，这主簿不做也罢。”
“朝荣你……”陈县令面色一怔，脸上既有惊讶，又有几分动容。
王主簿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茶杯道：“大人，茶凉了！”
王主簿这一生虽未走完，心却已经乏了，他服侍过不下三位县令，官场浮沉却已看得通透。
原本他也是铮铮傲骨，愿以十年寒窗苦读一展胸中抱负，为百姓谋福祉。
可这二十几年下来，随着他越了解官场曲折，他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优质。
被磨平了棱角的他，如今扇起折扇来，也是越发娴熟。
而眼前这位陈县令，已是他所服侍过的几位县令中最为可圈可点的存在。
或许对方说不上有多么优秀，性格暴躁，也不懂钻营，向上求，口吐芬芳更是基本操作，却足以用瑕不掩瑜这四个字来笔墨。
因为对方至少是用心在为百姓做事。
甚至在王主簿看来，此次人口案子，只要悬禁司愿意出手，必然能够破案。
可对方却一直在用规矩做推辞，所谓的感知不出灵异波动，只是不想在这上面花心力罢了。
对于这股具有神秘色彩的势力而言，一些流民与乞儿的性命，完全不被放在眼中。
陈县令似是读懂了对方的心思，原本烦躁的心情也淡了下来，相视一笑，缓缓合上了书册。
“报！”
而就在这时，一名带刀护卫却急匆匆地冲了大堂。
陈县令眉头一皱，不满道：“何事如此急躁？”
与此同时，带着些许爽朗的笑声，梁捕头风风火火地快速行来：“大人，失踪案卑职已经有了眉目，还请大人发一份牌票，好让卑职去拿人。”
陈县令与王主簿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才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破案了，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怕是案发地都还未去过吧！
梁雍见二人神色不对，不解道：“二位大人，何故摇头？”
却见陈县令一拍案几，猛然起身道：“蠢货，你真是猪脑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摸鱼！”
梁雍老脸一黑，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摸鱼，乃是官场的术语。
如之前所言，因受限于当下的刑侦手段，大乾大多案子都只能无疾而终，破案率极低。
有时候为了避免上头苛责与施压，能够提早交差，便会找一些替死鬼来交差，而这替死鬼多半是一些作奸犯科的老混子，名儿写在纸上，官员抽到谁便是谁。
像梁雍这种老油条，这一招用过可不在少数。
因为历史痕迹遗留，这会显然是被陈县令给误会了。
梁雍表示自己很冤，只好瓮声瓮气道：“大人定然是误会在下了，卑职此次绝非摸鱼，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请大人务必相信！”
陈县令翻了翻白眼，当即便准备挥手喝退对方，却被在一旁为其扇扇子的王主簿阻止道：“大人先别急，且先听他说道说道，若有不对，稍后在定罪也不晚！”
在处理公务上，王主簿虽然不如陈县令这个三甲进士老练，可作为主簿，更是一杆胥史的顶头上司，他才是最了解手下几人的人。
如今这等大事上，身为一众捕头的粱雍应当不至于如此不知轻重。
见王主簿为自己说话，梁雍忍不禁心头一热，摸鱼多年……哦，不，办案多年是时候展现他真正的技术了。
紧接着，梁捕头便是小跑几步，凑到陈县令二人的中央，娓娓道来：“大人，卑职几日来殚精竭虑研……”
可未等梁雍铺垫完，便被陈县令不耐烦的打断了：“说重点！”
梁雍不禁气息一滞，一路上准备好的说辞顿时前功尽弃，挠了挠后脑勺道：“额……好的，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梁雍就将陆谦的推断一分不差说了出来，只是把断案者的署名优雅的更换成了自己。
最初陈县令的脸上还尽是冷笑，可一听梁雍说到要害上，便不自禁的挺直了腰杆，他的面色开始变得凝重，强烈的好奇心不断涌出，以至于在最后一把抓住了梁雍手臂，呼吸也越发急促道：“快，快说！”
从业多年，梁雍这一刻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正视，自然而然的挺直胸膛道：“而他们之所以能够造成不在场证明的手段，我将其称之为魇昧术，亦可叫做造畜术！此术能够操作生灵的意识!”
啪！
“妙极！”听闻这源头，王主簿忍不住一拍大腿显得异常亢奋：“我便说那悬禁司未曾尽力，此事果然涉及灵异。”
虽说有些东西还得具体查证，可通过王主簿这番推论，真相已经全然暴露了出来。
听得顶头上司夸张，梁雍那如同老农一般的粗糙脸庞笑得如一朵绽放的菊花，谦虚道：“大人过奖了！”
“嗤！”
谁知，陈县令却是怪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将之戳穿：“说吧，是谁教你的？！”
糟糕！
梁雍老脸一红，不想立马就被看穿了，眼神不争气的往一处角落瞄去。
而很快，陈县令与王主簿便是注意到了一对姑侄。
特别是再瞧见某张熟悉的面孔之后，王主簿更是恍然大悟，连忙为陈县令介绍道：“这位是咱们衙门的许巍，许捕快，员外府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如今已经与悬禁司合作破案，原本那失窃案也是他在跟，只是被员外府的命案给耽搁了。”
陈县令性情豪爽，当即便大笑起身：“哈哈哈，许捕快也是咱们平城的老捕快了，的确是我平城不可多得一员智将！”
陈县令的动作相当的利索，没一会便来到许巍身旁，重重地拍起了对方的肩膀，眼神中尽是肯定。
许巍则是一脸懵逼的看了眼梁雍，有些搞不清状况。
这剧情不对啊！
若是平日里，他们这些当差的为了自身利益抢功也实属平常，可如今这事实真相早已在他们这群捕快中传开了。
这功怎么都揽不到自己的身上……
左右都是自己的侄儿，许巍轻咳了声，便据实上报：“咳！大人，其实勘破此案的人，并非是卑职，乃是我的侄儿，陆谦！”
于是乎，一脸腼腆的陆谦方才恰逢其会的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